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清醒
白翊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看见娇娘侧身站在窗前看向窗外的某一处，半张侧脸如暗夜之中开放的芙蓉伸展着柔弱洁净的花瓣，在微弱的光芒下流露出一股令人惊讶的倔强和怅然。她像是失去了什么珍贵的宝物永不会重新得到，又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有着喋血也要争取的梦寐以求。 他轻声道：“娇娘。” 其实他不是很适应这种只有在古代的那些话本中使用过的名字，一下子穿梭了千年的时光。回到小桥流水人家的时代，那衣裳飘飘的少女沿着河边来，春日的光辉点缀了她的鬓角和发髻上的一只小花。她哼着歌，手中提着竹篮，赤脚往河边去，踮着脚尖登上小渔舟，长篙一划就荡开两侧莲花莲叶。 美不胜收，却不是真实在他身边的事物。 娇娘惊喜回过头来，一瞬间就沾染上了红尘气息，一幅画蓦然活泼生动起来。 她快步走到白翊床边，衣摆因此划起一道弧度。 或许是她担忧了太久，所以在白翊醒来的一刹那竟然有些踯躅不敢前，直到白翊微笑着冲她张开了手臂，她才欢呼了一声扑在白翊的怀中。那种人类的温暖不受控制的卷入到她的躯体之中，让她觉得如同泡在冬日的温泉之中一样舒适。 白翊道：“怎么了？” 上次白玉珩的出现是趁着他熟睡之后忽然占据了他的身体，又在某一刹那重新将身体归还给他。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睡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但是这一次，其实他是有些感觉的。 在那杳无人烟的长白山腰，他见到一个过分冷酷的女子，口中吐出两个字。然而这两个字成为了耳朵里模糊不清的最后意识，然后天地变色他失去了有关于周围的一切感知。那一刹那，他无比担心娇娘的处境，却没想到下一刻，他竟然隐隐约约知道周围是在发生着什么的。 一个熟悉的，他曾经在自己身体里听见过的男人的声音，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那样的声音，正在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甚至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忽然拥有了不可言说的强大的力量，可以呼风唤雨腾云驾雾。 而这种力量令他觉得身体疼痛如同被撕裂，在一切结束之后，仿佛接受了一遍酷刑的他立即陷入了沉睡。直到此刻他醒转过来，必须要问明白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每次都陪在自己身边的娇娘，必然是知道其中的一点因果。 娇娘不知道他的感受，只想哄着他不要知道此事，刚开了口道：“向来是你不适应高寒气候的缘故……” 白翊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其实若是从前，他是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身边的女子究竟是坏藏着什么样的目的又在这件事情之中扮演着什么样子的角色的。可是因为是娇娘，他心底竟然无限温柔，生不出任何的问讦的意思。 他只是靠着她，感受着她身上那种偏冷的体质，打断她佯装风平浪静的解释，轻声道：“我是有感觉的。他是谁？” 娇娘一滞，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白翊满面坦诚看着自己，心中不忍便脱口而出道：“我…………” 她刚开了头，一腔心绪却委屈的无处安放似的，就这么哽在喉头。 白翊见她这幅样子，于心不忍，直接就要说自己不问了。然而娇娘整理了情绪，手指落在他的掌心十指相扣，这便开口说道：“是一位好大好大的人物，别说是我，只怕是我所追随的那位前辈在他面前也算不得什么。我不知道他怎么会与你有了牵连，只怕你担心，又不敢问你。你可又觉得什么不对的，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她连名字地位都没说，白翊心里更有数了，只怕这男人惹不起的很，连娇娘都不肯轻易说起，必然是怕自己慌神。他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这才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只是他在使用能力的时候我会觉得经脉很痛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一样。有时候能够听见身体里有人说话，想来也就是他了，也是我傻，还以为我有了心理问题。” 娇娘紧紧偎依在他身边，连忙道：“你不必担心，只是你身体虚弱，一时经受不住也是正常。他恐怕也不舒服，所以也是偶尔才能出声。若有机会，我也要问一问他究竟是什么缘故，听着他话里话外，竟然在你身边也很有些年头了。” 白翊作为一个凡人，得知自己身体里面住了一个奇怪的强大男人还能够保持理智和冷静，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道：“我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也就是这半年。” 这么一听，娇娘也开始犯愁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只怕是说几句话也不成的。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会尽量找出办法的。” 白翊从来不是等待别人帮自己解决问题的人，他也不会愿意自己就这样被动的等待自己的女朋友来拯救自己。 他道：“他到底是谁？” 娇娘艰难道：“地君。” 白翊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娇娘继续道：“就是我们曾经说过的幽冥城的主人，地君，掌管着天下生死祸福的神祇。” 白翊几乎要窒息了。 这种在他的对世界认知的领域中很少出现的神和补天的女娲或者是追日的夸父没有什么区别。可就是这样一位神降落在自己的身上，遥不可及的神话成为一个近在咫尺的恐怖歌谣，甚至危及生命，这件事情让他有些茫然。 他“哦”了一声，像是并没有在意什么的样子，问道：“我可以和他当面谈一谈吗？” 娇娘道：“我不知道，但我愿意勉力一试。” 她心里是真的拿不准，白玉珩对待白翊是个什么态度，更是怕惹怒了白玉珩，只怕白翊更加危险。一个念头翻来覆去多少遍，也只有这么一个承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