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也不知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是如此矛盾。如果周遥不用学那个倒霉的游泳,原本就应该被体育老师邀请了来,客串足球课教练的。 他们这节课的客串教练,就是隔壁班的潘飞么。这小子嘚瑟的,板寸弄得油光锃亮,球衣球袜穿得帅帅的,一看就心情倍儿好。 能不好么?上周末国安对宏远的电视转播,镜头真的有扫到潘飞和黄潇潇! 潘飞确实是国安队铁杆球迷,是球迷协会成员。他原本就买了全赛季的套票,这次带女生一起去,很自然地坐在属于国安球迷协会的看台上,他是vip啊。俩人就在看台正中间,巨他妈显眼的一个vip位置! 好多人周末都看甲a直播的,然后礼拜一回到学校,这个大八卦就在学校里爆炸了。 “我们都看见了,就你们两个偷偷摸摸的,穿的是绿色球迷服,飞飞你脑门儿上还系着红头箍!”校队里一群狐朋狗友集体起哄声讨。 “废话,”潘飞说,“我不系红箍,我难道弄个绿头箍?” “镜头一直照你们,你们俩还狂吹喇叭,呜呜呜地吹了90分钟喇叭,肺活量很可以啊你,飞飞?”任琼嘲笑道。 “咱们飞飞不仅肺活量好,体力能跑好几个马拉松呢。”周遥说。 “不准说!老子跟你们绝交绝交!”潘飞被说脸红了,就踹他们。 “跟他们绝交吧,不能跟我绝交。”周遥笑得可坏了,“潇潇是我铁哥们儿,跟我关系可铁了,以后别轻易得罪我啊。” 周遥在同学面前都是高高兴兴的,笑对人生。 难受也只能自己心里沮丧、落寞,别人都成双成对了,他好像失恋了。 …… 整整一节足球课,就看潘飞这小子吐沫横飞,不厌其烦地示范各种带球射门动作,脸上神采飞扬,每个毛孔都透出初恋的滋润。 名草有主了的小贱人,就是专门刺激一群单身狗的。 终于挨到下课,瞿嘉提早溜开几分钟,在走回教学楼的路上,拎着自己一双球鞋,脑子里想的就是,游泳池里那位到底练怎么样了?他哪有心思上足球课啊。 他径直就往游泳馆去了,进门,掏学生证给管理员晃一下,上楼,往游泳池里放眼望去。 扫了一眼就发现周遥没在池子里,sao蓝泳裤不在。瞿嘉拐了一个弯儿,鬼使神差地,就进了更衣室。 本来么,这就是下意识的,男更衣室啊。 瞿嘉进门往右看更衣室,一堆熟人和不太熟的同学,埋头抖来抖去,都正在穿衣服呢。没有。 瞿嘉表情漠然地再往左看,从淋浴室通往更衣室的小过道,周遥“哗”地就出来了,趿拉着塑料拖鞋,也是表情漠然俩眼发直。还忒么近视眼瞧不清楚,直不愣登地扯开大步就过来了,视线划过瞿嘉的脸。 瞿嘉:“……” 周遥:“???” 卧槽。 周遥低声哼了一句,脸“腾”的涨红了,手里毛巾捂住,一言不发低头冲向更衣室。 瞿嘉飞快地一扭头,转身就走,也好像目睹了让他心惊rou跳十分刺眼的画面,脸涨红了,下楼就跑,一路飞跑出去…… 周遥冲进更衣室,拖鞋都掉了一只,飞快地从柜门里掏衣服,穿衣服。 他们体育老师竟然就在他旁边的小柜门,挨着肩,一抬头就瞅见他。 “怎么啦?”体育老师也袒着呢,“有女生进来了?” “啊,没有吧……哪有女生啊。”旁边的同学左顾右盼。 体育老师一瞟周遥,一惊一乍的,忙叨什么呢你? 周遥低头不吭声,套个内裤差点儿没站稳在体育老师眼皮底下滑一个大跟头,越着急越穿不上。 他心里骂了一百遍:瞿嘉你个混蛋,欺负人,你丫对我耍liu氓! 其实有什么的,一个更衣室里全是男的。 在北方上学和生活的人,从小就习惯了一群guang猪在公共澡堂子里洗澡。他们俩小时候也经常一起去厂子里的大澡堂,老少爷们儿都是坦荡荡的。 可是,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变得不一样的还不止是身上哪哪儿的,像当初生理卫生课本里讲的那样,发育了,长得强壮了。改变的就是人的内心,情感,以及全副的注意力。 周遥就是被看了个正面特写,一丝儿都没漏下。 他一下子就绷紧了,每根头发丝都不自在。他是“被看”的,瞿嘉那个混蛋在他面前全副武装穿特严实,这样的遭遇太忒么让人委屈了,他差点儿就在一屋人面前出个大糗…… 第36章 狭路 那种滋味儿, 对于当时的周遥和瞿嘉, 都挺难熬的。 彷徨, 心烦意乱,不知所措。因为连他们自己都没明白, 这样的身体和心灵悸动是怎么回事了,是有病吗。没人会教给他们,为他们解释, 也没地方翻书上网查科普啊。 瞿嘉当时跑出游泳馆, 面色发红, 大步流星地就往高中部教学楼走去了,路上还碰见夏蓝。 他们一个年级同时上体育课么,夏蓝选修的是女子排球, 也刚从cao场回来,穿紧身的短袖t恤和运动长裤,ao凸有致,身材修长。念高中的女孩子, 哪些是天生丽质特别好看的, 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终于显露出来,风采都已经遮掩不住。 俩人一个直走一个斜穿过来,差点儿撞上。 夏蓝一笑:“哎,干吗去啊。” 瞿嘉一抬头, 视线僵在夏蓝脸上。其实就是心虚了,心里特乱,擦肩而过都没打招呼, 风一般的男子“呼啦”就掠过去了…… 夏蓝确实认识瞿嘉很久了,在瞿嘉名字还叫陈嘉、家里还有爸有妈的时候,就认识。当然,那时候瞿嘉也就小屁孩儿一个,穿着破烂的地摊货,头发从来都弄不整齐,孤僻地野在外面,野孩子似的。厂子里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个男孩,但肯定不会有什么女生对他发生兴趣。 夏蓝就是机床厂车间工人家的子女,理所当然地念了机床厂附小,再考入朝阳一中。兴趣和情谊,就是默默然然地,一天一天积累生发的。 校园里,有人喜欢阳光灿烂型的男神,有人喜欢风趣幽默的男神经;也有人专门就喜欢瞿嘉这种比较偏门旁类的冷口味,比较难亲近和接触的,特别有挑战性。 因为瞿嘉很酷的,身上有那种“社会社会”的劲儿,沉默寡言,但又不像外面一帮流氓混子那样粗鲁凶恶。在校园里他也没炸刺儿,低调得还挺有性格,也就偶尔弹个吉他唱个歌,在校门口或者男厕所里抽根烟,上课开个小差,考试打个小抄,每天斜挎着书包骑一辆“28飞鸽”来来往往…… 夏蓝手里攥了两张电影票,就是他们学校旁边的电影院的票。 时代不同了,已经九五年了,这一年什么娱乐活动最时髦呢?已经不是窝在乌漆麻黑的小录像厅里看带子,而是看国家特许引进的美国进口大片儿。大片儿来了,“狼”来啦,观众都疯狂地涌入电影院了。 不是一个班的学生,如果要找对方,是需要等在教室门口说:“哎同学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瞿嘉。” 周遥一抬头:“哦。” 他耷拉着脸,往教室里一探头:“瞿嘉,大美女找你呢!” 挺尴尬的,瞿嘉沉着脸也出来了,那眼神儿都能把地上的瓷砖剐开。他跟夏蓝说,我不去看电影,不用。 夏蓝说:“就两张票,我家长给我的,进口大片儿,《真实的谎言》,你心里想不想看?” 这片子在电影院放得可火了,当年最火的一部,施瓦辛格主演的,愣是卖六十块钱一张电影票。以当时的工资和物价,这就相当于男生女生约会不去吃平价小馆子非要吃米其林了。这种火爆的动作片,男生谁不爱看啊。 瞿嘉摇摇头,顺手就掏兜想拿烟,但没掏出来,被教导主任瞧见要扣班分的。他说:“这么贵的票,你甭浪费了,找我去看电影就是浪费你钱,你找别人看吧。” 夏蓝眼里有点儿小失望,还是笑的:“我找谁去看?我觉着你会喜欢这种片子吧。” 瞿嘉唇边吐出个表情:“咱们年级多得是男生想请你看电影,找谁不行?” “我不用别人请我看电影,我又不是没钱买!”夏蓝话里有话的,上赶着来的她还瞧不上。 “我也不用别人请客。”瞿嘉说,“我要是想找谁看电影,我就直接买票请他去看。” 说这话是心里憋着气的,脑海里晃来晃去的就是一个人的影子,就是在游泳馆更衣室里刺破他眼球的画面。 那画面之所以震撼,久久挥之不去,是因为周遥当时那样儿,浑身水光从正面扑入他眼帘,就是他夜深人静无数次所想象的画面,他所脑补的周遥现在长成的英俊又强壮的样子。想象与现实突然间就在感官意识里重合了,让两个少年都极度缺乏心理准备。 模模糊糊的美好的影子,突然变成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rou的对象,潜意识里的情感和欲望都盖不住了,他俩就都慌了……怎么办,不知道,可慌了。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瞿嘉还是跟周遥坐一个桌的,只不过一个在桌子那头热聊,另一个在桌子这头沉默着埋头吃饭。 学校食堂么,本来也不能给你设置个单人雅座,全班男生就集中在这么一两张大桌子上,没人有那份细腻心思,去照顾你今天心情好与不好。 俩人一个星期没怎么说过话了,回避对方的视线。 “哎周遥,你是不是跟一班的那谁,‘白’,挺熟的?”同班男生问。 三朵花,在年级里以颜色为代号。 “一般熟吧,真没有很熟。”周遥说。 “那怎么看她老跟你说话?她跟自己班男生据说都不讲话的。”一桌子的人八卦。 “她刚进来高中,跟别人都不熟呗。”周遥说。 “那她怎么就跟你熟呢?”有人刨根问底。 “因为她妈以前认识我妈啊!她妈也搞声乐的,也在学校教课,所以她也会弹琴么。”周遥其实不想说实话,但又绝对不想成为全年级男生的“公敌”,“就是家长认识么,所以她才认识我,我没有跟她很熟!” 瞿嘉从餐盘里抬出两道视线,盯着,终于明白了。 叶晓白也是从外地转学来的,弄到了北京学籍,家庭体面、成绩优异还有文艺特长,这才给塞进他们朝阳一中。这样优秀的女孩子,进这个学校也有点儿委屈了。来了新学校谁都不熟,性格又腼腆,可不就只认识周遥一个男生么。叶晓白的爸爸那天在轿车上还说:周遥你帮忙多照顾我们晓白,别让她在学校有什么麻烦受人欺负了。周遥能不麻利儿答应着么? 叶晓白的mama也进了音乐学院教书,是教西洋歌剧与美声唱法的教师。比周遥mama来得晚两年,高级职称就还没评上,但评职称就是按资历排队,都早晚的事了。 原来就是这样的。 瞿嘉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打了一份红烧排骨的菜,一口都没动。 “原来是门当户对啊,你们俩?”有男生酸溜溜的。 “这词儿别乱说。”周遥突然严肃脸了,别扭。 “周遥你就说实话呗,到底有没有已经占了?”他们班男生都问他,“要是占了,我们就不惦记了。要是没有,那,我还一个哥们儿想约她呢。” 一般说“我哥们儿想约”,都是自己想约,还不好意思承认。 “你们约,赶紧的!”周遥爽快地说。 “周遥你小样儿,还装。”他班男生都跟着起哄,“都听说你中秋节那天跟叶晓白她们家吃饭来着……” “不是,别传谣!”周遥低吼一句,这顿饭吃不下了,一脑门磕在饭桌上,简直想死。那种被人摁在炉子上炙烤的滋味儿,真难受呢。 瞿嘉“哗啦”往后一踹椅子,一手托着餐盘。 瞿嘉转身走了,不吃了卧槽他大爷的,一手按着小腹隐痛的地方。 他偶尔会突然胃疼,只有碰见让他特别难受的事情,才会胃疼。 周遥看着瞿嘉漠然走开了。嘉嘉的餐盘里红烧排骨好像一块都没动,今天浪费粮食了,全喂给食堂门口那个装剩饭的超大号饭桶里了…… 周末,紧接着就是他们校队参加“朝阳杯”的第二场比赛,对阵郊区来的某一支牲口球队。 那个学校离城里特别远,按照杯赛一般流程,就把他们的比赛安排在附近另一所学校的cao场。那是首经贸大学在朝阳区的校园,足球场就很上档次了,很正规。 周遥出场比赛前,有意地往看台上找,踢比赛还特意戴了隐形,看着清楚。cao场旁边的所谓看台,就是一片铁架子台阶,稀稀拉拉坐着两校的啦啦队,各自拉着横幅摇旗呐喊,瞿嘉显然就没来…… 瞿嘉没来,唐铮那个没义气的,肯定也就不来看他踢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