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节
不知道是这些混混实在不济,还是阿鼠的气魄太过恐怖,有一个混混竟被吓得失了禁,他的腿抖得像筛子一样,一股奇怪的液体从他身下慢慢晕开来。 “呵呵呵呵……”见此,阿鼠面目狰狞地狂笑出声,在五彩的昏暗灯光中,竟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 混混们见同伴如此,都吓得面如土色,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拼了命地磕头说:“鼠爷!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鼠爷,鼠爷,求求你!饶命,饶命……” 周然不知从何时起站在旁边,他扫了一眼地上的混混,又瞥了瞥旁边的几个女孩,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 他手指一挥,冷声对身后的黑衣人说:“你去看看。” 这个黑衣人沉默寡言地走上去,径自越过地上的混混,站在卡座前,在几个女孩的口鼻处闻了闻,又翻了翻她们的眼睛。 他站起来,面色凝重,“少爷,是摇头丸。” “嘿嘿嘿……”许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他的话音刚一落下,那几个喝醉的少女又痴呆地笑出声,手脚还不停地来回抽搐。伴随着全身性的抽搐,她们的头部也开始有节奏地摇晃起来。 “嘿嘿嘿……jio……嗯……jio……嘿嘿……”她们就像中了病毒的丧尸,脸上尽是诡异的笑,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歪歪扭扭地晃动脑袋。 此番变故,那几个混混已是惊得脸色惨白,豆大的冷汗如瀑布般簌簌而下,喉间就像被掐断脖子的鸡,只来得及发出“嘶嘶”的几声呐喊,就被黑衣人堵住嘴拖下去了。 周然的额头死死地拧着,面沉如水,声音如寒冰一般:“阿鼠,你知情吗?” “噗通”一声巨响,阿鼠想也不想地跪下来,膝行至周然的跟前,慌张地说:“少爷,少爷,我真的不知道啊!少爷,你要相信我!我七岁就跟着廖叔了,我要敢反水,我我我……我不是人!” 他说着说着,已是自己打起了自己耳光。 周然任由他折磨自己,直到阿鼠把自己打得脸颊肿胀、口裂血流,才把手一抬,淡漠地说:“我相信你。” “少爷,少爷……”阿鼠狂喜,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周然扫了他一眼,声音异常地平静:“阿鼠,场子到你手里就成这样,我看你还是到堂口去收保护费,你服还是不服?” 阿鼠已是捡回了一条小命,要不是周然开恩,等待他的将是严酷的惩罚,因此他从地上爬过来,把头磕得“咚咚”响,涕泪四流地说:“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他从地上爬起来,像一个灰溜溜的小老鼠,倒退着跑出了酒吧,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少爷?”身后的黑衣人在他耳边耳语。 周然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不要打草惊蛇,好好看着他们,别让他们死了,你们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查。” “是!少爷!”黑衣人把头一扬,就带了几个人赶去审讯了。 他们在收拾人之前,已经清了场子,此时周然面对空无一人的酒吧,眼底暗潮涌动。 回到大宅里已是深夜,却没想到周近南还在客厅里等他。 “回来啦?”任何时候,周近南都是西装革履,仿佛随时都可以为了信仰而战。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右手杵着拐杖,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 他的左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手说:“来,过来我这里。” “爷爷,你还没睡吗?”周然坐下来了,他的脸色还是那么清冷,但眼里却有温暖的光。 “我在等你,”周近南的脸上古井无波,仁慈的面孔仿佛拉家常一般:“听说今晚场子里出了事?” 周然没想瞒过他,或许应该说,洪门里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周近南。 “嗯,抓到了几个卖粉的小混混。”他说得轻描淡写,跟一旁的祖辈竟有些意外的相似。 “问出什么了吗?”周近南眼里的笑意稍纵即逝,却又很快掩去,恢复面无表情。 周然的眉间轻轻地皱起,沉声说:“爷爷,应该是之前那帮余孽,跟毒蛇也有关系。” 他所说的毒蛇,正是那个一直迫害李蓁蓁的幕后主使。他们此番动作,就是为了抓住这条毒蛇。 周近南毫不意外,他点了点头,目光森寒地说:“阿然,这两天在油麻地和旺角的场子里,也抓到了几个人。” 周然的目光如电,梭忽而至,沉着嗓音说:“爷爷,他们太嚣张了!” 周近南有趣地望着他,嗤笑一声说:“想把我们洪门的面子往地上踩?还早。等着吧,阿然,他们还会来的。” 他杵着拐杖站起来,慈祥地笑了笑,“这么多年啊,终于遇到一个不怕死的来挑衅了,嘿!嘿嘿嘿!” “爷爷,我扶你上去。”周然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他的肩膀。 周近南把他弹开,身姿笔挺地说:“我还没老到要人扶,阿然,快去睡觉吧。” 他笑吟吟地看着周然走上了楼梯,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才欣慰地舒出一口气。 阿鼠犯了错误,被罚去收保护费,这跟他巡风六爷的身份完全不符,但他却倍感珍惜,甚至乐在其中。 每天一大早,他总是第一个来到堂口报到,洒水清扫,端茶倒垃圾,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仿佛是一个刚刚入门的少保。 他在九龙城寨堂口地位最高,以前别人见了他,都要尊敬地称呼一声“六爷”或者“花官”。但是现在这么一个人,却天天杵在堂口,把所有人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遭到贬职,别人也不敢小瞧于他,更不敢在他面前怠慢工作。因此,有阿鼠在的这些天,九龙城寨的弟兄们干起活来可勤快了。 “六爷,早啊!”早起过来值班的人,迎面就看到了正在打扫卫生的阿鼠,连忙冲上去,试图夺下他手中的扫帚,紧张地说:“六爷,你放下放下,让我来就行。” 扫帚纹丝不动,阿鼠笑容可掬,恭恭敬敬地说:“么满大爷,你叫我阿鼠就好。” 么满并不是这个人的名字,而是他在洪门中的职务,负责管理堂口的杂务,地位只比刚入行的未成年少保高一级,因此他急急地跳开说:“哎呦哎呦,六爷,使不得,使不得!” 阿鼠笑了笑,自顾自地继续打扫。陆陆续续地有人过来值班,刚才的一幕重复地上演,阿鼠总是脾气很好地说:“叫我阿鼠就好。” 等他打扫完整个堂口,阿鼠拿起几本账册,敲开么满的办公室门,躬着身子说:“大爷,我们今天去收保护费吗?” “收的,收的。”这个么满的肌rou都快要抖三抖了,他忙不迭地站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求饶地说:“六爷,求你别再这么叫我了,我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阿鼠的脸上还是那副谦卑的笑,恭敬地看着地面说:“大爷,你叫我阿鼠就好。” 他虽这么说,但洪门等级森严,位于食物链底端的么满小喽啰,又怎么敢把他的话当真? 这个么满快速地绕到他的跟前,几乎要给他跪下了,哭丧着脸说:“鼠爷,我叫你爷爷了好不?你别这么玩我了,呜呜……” 他这假模假样的作态,成功地把阿鼠逗乐了。他笑起来的样子总是凶巴巴的,又很快敛去,一本正经地说:“该去收保护费了,么满,我们是现在去吗?” “诶,诶,”这个么满点头如捣蒜,还狗腿地说:“鼠爷你等一下,我去叫几个兄弟跟我们一起去。最近的商户比较多,人去得太少都收不完呐。” 等他们整装完毕,众人走出了堂口,逐渐深入到九龙城寨的中心,沿着街道开始收费。 这一片是城中村中的城中村,筒子楼高高竖起,把天空挤得满满当当。窗户外面伸出棚户,挂满各式各样的破烂衣物,街上随处可见都是垃圾。 住在这里的人们,仿佛抬头看到的那一丝丝天空,才是他们的救赎。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那些昼伏夜出的三教九流们还没有起床,三两个姿色衰微的老妓,坐在堂子里无聊地拍苍蝇。一阵风吹过,街上的垃圾袋四处翻飞,露出藏在下面睡觉的流浪汉。 这里的天空是灰色的,空气是靡靡的,行走在其间的阿鼠,却意外地与之相配。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他就出生在这里,一直生长到七岁,才获得了此生的救赎。他的命运,就在七岁那年,悄然发生改变。 但是阿鼠这一辈子,怎么走,也没有走出九龙城寨。 街上虽然冷清,但是早起的商贩们却已经开始营业,时不时有早起的街坊和小童出入其中。 土生土长的阿鼠很清楚,别看那些小小的店铺很不起眼,但他们植根于九龙城寨的土壤,光靠这里十几万人口,就能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嘿嘿,商贩们享受了其中的好处,当然要给这个地方的保护神上供了。 就从这里开始吧,阿鼠走进了街头的第一家店铺,熟练地大喊:“老板,发财了!” 正在招待客人的老板,连忙抽身跑出来,点头哈腰地说:“哎呦,鼠爷来啦?鼠爷,很久都没看到你啦!你里面请,想吃点什么?尽管点!” 阿鼠撇开他的手,扬了扬手中的账册,露齿一笑说:“老板,发财了!” 这个胖老板很明显一顿,他脸上的肥rou抽动,很快又恢复了笑脸,不停地点头说:“发财了,发财了。鼠爷,你等一会,我这就去拿。” “嗯,去吧。”阿鼠挥了挥手,笔直笔直地杵在大门口,面对畏畏缩缩的客人们,他看都不看一眼。 很快,胖老板又飞速地跑了回来,把手上的钞票交到阿鼠手中。他的动作爽快,眼里却隐藏着rou痛,勉强地笑着说:“鼠爷,发财了,你点一点,嘿嘿……” 钞票一过阿鼠的手,他马上就心中有数了,他数都没数,直接往包里一塞,掏出账册刷刷刷地开票,撕下一张薄薄的纸,拍在胖老板的怀里,嘴角咧开鲨鱼般的灿笑。 胖老板屁都不敢放一个,唯唯喏喏地点头哈腰,总算把阿鼠几个人送出了店铺。他回到厨房里,他的胖老婆立刻揪住他说:“死鬼,这个月他们不是来收过了吗?怎么又要收?” “嘘!”胖老板吓得脸都白了,他缩着脖子左看右看,压低嗓门吼道:“死蠢!你不要命了!” 他的胖老婆也跟着看了看,发现没人之后,又皱着脸说:“这个月已经收了两次,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胖老板脸上的肥rou抖了抖,惊若寒蝉地说:“收了两次,却不是同一帮人收的!” “嗬!”他的老婆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脱口而出:“你是说……唔!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胖老板捂住了嘴。他的嘴唇轻轻地翕动,小心翼翼地说:“等着吧,这还有得闹。” 阿鼠沿着街道,一家一家地收取保护费,没有遇到任何困难,他所到之处,每个老板都乖乖地交钱。 能在这里开店的老板,只有土生土长的九龙城寨人,面对九龙城寨头一号狠人三眼鼠,没有人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直到阿鼠遇到了猪rou荣。 猪rou荣是一个卖猪rou的摊贩,他本人倒是乖乖地上供了,但他身边七岁的儿子,却不是那么爽快。 亲眼目睹他的父亲把钱交到阿鼠的手中,这个小小的男孩终于生气了,他鼓着一张稚嫩的脸,冲出来说:“你们都是坏人!收了一次还不够,还要收两次!” 猪rou荣仿若五雷轰顶,一把捂住自己儿子的嘴,把他从地上抄起来,紧紧地护在自己的怀里,急慌慌地说:“小孩子乱说话,你们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唔唔唔唔……”这个小男孩使劲挣扎,明显还想说话。 阿鼠看到了他,就好像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听完小男孩的话之后,阿鼠的脸色明显一动,挥手说:“放开他。” “鼠爷,小孩子不懂事,我求你了!”猪rou荣以为他要对孩子不利,吓得面无人色,颤颤巍巍地说:“我给你跪下了,鼠爷,求你……” 阿鼠很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从猪rou荣怀里夺过小男孩,把他放在猪rou摊上,笑眯眯地说:“小朋友,你告诉叔叔,是不是有人来收过你爸爸的钱?” 阿鼠已经尽量释放了自己的善意,但他满身匪气,笑起来更是可怕,让这个小男孩直接吓哭了。 他“嗷嗷”一声嗓子嚎叫出来,一边喷着眼泪,还一边乱踢,打着嗝说:“坏……坏人!你们嗝……你们就是……收了!我……我都……嗝……看见了!” 阿鼠脸色难看地站起来,揪住猪rou荣说:“这是怎么回事?谁来收过了?啊?” 猪rou荣抖了又抖,他被阿鼠单手举在半空中,整个人如同风中的柳絮,他哽着嗓子,支支吾吾地说:“鼠爷,确实有人来收过了。” 阿鼠把他放下来,拍了拍他的脸说:“到底是谁?你给老子说清楚!” 猪rou荣福至心灵,后知后觉地发现,阿鼠是来给他撑腰的,顿时号丧着脸哭诉起来:“鼠爷,两天前来了一拨人,他们有打手,也有刀,我们不敢不交啊。” 他指着街中的一家店铺,后怕地说:“咸水佬一开始不肯交,被他们的人打得吐血,大家都怕了,所以,所以……我们就把钱交给他们了。” 阿鼠从眼里射出刺眼的光,厉声地追问:“说清楚一点,你知道他们是哪个帮派的人吗?” 猪rou荣喘着气,就快哭了,赶紧摇头说:“鼠爷,他们跟你们一样,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但是我知道他们不是洪门,也不是九龙城寨的任何一个帮派。” 他举起手说:“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里的人我都认识,那些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跟我们对的暗号都是错的,收的钱比你们多,还不给开票!不信你可以去问咸水佬。” 说着说着,猪rou荣的胆子也大了,不管不顾地嚎叫:“鼠爷,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