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柳雁欢翻开资料,越翻越心惊。 “当年贾正霆提亲时,贾夫人正在法兰西留学,家里不想错过这门婚事,就将贾夫人的贴身丫鬟收为养女,让她去接触贾正霆。原本只是权宜之计,谁都没料到贾正霆会喜欢上那丫鬟。待成亲时,贾正霆掀开头纱看到贾夫人的一刻,才知道自己受到了欺骗。” 柳雁欢呆呆地看着那份资料,秦非然的话如同炸弹投落在他耳边。 “贾夫人一直很愧疚。” 柳雁欢闭了闭眼,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的原委居然是这样。 “贾正霆和贾夫人面上伉俪情深,实际上却养了许多外室,而这些女子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 “长得很像贾正霆的初恋?” “没错,春生就是贾正霆最宠爱的外室的女儿。” “听说你很喜欢听那个叫芸笙的戏子唱《宝玉哭灵》?”秦非然忽然凑近柳雁欢,瞬间4711古龙水的味道萦满他的鼻端。 柳雁欢向后退了退,眼底流露出一丝戒备。 “你记不记得这幕戏的背景——宝玉被骗与宝钗成婚,得知真相后在林黛玉灵前说‘meimei,我被人骗了,被人骗了。’”秦非然捏着嗓子的唱腔,让柳雁欢惊出一身冷汗。 “你说,在生辰那样的大喜日子里,贾夫人为什么要点芸笙唱这么一幕戏呢?” 贾宝玉,贾正霆 薛宝钗,贾夫人 柳雁欢突兀地笑起来:“多可悲啊,原来贾夫人,什么都知道。知道贾正霆最爱的不是自己,知道年少时家中的一个决定,毁掉了几个人的幸福,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想要杀自己。” “那你又做了什么?”柳雁欢盯着秦非然。 “没什么,只是将贾夫人意外死亡的讯息透露给保险公司。” “什么?” “原来你还不知道,贾正霆之所以想出杀妻的毒计,是因为她身上有一份价值6000万法币的人身保险,若是贾夫人自然病逝,贾正霆就成为直接获益人。” 柳雁欢终于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 贾正霆欠了秦三爷的钱还不上,所以盯上了妻子身上的保险。 柳雁欢喝了口卡布奇诺,终于感觉自己的身子暖和了一些。 “所以最后,你将贾正霆送进了监狱?” “怎么样?对我的印象有没有改观?” 柳雁欢看着秦非然那邀功请赏的眼神,失笑出声。 “所以柳少现在可以说说,你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真相来找你?” “因为我了解柳少啊。”秦非然的声音和着西餐厅里的钢琴声,显得分外轻柔,“你心里认定了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既然你已经察觉到贾老板有问题,那你也一定给我贴上了狼狈为jian的标签,依照你的性子,必定是不愿再跟我有交集的。所以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柳少改变了主意。” 短短十几分钟里,柳雁欢的后背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不得不承认,秦非然对他性格的判断十分准确。 可在商谈桌上,最忌讳的就是让对方摸清自己的性子。柳雁欢不再跟秦非然打太极,直接开口道:“柳氏书局希望能和槐先生合作。” 柳雁欢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秦非然却并不接茬。 静默了许久,他才轻笑道:“柳少不会不知道,我是有合约在身的人吧,长期以来我都与先锋书局合作出版。” 柳雁欢听出了话里隐隐的拒绝,却并不慌乱:“我要的并不是槐先生从前的书,我指的是今后的书。” “柳少,你知道我一本书能挣多少钱么?如果我不和先锋合作,自然也会有别的书局找来,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要与你合作?” “据我所知,槐先生如今的书,书局都是一次性付清书酬的?” “那又如何?” “柳氏书局没有那些老牌书局那么财大气粗,不过正因为我们规模小,同样的胃口也没那么大。如果槐先生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将改变付酬的方式。在书出版后先付与槐先生基本稿酬,之后根据书籍销售的数量,为你支付印数酬金。之后每一次再版重印,我们都会将所获收益的百分之四十追加给槐先生。” 秦非然停顿了半晌:“按销量算?” “按销量算。” “你不怕卖不出去?” “槐先生的书会卖不出去么?还是说槐先生刚才说的话,都是张口胡诌?” 秦非然摸了摸鼻子,笑了。 他忽然倾身向前,目光注视着餐桌上那一枝独秀的玫瑰:“何必这么麻烦呢,柳少明明知道,只要你用一计策我一定会答应的。” “什么计策?” “手给我。” 柳雁欢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去,下一秒就被秦非然一把握住。 秦非然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吻,温软的触感让柳雁欢有一瞬间的失神。 “当然是美男计啊。” 柳雁欢刚想缩手,却听见耳边传来“砰”的一声。 他左侧的玻璃应声而碎。 秦非然反应极快,将柳雁欢一搂,躲过了那颗金属子弹。相比起满厅惊叫的人,秦非然显得非常镇定。 他掀开桌布将柳雁欢推了进去,接着就地一滚。柳雁欢刚卧倒,就感觉他压了上来。 睁开眼时,秦非然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就这样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听着接连不断的子弹声和年轻男女的尖叫。 然而在一片慌乱中,最清晰的还是彼此的心跳声。 强壮的,鲜活的,有力的心跳声。 直到一切复归于平静,柳雁欢才发现秦非然一直盯着他看。 “你看我做什么?” “你很诱人,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 第15章 梅萼衣香 柳雁欢自动屏蔽了他不合时宜的调情。 “为什么会有人打枪?这里可是租界。” “谁知道呢?或许他们想要干掉谁吧。” “谁?” “谁都有可能,又或者,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你?用枪在二层窗外点杀的,一般都是专业杀手,对付你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说不好哦,做我们这行的,没准得罪的达官贵人多了,走个夜路都会被抹脖子。”秦非然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放心吧,祸害遗千年,你死不掉的。”柳雁欢说完,就见秦非然眼中含笑地看着自己。 他看过各种笑容,戏谑的、挑逗的、漫不经心的,唯独没有见过眼下这种。 他想起21世纪看的文艺小说:男人眼中仿佛有星辰大海,渺小的我如同一颗溺毙于其中的微尘。 见鬼了,他居然觉得秦非然的眼神温柔又宠溺。 他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这时,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三……槐先生,您没事吧。” 秦非然从桌下钻出来,拂了拂裤腿上的灰尘:“怎么回事?” “暂时还不清楚,属下这就去查。” “找人送柳少回去。” “我自己可以……”话还没说完,秦非然忽然贴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别逞强,让人送你。” 柳雁欢脑子乱心更乱,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忘记此行的初衷。 “合同……” “放心吧,我会考虑的。” 柳雁欢不是第一次见识槐墨的财力,至少他每一次见到槐墨,都是汽车代步。 在这个极少数人家能够拥有汽车的年代,柳雁欢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道路两旁景物飞逝的滋味了。 车里弥漫着4711古龙水的香气,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槐墨,那个像迷一般的男人。 两辈子加起来,柳雁欢和无数人打过交道。或许是身为调香师的职业敏感,让他能轻易感知每个人的善意和恶意。 可他从没见过槐墨这样的。 每一次见面都对自己发动猛烈的攻势,除了一见钟情再无别的能说得通的解释。 可柳雁欢,偏偏不相信一见钟情。 同一时刻,郭斌跟在秦非然身后,每次离秦非然近一些,就会如梦初醒般退开。 秦非然身上的大衣,散发着一阵野兽的“清香”,郭斌第一次闻到险些没吐出来。 “三爷,您……阿嚏。” 秦非然终于察觉到手下的异常。 “怎么?这香不好闻么?” 见郭斌面如菜色,秦非然招手:“你再仔细闻闻看,不觉得有一种广藿香和玫瑰混杂在一起的香气么?” “属下无能。” 秦非然终于放过了郭斌的鼻子,嘴里却还念叨着:“真是绝妙的香气。” 饱受折磨的郭斌忍不住问:“三爷,您这是看上柳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