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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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菱连忙扶着外婆:“您怎么出院了?” “没事,我再不回来,恐怕这个家就散了,横竖也活不了几年,棺材本都在这里了。倪立国,你拿着。” 倪立国这才体味出山雨欲来的架势。 田淑云回来以后,又哭又闹,还扬言要砍死倪立国这个不争气的。家里所有的钱都被他偷偷拿走了,除却这些,还欠了八十万,外婆存折里就七万块钱,哪里够还债? 苏菱看着他们一家子又哭又闹,心中觉得苍凉悲哀。 田淑云吵累了,转而看到了苏菱。 少女十九的年纪,眉眼清纯,像含苞的花儿。田淑云扑过去:“小菱,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上次妈做手术的钱就是你弄来的,你不是在演戏吗?演员的钱难道会少,你就当救救我们一家人,总不至于让你舅舅被抓去砍了手吧?” 两百万欠债在这个时候还只是八十万,然而每一个字仍然是要把她榨干。 八十万,也是她所有的片酬。 原本一部分拿来还秦骁,一部分给外婆养老。可是他们又生生把她推到了那条悬崖边上。 苏菱觉得手指冰冷得可怕,八月的夜,l市燥热喧嚣,她觉得累。这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苏菱摇头:“我没有。”即便有,也不会再给。她不会为了他们把自己卖给秦骁,她扶起外婆:“我们走吧。” 外婆闭上眼,语气近乎死寂:“菱菱,你给他们吧。” 苏菱不可思议地看向外婆,老人眼里沁出泪:“我这辈子,俏俏死后,也就只有倪立国这个儿子了。”俏俏是于俏,苏菱的母亲。 苏菱觉得心里被冰雪冻过似的,她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提款机,她也是血rou之躯。 会自私,会痛,知冷暖,会心伤。 她从四岁开始就学着懂事听话,比所有小朋友都乖。不哭不闹,后来努力拿每一笔奖学金,在炎热的夏拍戏。 她蹲下来,哽咽道:“我不愿意。”她只想好好活着。有尊严地活着。她不能再管舅舅他们了,他们是无底洞,舅舅赌红了眼,始终相信自己能赢回来,还会继续有欠债,倪佳楠也永不满足。他们永远只会求她,亦或者直接求秦骁。 她演戏的时候,舅舅悄悄赌钱,没有先机这回事,她根本无法扭转,防都防不住。就像他们贪婪的心,无法治愈。 只要他们发现她有赚钱的价值,就不止是八十万了。 外婆枯瘦的手放在她头发上,沉默着。痛苦不言而喻。 苏菱可以割舍,她却不可以。 田淑云一把将苏菱拉起来,搜她的身:“妈都说了,你怎么这么没有孝心?” 苏菱红了眼睛,她甩开田淑云的手:“我说我不愿意!”她前世只活了二十四年,今生也就十九岁,这样的背负无穷无尽。 她咬唇,从倪浩言身边路过走出去。 少年面如表情,他还替她开着门,一如最开始想给她说的话——苏菱,你走吧。 外面空气热浪扑来,八月的夜,蝉鸣阵阵。 小区曲径通幽,路灯亮着微光,她背离两辈子的背负,一心想逃出那个可怕的桎梏。 然而却依然觉得沉重,外婆,外婆怎么办?她感觉自己茕茕孑立,再没了亲人一样。 苏菱难过得无以复加,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走出他们的视线,蹲在花坛前嚎啕大哭。 秦骁汗流浃背找来就看到她这模样,这破地方他找了两个小时,一见到人还伤心成这样,他有点儿慌:“苏菱。” 她哭得难过,也不管身边是谁。她谁都不想管了,谁都不想要。 她衣服沾了泥,哭声惊动了一楼的住户,旁边伸出脑袋来看热闹。秦骁凶恶劲儿开了:“你他.妈再给老子看!” 窗户猛然关上。 秦骁蹲下身,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抱起来往外面走。 苏菱挣扎不过,她一拳锤在他胸膛,眼泪珠子往下淌:“都怪你!都是你!” 他什么都不知道,然而还是柔了声音:“怪我怪我,我的错。” 她呜呜哭,哭得喘不过气。好难过,她讨厌谁,谁就凑上来,她打他结果她还手痛!她太没用了。 秦骁不懂人间百味,也不会哄人,只觉得她这模样仍然好看。娇得叫人心软,他笑道:“哭什么,谁欺负你,我弄死他好不好?” 苏菱更难过了,罪魁祸首之一,你有脸说这话? 第22章 礼物 沿途路灯昏暗, 草丛里虫鸣阵阵。夏天的夜终于泛出一丝凉意,然而男人身上火.热,她哭得也热。 苏菱用手背把眼泪擦干净, 她冷静一些, 就觉得在他面前这样哭太丢人了。 “你放我下来。”她说话还带着鼻音, 伸出手去推他。 “别闹。”他轻巧地抱着她,问她, “附近哪里有酒店?” 苏菱一听酒店两个字就用看坏人的眼神看他, 闭紧了嘴不说话, 挣扎着要下去。 秦骁把她放下来:“苏菱, 真没良心啊, 好歹抱着你走了这么久,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她今天胆子出奇肥,羞怒道:“我又没让你抱。” 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是我自己想抱成不成?” 她心里还难过,不想理他, 别过了脸。 秦骁下午去珊瑚镇,结果发现剧组放假,而苏菱回家了。苏菱拍戏签约的合同条款上有老家地址, 他直接就找过来了,没想到她哭成那样。 可见这次真的伤了心。 苏菱隔着重重大楼和灯火,望着舅舅家的地方。 那里化成三两点微光,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苏菱有些出神。 小时候外婆教她唱儿歌, 背着她走山路, 一起在院子里种下木棉, 家里最穷的时候,外婆自己不吃也不会让她饿着。 可是外婆有时候对她又极其冷淡,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五岁那年,跌倒在院子里,手肘被石子磕破。她刚要哭,就看见外婆远远看过来的眼神,冷淡而无动于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是片刻,她把苏菱抱起来,叹息着给小苏菱擦药。 外婆爱不爱她?苏菱以前以为是爱的,今生重活一辈子,她第一次有了相反的想法。 兴许是不爱的。 外婆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母亲于俏是怎么死的。 逝去的原因千万种,却有一种可能性很大,因为生了苏菱,所以于俏死了。 苏菱努力乖巧,让自己毫无棱角,只是希望有人爱她,不给外婆增加负担。她为此付出了二十四年鲜活的生命。 可是此刻浑身冰冷,那种可怕的可能性让她手足僵直。 有可能她一直珍爱的亲人,其实是恨着她的。 爱恨交织之下,她只是个被赶出来的陌生人。 苏菱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男人:“秦骁。” 他低头看她,眼里似散落漫天星辰:“嗯?” 她把卡递过去:“你别跟着我了。”里面是她所有的片酬,等拍完戏,剩下的钱也会打进去。她连本带利还完了。 秦骁不接,他气笑了,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老子稀罕这点钱?” 她垂头,沉默不语。 秦骁气得心肝疼,他忙了将近两个月才把楚振那个人的事料理完,结果一来找她就得了这么张卡。 他直接把人腾空抱起来,苏菱被他吓得惊呼一声:“你做什么!” 他嗤笑:“做你!” 苏菱又羞又气:“秦骁!” “怎么,听着呢。” 他一双铁臂抱得死紧,眯着眼辨识了一下周围的标志,就朝着一处走过去。 苏菱被他吓得把不愉快都忘了。 她被那两字惊得脑子发懵,伸手拧他,男人肌rou精壮,她下了狠力气。秦骁脸色都没变,脚步也不停。这个男人忍疼厉害得很,两辈子加一起,苏菱都没见他为了疼吭过声。 她害怕了:“我不和你一起,你放开。” 秦骁语调冷漠:“晚了。” 苏菱四处望,可是附近漆黑,这么热的夏夜,散步的都回家吹空调了。只有这个疯子,不知道千里迢迢来做什么。 她开始心慌了,他强迫人很有一套。她见识过的,秦骁压根儿不懂得什么叫风度,他要是觉得爽,她就算是捅他一刀他也不会停。 但是让他妥协不是没有办法。 苏菱怕他来真的,咬了咬唇,轻声喊他:“秦骁。” 她那调子娇娇软软,他挑了挑眉,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要闹什么幺蛾子。 苏菱羞红了脸,又喊他一声:“秦骁。” 他喉结动了动,眸色漆黑:“怎么,有话直说。” 她说:“你别那样说话,我害怕。” 他眸中含着笑:“我说什么了?” 苏菱复述不出来那两个字,她不看他的眼睛:“我心里难过。”是真的难过,曾经以为自己只是在慢慢失去,现在才发现可能从未拥有。 这世间仅剩的,她珍爱的,为此付出一切的。原来也许只是泡影。 秦骁心想,老子还难过呢。你别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你就是敷衍。 然而他的心软成一摊手,手臂也松了松。算了,和她计较什么。 “苏菱。” 她抬头,他说:“别难过。”谁也不配让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