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趁着栗芷的脸色还没有彻底黑掉以前，医生攥着拳在唇边咳嗽了一下，说了句“那沈先生好好休息”就带着一众实习生、护士转身退出了病房，并细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栗芷拿着手机慢慢踱过去。 沈风和靠在两个枕头高的靠背上静静地看着她靠近，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徐徐说道：“我现在连躲都不能躲，怎么，你想要打我吗？” 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脑震荡，如果刚刚没有被突然闯进来的医生打断，栗芷真的很想给他一掌。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栗芷怕一掌过去把沈风和劈死，她就成了一招毙命的灭绝师太，因此克制了一下，试图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晃了晃手机，问道：“沈风和，来，说说你刚才在微博上发了什么？” 他到底有没有一点自己作为公众人物的自觉？她刚刚是怎么知道沈风和在自己的账号上发东西了呢？因为就醒过来这么一会儿，他已经上热搜了。 万年不发微博的沈风和就顶着“沈风和老婆”的标签迅速地窜上了微博热搜前四十。 沈风和靠在床上一脸坦然，慢条斯理地说道：“胡说什么，路过去看看老婆而已。” 说的是他发在自己微博上的内容。 栗芷看到的时候才明白他刚刚那句“再添一把力”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要被沈风和气笑了，他还知道这是“胡说”呢？ “沈风和，你知不知道前女友和老婆之间的区别？” 她叫华桑发她是沈风和女朋友的澄清声明，不过是个权宜之计。沈风和可倒好，直接连“老婆”都出来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公众人物，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说她是沈风和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就意味着有一天也可以分手，但沈风和说他是去看老婆，他有家室这件事就算是在公众眼里盖棺定论了，那如果以后他遇上了什么真命天女，难道还要先“婚变”一次吗？ 这个人以前不是一向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吗，怎么现在说话都不经过大脑了，莫非是脑震荡刚醒，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不太清醒？ 栗芷的反应虽然大，但沈风和却显得非常淡然，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她，轻声回答道：“这样比较有说服力。” 栗芷：…… 她也不知道沈风和说的“这样”，是指他亲自发博这个动作还是厚着脸皮叫她老婆的事情，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觉得自己似乎没法就这个话题继续和沈风和沟通下去了——这个人现在思维清奇，根本不会跟着她的思路往下走。 而且既然已经发了出来，也已经上了热搜，这个时候再删微博也失去了意义，反而会被不良营销号揪住，还不知道要怎么写。 栗芷想明白了这一点，只好认了栽。反正那张照片也是高糊，并没有暴露什么她的具体信息，等法院介入调查，这件事自然会过去。至于沈风和…… 反正他们已经无法沟通了。 “早上的时候你说有事要问我，”栗芷把微博的事情放在一边，换了个话题，“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要问什么？” 她不知道沈风和现在这么迷信了，问个问题还要分早上晚上，等会儿他是不是还要掐指一算，说时辰未到啊？ 男人靠在床上没动，黑发黑眸，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看起来羸弱又无辜。栗芷看着他闻言垂下眼睫笑了笑，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了。” 见过罗雍以后，他想问她一个人问题。原本想着在晚上挑一个地方，将气氛烘托得好一些，也许得到的回答胜算会更大一些，不过没想到一大早就出了这样的事。 也是他得意忘形，从法院往公司去的马路是宽阔的双向十车道，车流也不多，他心里想着告别时栗芷望着他失神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鼓鼓的发涨，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在音乐喷泉下，他听到栗芷别别扭扭地问他，想要一个沈风和可以吗。 就是这么一走神，没注意前面的车突然踩了刹车。虽然他的车速快，但按照往常来说以沈风和的车技本来也是能躲过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就没刹住，直接怼了上去，要不是牢牢地系着安全带，大约连安全气囊也救不了他。 剩下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走廊的灯一盏一盏地飞快朝后退去，他的周围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通知家属。沈风和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模模糊糊认出其中一个人形像是华桑，拼了最后一点清醒叫他千万不要告诉栗芷别让她担心，就又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就是在病房里，他昏迷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她知道的人就趴在床边，半长的头发遮在脸上，一只手搭在他身上，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病房里没有钟，他也不知道时间概念，只是日暮四合，而她睡着的模样看起来有点疲惫，鬓角有几缕头发像是被汗水打湿又干涸，粘在脸颊边上显得很难受。栗芷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哼了一声在床上蹭了蹭，他便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本心，抬手抚上了那张睡颜。 一缕一缕，将碎发别到耳后。然后，慢慢地感受微凉的发丝穿过手指的感觉。 以前他们还没有分开的时候，栗芷就很喜欢枕着他的腿打盹，喜欢粘着他叫他一下一下抓梳她的长发，说她虽然睡眠不好，但他梳着梳着她就能睡着，而且质量极高，眼睛一闭一睁，几个小时就过去了，连梦都不做一个。 摩挲她头发的手指却渐渐想要的更多。他还想触摸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带着果冻一样微凉的触感，怀念着亲吻这样的脸颊的美妙感觉。 他对她的心思，好像有点不为人知的龌龊。 然后栗芷就醒了。 他看见那双紧闭的漂亮眼睛慢慢地睁开，上面还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水光，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对方完全没有躲闪，而是眨了眨眼睛，朝他露出一个放下心来的表情。 她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费尽心思地重逢以后，他总是在难以准确控制界限和“如果我做了什么放肆的事她是不是就不理我了”之间摇摆，患得患失却又迷恋这种甘之如饴的甜蜜折磨。是罗雍的话让他重新燃起希望，他想要问一问她，是不是还爱着他。 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第40章 这个人最近总是神在在的。 栗芷得到这个漫不经心的回答, 不满地“哦”了一声, 还没等再说话，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是路亭。 “喂……” “沈风和醒了吗？你现在还在医院吗？方便说话吗？”路亭是爽快的人, 听见栗芷的声音就直接劈头盖脸问了出来，并没有等栗芷打完招呼。 栗芷上来就被这三连问问得一懵，看了沈风和一眼，走到阳台边上“嗯”了一声，回答道：“他醒了, 我还在医院，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对面拖着长音“哦”了一声, 顿了顿，说道：“在微博上散布法院谣言的那个账号的ip地址已经查到了，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你现在能出来见一面吗？” 栗芷回头看了一眼靠在床头眼巴巴望着她的沈风和，“嗯”了一声, “可以。” 路亭那边答应了一声, 报出一个地址, 是离法院不远处的一家日料店。人不是太多，环境雅致，价格也美丽, 他们偶尔回去吃一顿。栗芷算算时间路亭那边应该也是没吃饭, 自己肚子也饿了, 就顺便报出了几道菜, 叫路亭先过去点着，她随后就到。 等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到沈风和一副被人遗弃的表情，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问道：“你要走了吗？” 都这么晚了，她不走难道还要住在这里吗？栗芷觉得他这问题有点不经大脑思考，笑了笑原谅了他恍惚的精神状况，“我去吃饭。” “去吃日料？” 就知道他刚刚闲得无聊是在竖着耳朵听她的电话。栗芷点点头，本来想揶揄他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追问了一句，“和谁去吃？” 这未免管得有点宽了。栗芷笑笑就当没听出他口气里的酸味，但也没故意逗他，实话实说道：“是亭姐，听说散布谣言的ip查到了，我去看看。” 男人肩膀一松，很快又问道：“明天你还来吗？” 她还来干什么？栗芷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以后想了一想，觉得她今天都不应该来，自然是一口回绝了，“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祝你早日康复。” “如果你常来的话，我大概能康复得更快一点。”沈风和说着，看见栗芷闻言扬起了眉毛，就笑了，“我希望你明天还能来。” 栗芷听他这个撒娇的口气觉得脑仁隐隐作痛，抬手按了按眉心，提醒他道：“沈风和，你清醒一点，我只是你前女友。” 她又不是真的是沈风和老婆，仗义拔刀了一下，难道还真的要鞍前马后地照顾他？ “我很清醒。”沈风和的模样却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放在被子下的手指微微蜷起，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问我知不知道前女友和老婆的区别，小栗子，区别就是，前者是过去式，后者是未来式。” 栗芷怔了一秒钟，愣愣地没经过大脑，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我打算重新追求你。” —————————————————————————————————————————————— 栗芷抵达日料店的时候，路亭已经光了一盘，正眯着眼睛品尝清酒，听见栗芷拉开包厢的门，睁开眼睛朝她招了招手，“呵，快来快来，这才叫生活，住院这段日子可把我憋疯了。” 栗芷走过去坐下，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桌边上的清酒，“你喝酒？” “就喝一小口，”路亭自己也知道支着一条打着石膏的腿不应该喝酒，但她实在太喜欢这家的米酒了，他们家又不单卖酒，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喝一点她不甘心，“反正是米酒，也没有什么度数，我就喝这么一点点，没事的。” 路亭一直是个有主意的人，栗芷也不好说她，放下包在她对面坐下来，很快就有服务生过来帮忙用餐了。 路亭放下酒杯，目送着侍应生端着木托盘咔哒咔哒地走出去，往前探了探身，“沈风和怎么回事，什么车祸？” 她并没有看到有关沈风和车祸的新闻，想来想去，大约是被压了下去，科技的公关部门终于算是有点用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就是普通的脑震荡，好好休养应该没什么大事。”栗芷支着下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舒了一口气。 “我对他脑震荡脖子震荡的可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栗芷不管不顾就跑去医院了，一直待到这么晚都干嘛了，“那沈风和的那条微博真的是他本人发的了？” 栗芷点点头。 “你们还真的复合了？” 栗芷和沈风和当年在学校里也是一对风云人物了。因为她和栗芷是一个院系的，迎新的时候就对这漂亮的小姑娘印象深刻，当时虽然是栗芷的父母送她来的，但小姑娘到学院帐篷处报道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看起来阳光又干净，任劳任怨地帮栗芷拖着个大行李箱，走到哪都吸引了一众老学姐的目光。 不过拉风归拉风，跟着家长过来报到的小情侣她们可还是第一次见，看样子人家感情都好到家长随便使唤女婿的程度了，她们也没什么希望了。路亭那时候就觉得栗芷这小姑娘挺聪明的，简简单单这么亮个相，就不知道把多少狂蜂浪蝶掐死在了萌芽之前。 后来路亭发现她和栗芷住在一栋宿舍楼，两个人又都在校学生会的同一个部门，自然而言地就和她走得亲近些。栗芷平时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好相处，可真碰到什么难解决的事情也完全不是傻白甜，拿得住大事，路亭欣赏她，平时有什么活动也喜欢叫着她。 栗芷也争气，藏龙卧虎的d大，开学两个月，至少法学院里问一句，就没有人不知道里知道大一有个姑娘叫栗芷了。 至于沈风和嘛，因为不在一个院系，对方又是那种酷酷拽拽的个性，路亭和他没什么接触，倒是总听见栗芷挂在嘴边上。 她就没见过哪个小姑娘像栗芷那么沉迷自己的男朋友。夸她一句海报做得好，栗芷说，沈风和做得比她还好；赞她一声会拉小提琴，栗芷说，沈风和钢琴弹得也不错……久而久之，路亭还没怎么见过沈风和其人，就已经对他无比厌烦了——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不过沈风和大约也真禁得住她夸，关键时刻从来没有掉链子过，路亭在图书馆偶遇两个人面对面刷四六级题的时候，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学霸的世界她不能理解。这两个人，俊男靓女地往窗口一坐，搞得图书馆这种学习圣地也跟着风花雪月了起来。 d大每一年的毕业生里都有超过半数的学生会选择出国，不管是读书还是就业，d大这块金字招牌仿佛已经成了大家远走他乡的跳板。路亭自己对拿到系里的保送名额已经十拿九稳，属意的导师是业内大牛，也非常喜欢她，曾经不止一次表露出愿意带她做研究生的意思。但栗芷似乎没能摆脱出国留学的大形势。 栗芷大约是从大二的时候起开始准备雅思考试的。 听她说沈风和要和她一起出国读书，准备申请同一所大学不同专业的研究生。因为两个专业录取率都奇低，虽然有d大的金子招牌，但竞争依然非常激烈。路亭曾经建议她不要孤注一掷多申请几所学校保底，但被栗芷拒绝了，理由是学校是沈风和选的，她其实没太有所谓，只不过不想和他分开罢了。 路亭对栗芷这个张口沈风和闭口沈风和的模样也习惯了，既然两个小情侣目标这么一致，她也就默默祝福了。沈风和倒是真·学神，雅思考试一次就过了不说，在准备学校的同时还能搞出一个什么app来，虽然很简陋吧，但看起来也挺像是那么一回事。 那时候路亭只是觉得沈风和挺牛，但还不知道那个什么times的app会那么火，不知道栗芷带着好吃的整天跑的出租屋就是科技的前身，也不知道后来沈风和就因为这么个破玩意，放弃了出国的机会。 栗芷出国那年她已经读研了，不过因为是本校本专业，平时还能和她一起吃吃喝喝，对于沈风和突然不出国这件事栗芷的反应并不是特别强烈，但路亭总觉得那段时间栗芷的心情不能太好。 毕竟她认认真真地准备了那么久，初衷不过是不想和他分开，没想到最后反倒是沈风和放弃了。 不过栗芷一向是个理性的人，就算知道沈风和不会出国以后，也没有吵闹，也没有一时冲动跟着放弃名额，路亭私下猜测两个人应该是经过了一番理性沟通才做出的这个决定，但不管怎么样，她觉得栗芷做的没什么错——男人是很重要，但她总不能为了男人就叫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吧。 路亭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沈风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的。不过人家栗芷都没和说什么，她一个旁观者还能指手画脚什么呢。 栗芷出国以后和她联系就少了，毕竟有时差，相互通了几次邮件，除了回复邮件的时间不能太及时，好像也没什么大影响，一年研究生快读完的时候，路亭还以为栗芷和沈风和这对时差异国恋马上就能修成正果了，没想到栗芷却没回来，并且提出了分手。 两个人分手的具体细节路亭是不知道也不可能八卦地去问的，但栗芷在最后一次提到沈风和的邮件里写“一万年太久，我只要朝夕”，路亭猜，大概是沈风和叫她失望了。 第41章 不过这些都是路亭作为旁观者的猜测, 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分的手，估计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才清楚。 “你们真的复合了？”见栗芷没说话, 路亭又重新问了一遍。 这一次栗芷给了个非常爽快的回答，“没有。” “那沈风和在微博上发你是他老婆，你知道吗？”路亭觉着要是没复合，依照栗芷的个性, 是绝对不会允许沈风和这么胡说八道的, 但事实上对方这条微博发出去这么久，在微博上引起了这么大的讨论，栗芷这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说起这件事，栗芷便扶着额叹了一口气, “是他发完我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