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朵棉低着头下楼梯,细眉微皱,还在反复思索之前那道数学题。 楼梯间里也黑漆漆的。 声控灯似乎出了问题。朵棉在台阶上跺了跺脚,灯不亮,又跺了跺脚,还是不亮,只好默默地拿出手机,默默地准备用手电筒照明。 光明驱走黑暗的瞬间,她吓得叫出一声,手电筒刚开就关了。 通往下一楼层的平台处,一道身影斜倚墙壁,站着,穿着黑色衬衣和校裤,校服外套不知所踪。嘴里叼根没点燃的烟,神色淡淡的,悠闲自在,不知看了她多久。 “瞎他妈喊什么。”那人咬着烟低声说了句。 “……”朵棉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暗道黑灯瞎火突然看见一个人,是个人都得吓一跳吧。她微皱眉,清了清嗓子说:“你……你怎么还没走?在等谁么?” 靳川拿掉烟,语气里透出股子不耐烦:“你说我等谁。” “……”朵棉愣住。 啥? 您老人家该不会在等她吧? “刚在教室磨磨蹭蹭半天,摸鱼呢?” “……哦。我刚才在算一道大题。”朵棉眨了眨眼睛,很诧异,“你在等我?” 靳川没有答话,垂眸,把烟点着。周围很黑,他唇间的火星忽明忽暗,依稀照亮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不说话大概是默认。 朵棉狐疑:“你找我有事情么?” 靳川掸了下烟灰,淡淡地说:“我顺路,跟你一起走。” “……你和我顺路么?”朵棉皱起眉,有点糊涂了。她明明记得,他平时跟她走的完全是两个方向。 靳川说:“我去医院。” “……哦。”原来如此。朵棉点头,看看他手里拎的一口袋补品。差点忘了他外婆在住院的事。 几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教学楼,到校门口拦了辆出租,坐上去。 司机问:“到哪儿。” “市医院。”靳川面无表情地答道。 市医院,确实和她家离得很近。朵棉思索着,视线不由自主往旁边看。靳川英俊的面容有几许疲惫,须臾,闭了眼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那瞬间,车窗外霓虹斑斓车水马龙,都像离他格外遥远。 朵棉看了眼他微拧起的眉,脑子里想起中午时火车说的话——他这几天没有回那个什么基地,都是直接睡在医院。 她心里升起了一丝疑惑。 从上次周老师和靳川的对话中,不难听出,他和家里的关系应该不好,或者说,是奇差无比。但,从这件事看,他和他外婆应该还挺亲近的? 朵棉侧着头,微微朝靳川靠近了几公分,仔细打量。 他这张脸是真好看。 按照十八岁左右的少女审美来评判的话,她觉得他头发如果再长一点点,应该会更好看。她曾想过要给他提出换发型的建议,但最后仔细一想,还是作罢。 想也知道这位大爷会是什么反应,必定又是那副不屑一顾的淡嘲表情。 朵棉很肯定,在靳川心中,他坚持的就是最好的。这种强大的自信和骄傲,是他耀眼如朝日的源泉。 这么另类独特的存在,世上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个。她以前没遇见过,以后大概也不会再遇上了吧。 朵棉看着他,鬼使神差地想。 “你再靠近点儿,”突然,那位被她观摩半天闭目养神的人,冷不丁丢过来一句话,语气挺淡:“能亲上来。” 朵棉:“……”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怎么知道我靠得有点近?不是闭着眼睛吗?而且“亲上来”是什么鬼……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白生生的脸瞬间通红。 那头,靳川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继续道:“又脸红了?” “……没有。”她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别过头,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捂住脸蛋儿。烫烫的,跟要被烤熟了似的。 啊呸。 没出息!朵棉在心里唾弃自己。 靳川轻微勾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市医院到了。 靳川给完钱下车,咬着烟,随手把找来的一把零钱擩裤兜里,瞧朵棉一眼。路灯下,那小姑娘的脸都还是红的。她低着头咬着唇,一言不发,脑瓜里不知想些什么。 “走。”他淡淡地说,“先送你回去。” “……”姑娘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矗立在不远处的市医院住院部,似乎有点迟疑,“你外婆就在这儿么?” “嗯。” “……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老人家么?”她支吾着问,说完像怕他误会什么,忙不迭地补充,“主要我来都来了,不去看望一下有点过意不去。” 靳川一双黑眸盯着她,挑了挑眉。 朵棉干站在原地,忐忑地等他回话。 片刻,他掐了烟头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没什么语气道:“住院部十五楼,心血管内科,1509病房。” * 晚上九点多,整个医院都静悄悄的。 朵棉在楼下买了些水果,跟在靳川身后走进电梯,去往靳川外婆所在的病房。 外婆的病是急性心肌梗死,送到医院时,情况已十分危急,幸得医生们抢救及时才捡回一条命。今天是支架手术完成的第五天,刚从ccu(冠心病重症监护室)里转出来。 朵棉进了屋。 这间病房是个单人间,整体环境舒适,正中间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满脸褶皱,双眸紧闭,呼吸均匀,身上还贴着心电监护仪上的各种磁片。 怕吵到外婆睡觉,朵棉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小心翼翼,到床边抬眼一看,只见床头处贴着一个病人信息栏:陈秀珍女 68岁。 朵棉微皱眉。 她的奶奶今年72,比靳川外婆还年长4岁,但精神奕奕四处旅游,看起来比外婆要年轻上许多。 她怔怔的有些出神,感觉到靳川拍了下她的肩。她扭头,后者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指了下背后的椅子,示意她去坐。 “……”朵棉冲他笑了下,摆摆手。环顾四周,又有点奇怪——这个病房里只有外婆一个人。 除了靳川,都没有其他人照顾的么? 就在朵棉困顿的档口,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她转身,看见外面进来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 那妇人五官倒是漂亮,但肤色暗淡偏黄,素面朝天,身上的衣着也朴素得有些陈旧,看起来没有丝毫气质可言。 妇人看见靳川,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说:“川子来了呀。哦……我下午的时候刚到,坐火车来的。” 靳川脸色冷漠,连余光都没给那妇人。 “……”妇人顿时更加窘迫,两只皴裂的手绞了下衣角,视线一转,注意到站在靳川身边的朵棉,“这小姑娘是……” “……您好。”朵棉被两人间的气氛弄得很尴尬,僵笑,“我是靳川的同学。” “哦,同学啊……你好你好。”妇人不住点头,笑道:“我是川子他老姨……哦,就你们南方喊的小姨。你也叫我小姨就行。” “小姨好。”朵棉礼貌地喊了声。 原来靳川是北方人基因啊,难怪长得那么高。她有点不合时宜地想着。 “坐吧。”妇人没在靳川那儿讨到好脸色,便对朵棉格外热情,笑嘻嘻的,说着就拿起一个橙子准备削皮,“刚放学还没吃东西吧?来来,我先给你们削个果子吃。” 朵棉摆手正要拒绝,却看见靳川二话没说,忽然大步流星地推开病房门儿,冷着脸出去了。 妇人神色一僵。 朵棉也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气氛,什么情况啊…… “苹果。” 外头传来两个字,冷而低,语气不善,带着明显的威胁性。 “……”朵棉抽了抽嘴角,赶紧站起身,对妇人说:“不好意思啊小姨。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外婆……”说完不等妇人回话,也推开门出去了。 妇人怔愣半晌,垂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 病房外的走廊上。 朵棉跟出去一看,靳川正站在背光的阴影处盯着她,几秒后,转身摁亮电梯,面无表情,眸色格外的冷。 她皱眉,朝他走近过去。 电梯正在上行,数字规律跳转着,刚到13层。 朵棉清了清嗓子,试着开口:“……我听说做完支架手术都要先进重症监护室,外婆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那她的病情,应该已经稳定下来了吧。” “嗯。”他应得很冷静。 “那就好……其实心梗这种病,听起来很严重,但是只要抢救及时,后期保养得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她安慰了他几句,咬咬唇,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和你小姨,关系不好么?” “叮”一声,电梯到了,两扇电梯门往两边分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靳川走进电梯,朵棉也跟了进去。 他没有回答,面色冷静非常。 电梯里空间密闭,死一样静。 “……”朵棉咬了咬唇瓣儿,又问:“你爸妈的工作应该很忙吧,外婆这个病,现在应该挺需要人照顾的,他们怎么也不来……” 话没说完,只觉手腕蓦的一紧,被人大力捏住。 朵棉眸光惊跳,下一秒,靳川攥住她的腕子猛力一扯,整个人倾身,她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他抵死在了电梯墙上。 “……”这一瞬,她大了眼睛,甚至忘了要怎么发出声。 靳川埋头,眸若深海,语气冷至冰点,嗓音却轻得可怕:“苹果,你对我的事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