第16节
第28章 广场上还有几个小孩子, 因为学校里规定八岁才能上一年级，这些还没有到学龄的儿童就在厂里四处玩耍。 广场很大, 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有几个在拍火柴盒的封面，火柴盒折叠成u形，沓在一起，放在平整的地面上，然后用力在旁边的地面上拍打。被拍的翻过来就是自己赢的, 没动的就输掉了, 然后下一个小朋友再接着拍，小手都拍打的发红还不肯罢休。 还有几个在滚铁环, 用铁丝做的大圆环，还有一个长柄的铁钩子, 推着这个铁丝圈滚着走。有的孩子不会玩，没滚一会，铁环就倒在地上，就轮到了下一个孩子。 有个孩子玩的特别好, 铁环好似长在他手上了似的，转着圈变着花样的滚动也不会倒，咕噜咕噜在地面上飞快地转动。 苏雅盯着看了一会, 有些手痒，等那孩子累了, 放下铁环时, 自告奋勇的尝试了一把。开始没转两圈就倒了, 孩子们都起哄大笑，最后总算是掌握了平衡和要领，能平稳的转动了。 苏雅正在和孩子们显摆，铁环却撞到了一个人的脚，倒了下去。苏雅大怒，抬起头就要责怪这个没让开的人，却看见站在面前的是穿着军装的韩东晖。 苏雅慌忙把手背在身后，摇晃着示意后面的孩子赶紧把铁钩子接过去，孩子们看到穿军装的人有些害怕挨训，接过铁钩捡起铁环就跑走了。 韩东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含笑的看着苏雅，苏雅顿时想起两人上次分开时，因为年纪大小的问题闹出的糗事。此时自己玩小孩子的铁环，还被抓个正着，她要是再争辩自己不是小姑娘都没有立场了，只得低垂着头，不去看韩东晖有些戏谑的眼神。 韩东晖清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是来看军舰的，还是来找我的。” 苏雅捂脸，怎么每次干糗事的时候，韩东晖都在场啊。上一会她第一次看到活着的军舰，还这么大这么震撼，就跟个傻子似的跑过去看，差点掉进海里。还是韩东晖拉了她一把，捡回了一条小命，这次玩小孩子的铁环又被抓包，她不活了。 可是也不能不回答韩东晖的话，她可还有事求他呐，便缓缓地把手降低了一些，只露出眼睛看去，见韩东晖没有嘲笑的意思，才放下了手，不好意思的挠头道：“都有，我下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就想过来看看军舰，还有，宿舍的墙壁老掉灰，你能给我找一些报纸糊墙吗？” “等着。”韩东晖言简意赅的说完转身走了，没过了一会就跑着一大摞报纸回来了。 苏雅迎上去要接，韩东晖开口问道：“这么多，你能拿得动，要不要我给你送过去。” 苏雅有些诧异：“你们上班时间那么自由，可以随便走开吗？” “我们轮班，我现在下班了，晚上要通宵在办公室值班。” 苏雅明白过来，但也不好意思让韩东晖大老远给自己送报纸，便伸手去接，一边摇头道：“不用了，我能拿得动。” 但她明显小看了报纸的重量，报纸沓在一起看起来不是很多，却很沉。苏雅接在手中，明显的一沉，她身子都给压低了一些，韩东晖不敢松手。 两人双手都抱着报纸，正在交接，高琳有些不高兴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高琳的声音，韩东晖顿时把送出去一半的报纸又夺了过来，自己抱着。 苏雅接了个空，便回首看过去，只见高琳穿着一件红色的乔其纱裙子，下摆上镶着一圈荷叶片，头发高高的扎在脑后，用一个手绢绑了起来，看起来更加的娇艳迷人。 高琳漂亮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苏雅，里面有小火苗闪动，苏雅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没有迟钝到连高琳吃醋了都看不出，便笑着解释道：“高琳jiejie好，我找韩上尉要了一些报纸糊墙。” 高琳婀娜多姿的走了过来，一边微微笑道：“上次还没说你在哪里上班呐？” “哦，我在一区的二食堂上班。” 高琳咯咯的笑：“那倒是人尽其用了，你那么会做饭，厂里的子弟兵可有口福了，你……” 高琳还在喋喋不休的说话，韩东晖却截口道：“高工在那边，但今天比较忙，有一组数据对不上，他恐怕走不开。” “我不是来找爸爸的，我是来找你的，今天放电影庐山之恋，是张瑜和郭凯敏主演的。我正好下午没课，你今天也轮休，正好有空我们一起去看吧。”高琳笑眯眯的说着，就要去拉韩东晖的手臂。 高琳把韩东晖工作时间察的清清楚楚，把他有可能找的借口都堵死了。韩东晖却还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他向前走了一步，避开高琳的手道：“不行，我要去给苏雅帮忙，给她的宿舍糊墙，你找别人一起看吧。”说完，真的抬脚走了，苏雅只得跟在他的身后，背后的眼刀更寒冽了。 走出一段路，等背后那凛冽的眼刀消失了，苏雅就迫不及待地停下脚步去接报纸，一边说道：“韩上尉，让我自己拿吧，你送到这里就好了。” 韩东晖却避开了她伸来的手：“我给你送过去。” 苏雅苦笑：“真的不用送了，你只是想要躲开高大小姐的借口，现在她看不见了，还演什么。” 韩东晖轩眉道：“军民一家亲，我帮助你是应该的，赶紧走，真的挺沉的。” 报纸密实，摞在一起看起来不多，但分量真的不轻，抱一会还没什么，但这样远的路走下来，韩东晖只觉得越来越沉了。开始还只是想以此为借口避开高琳，但此时是真的担心苏雅那细胳膊细腿的，根本就拿不动，便固执的要送她回去。 回到宿舍，周翠莲见她拿回来这么多报纸，就好奇的问她做什么，苏雅说要糊墙。周翠莲很是热心的给她寻浆糊去了，不一会就拿回来了一小盆面糊糊，她忙着要洗衣服，把浆糊送过来就走了。 苏雅原先只想着把床周围的墙糊了就行，没想到韩东晖给找了这么多报纸，糊全部的墙壁都够了，就卷起袖子准备要大干一场。 可是周翠莲走了，她一个人糊起来太慢，而且高的地方也够不着，就双手作揖的央求韩东晖：“韩上尉，你好人做到底，就帮我糊墙吧，改天我请你吃好吃的。” 虽然食堂的宿舍是开放式的，但这毕竟是女子宿舍，韩东晖不愿多呆，把报纸放下就想要走。但是看了看四面的砖墙，他也不禁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染满了红色的砖灰还有白色的石灰，便点头答应了。 苏雅去找了一个比较高的凳子，韩东晖在上面贴，她在下面摸浆糊递报纸，两人配合着倒很是默契。粘贴的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整个房间都贴好了，虽然看起来花花搭搭的，但毕竟干净了很多。 贴完后，苏雅端着洗脸盆去接了一盆清水回来，让韩东晖洗手，等他洗完就把凉着的茶给他喝。 韩东晖在基地讲的口干舌燥，这会又糊了一个小时的报纸，真的很渴，就抱着茶杯喝了起来，可是喝到一半，却发现苏雅的房间里只有这一个大茶缸，不由问道：“你没有别的茶杯吗？” “没有，你喝吧我不渴。” 已经是六月天了，何况两人走了一路，还贴了半天报纸，苏雅娇嫩如花瓣的嘴唇看起来都很干，怎么会不渴。但苏雅没钱，也不舍得乱花，就买了一个大茶缸，平时吃饭用这个，不吃饭的时候，就拿回来凉茶喝。 韩东晖就把茶杯转了一圈递给她道：“这边我没碰到，你拿这边喝。” 苏雅嗓子都快冒烟了，刚才是忙着糊墙就忘了口渴这档子事，现在活干完了，觉得更渴了。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便接过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才止住焦渴。 反正茶缸很大，转圈喝碰不到也没关系，两人把满满一大茶缸的茶都喝光了才罢休。苏雅转动着身子，看着墙上贴的整整齐齐的报纸，很是满意。 苏雅年轻，干活利索也干净，房间里收拾的井井有条。窗户上，苏雅还用捡到的烂瓷盆装满了泥土，栽种了一棵栀子花，此时正值花期，一朵朵白色的栀子花在绿叶的衬托下，简直白的发光。还有阵阵浓郁的花香在室内飘荡，沁人心脾，掩盖了报纸和浆糊的气味。 苏雅打开窗户让屋里的气味散的快些，一边笑道：“多谢韩上尉帮忙。” 韩东晖失笑：“你最该感谢的是高琳。” 苏雅颔首，也是，要不是高琳，韩东晖肯定不会自告奋勇的来给她送报纸，更不会帮她糊墙了。想到韩东晖被高琳逼的慌不择路，跑来给自己当苦力，苏雅不由呵呵的笑道：“不错，下次见到高大小姐，我一定重重感谢她，哈哈哈……” 韩东晖气的拿起一张剩下的报纸，卷在一起去打苏雅的头，苏雅大笑着躲避，一边拉长了声音道：“韩上尉，军民一家亲哦。” 韩东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报纸，咬牙道：“这会你这么机灵，怎么看到军舰就傻了。” 这回轮到苏雅去拿报纸打他了，可惜韩东晖腿长，几步就跨出房间走了。气的苏雅把报纸揉成了一团，砸了过去，韩东晖却好似后脑勺长了眼一样，准确无误的接住了报纸。 月底，苏雅带工资和奖金，发了三十四块钱，还放了七天假回去割麦子。她高兴的去找苏晨，苏晨刚收拾好，见苏雅过来，便和她一起动身回家。 两人都发了工资，加在一起不少了，苏雅就苦苦哀求：“大哥，我们坐车吧，这样大的日头，我们一路走回去，我会被晒成rou干的。” 知道苏雅肯定不会独自去坐车，苏晨只得答应，两人一起去了车站。好在是发车地，车上的人并不多，兄妹两个找到了座位，苏晨还贴心的让苏雅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省的有人碰到她。 第29章 以前没有家, 苏雅了无牵挂，现在只是和苏家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却牵肠挂肚的。班车到了圣井村附近停下, 苏雅下了车就归心似箭，脚步飞快地向家走，还嫌苏晨走的太慢，回头来拉他。 回到家的时候，刘秀珍三人正在吃饭, 看到他们回来, 苏浩欢呼一声就扑了上来，连苏娥都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苏雅, 可怜巴巴的叫道：“小雅，你终于回来了, 想死我了。你知道吗，你走以后，咱们家又回到了解放前了。” 苏雅被她抱住了双臂和身子，动都不能动一下, 只能歪着头看向她，嬉笑道：“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二姐也会想我，我在家的时候, 你不是左右看不顺眼。” 苏娥抱着她乱晃：“小雅, 以后jiejie再不嫌弃你了, 你是不知道哦，你们一走，咱妈又是什么都不舍得吃，整天稀汤寡水的，你看我都饿瘦了。” 刘秀珍一边拿着刷子疙瘩敲打她，一边笑骂道：“胡说八道，你一直都这样，小雅才瘦了呐，这出门在外的肯定是受苦了。” 苏娥躲在苏雅的身后，刘秀珍怕打着苏雅，只好停住了手，苏雅抱住刘秀珍的手臂笑道：“妈，你别担心，我在食堂挺好的，那里伙食很好，我感觉自己都吃胖了呐。” 刘秀珍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浩已经大声叫道：“没有，三姐没有胖，还是那么好看。” “就你嘴甜。”苏雅说着伸长了手，在苏浩头上一阵猛揉，把他的短发揉的乱成了鸡窝，苏浩也不恼，还眉开眼笑的。 苏娥把她拉了下来，惨兮兮的道：“小雅，先不说别的，你赶紧给做点好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刘秀珍又想打她了：“你刚才吃下去的不是饭啊，小雅刚回来，让她歇一会，你个死丫头就催着她做饭。” “你做的什么饭啊，小雅，你来看看。”苏娥说着，把苏雅拉到了厨房，打开了灶台上的锅盖，露出里面小半锅的稀面条。 面条里不知放了什么野菜，把面条汤都给染的黑乎乎的，里面也还没有一点油，闻起来还有股苦涩的味道。 苏雅拿过勺子搅动了一下面条，不由心酸，对随后走进厨房的刘秀珍道：“妈，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以后我和大哥都能挣钱了，咱家的日子一定会好过的，要你别这么节省。” 刘秀珍把手里的刷子放在案板上，搓着手道：“也没怎么节俭，这面条还是白面擀的呐。” 苏雅苦笑着把勺子放下：“这里面有几根面条啊，都能数的过来。” “你大哥该说媳妇了，你二姐遇到了合适的人家也该出门子了，手里不攒些钱怎么办？” “这个我们会想办法，妈你别cao心了。”苏雅说完，就笑眯眯的看着苏晨，朝他伸出了手道：“大哥，你最好了，给苏浩一点钱，去村东头买一块豆腐回来吃。” 苏晨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卷钱，从里面抽出一元钱给苏浩。豆腐八分钱一斤，剩下的钱可都是自己的了，苏浩知道这是大哥在变相的给他钱，顿时欢呼了起来。 苏晨把剩下的都给了刘秀珍：“妈，这是我和苏雅的工资。” 刘秀珍慌忙攥住，伸头向外看了看，还拍打了一下苏浩，不让他大呼小叫的，生怕让人听见了漏了财。 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苏雅兄妹几个不禁失声笑了起来，刘秀珍扬手在几人身上装模作样的拍打了几下，其实不疼不痒的，苏浩更是在巴掌还没到跟前，就拿着钱跑去买豆腐了。 刘秀珍追了出去，却过去关上了大门，拿着钱回屋去了，兄妹几个知道她是去藏钱了，也不参与，在厨房商量着吃什么。 已经中午了，而且家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可吃的，苏雅只得把饭再加工一下。苏娥坐在灶台前的小马扎上烧火，苏雅在里锅倒了一点油，烧热后再放入一点葱花加盐煸炒出香味，然后加水烧开，搅了点面糊在里面。等咸面汤熟了，便有阵阵香味扑鼻而来，再把面汤全部倒进做好的面条里。 面汤的香味压制住了面条原本苦涩的味道，而且面汤白亮，原本黑乎乎的颜色也冲淡了些，面条的上面漂浮着一点油花，还有翠绿的葱花，看起来好吃多了。 苏娥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meimei，化腐朽为神奇啊，饭做好了，苏浩也刚好买回来了豆腐，苏雅就问原先的辣椒剩的还有吗。 苏娥神神秘秘的说了一声等着，就偷偷摸进上屋，不一会拿着一小包东西跑了回来，原来苏雅卖东西剩的那些辣椒，刘秀珍不舍得用，都藏了起来。 可是她根本不懂得怎么存放，好多辣椒都被虫蛀的像纱布一样，苏雅挑出一把好的，剩下的都偷偷扔了，怕刘秀珍看见了心疼。 完好的辣椒用水清洗干净，先放进锅里炒干盛出来，用面杖干碎。再重新倒进锅里放了油，熬出辣椒油后少放了一点面水，炒成糊状，把切好的豆腐下锅。做成了麻辣豆腐，鲜红的一大盆，配着绿莹莹的葱花，分外好看。 豆腐麻辣鲜香很是开胃，配着面条吃也很美味，刘秀珍吃着碗里的饭，还是难以置信的道：“这真是我刚才做好的饭，别是你们几个合伙来蒙我的吧。” 那面条不仅稠糊了，面条汤水颜色也发白了，上面瓢着油还有葱花，吃着也很香，几乎闻不到刚才野菜苦涩的味道了。 苏雅笑着给她夹了一块鲜红的豆腐道：“妈，咱家里有什么吃的东西，你能不知道。这里面我就加了一点油，葱花，还有面。” “只加了这几样东西，就能变得这么好吃了。”刘秀珍还是不信，但也没有再追问，只催促着他们赶紧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会，下午就要去地里干活。 圣井村地广人稀，只有几十户人家，不足一千的人口，但地却有好几千亩。只是那地沙土的成分多，粘土少不怎么存水，地薄收成也不怎么好，亩产不多，因此苏家五口人也几十亩的地，但每年的收成还不足以果腹。 麦地多，所以不敢耽误时间，怕摊上雨季，所以麦子还没有彻底焦黄，但圣井村已经开始抢收了。 几把镰刀，苏浩已经磨的锋利，麦场也早已收拾平整了，苏家没有牲口，只有一个架子车，割好了一车麦子，要人力拉到麦场去碾。 麦子稀疏，一陇也割不了多少，但地头宽，站在这头看不见那头，苏雅也见识了一把这个时代，还没有开始机械收割的盛况。 家家户户都是半夜睡天不亮就起床了，感觉还没怎么睡天就亮了，三更的时候就能听见磨镰刀的声音，嚓嚓的。 天还露出鱼肚白，大家都趁凉快下地开始收割小麦了，家家户户都很忙碌，不管平时有什么摩擦隔阂，此时都先放到了脑后，连曹玲都安安分分的忙着自家的地。 苏晨和苏浩干活是把好手，年轻干活也麻利，割好了麦子，兄弟两个一个拉车，一个在后面推着送到麦场晾晒。晚上回去，兄妹几人让刘秀珍先歇着，苏浩兄弟两个去碾麦子，苏雅姐妹两个做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