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你”字尚未说完,柳穆清忽觉得如芒在背,下意识望向了卫珩,后者神色如常,只是眉眼间阴鸷,眼神锐利得好像是一把钢刀要扎死自己一样。柳穆清一僵,讪笑道:“卫师弟怎了?” “没有什么。”卫珩现下对柳穆清说不出的不快,虽是微笑表示自己无事,但那微笑应该被定义为狞笑才对,白森森的牙齿让柳穆清在这夏日之中生生打了个冷战。 他还敢等秦婉,等秦婉做什么?! 两人之间立时尴尬起来,秦婉好笑不已,旋即点头笑道:“我知道了,外祖母祝寿,我说什么也要到的。哥哥也不必刻意同我说一回。”说罢了,她对卫珩粲然微笑,后者僵滞片刻,别过头不看她,耳根却可耻的红了。 柳穆清无声长叹,所谓旁人者请,他当然知道卫珩忽然恼了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和婉儿行止亲密,虽不知婉儿如何看待卫珩的,但现下看来,卫师弟的独占欲可真真是强,连婉儿和自己玩笑一二句,他都要恼,若是再如儿时一样,吃住一处,只怕要给小师弟生吃了。 在此处安定好了,三人去往郑太傅书房辞行,郑太傅嘱咐了卫珩几句,就让他好生将秦婉送回去了。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老师点将的,柳穆清如蒙大赦,方才卫珩的神色实在让他后怕,还是打定主意,不去跟卫珩争锋了。 两人先后进了马车,紫苏和杜若在外间烧水沏茶,又端了小巧的冰盆进去降温。秦婉抿了一口茶,这才笑道:“卫公子今日总算是拜入郑太傅门下,也算是了却了我一件心事。能入得太傅法眼的,没有一个是平庸之人,公子也算是人尽其才。” 她笑容盈盈的样子,卫珩却是几分冷淡,眉眼间阴郁不散:“多谢郡主夸赞,我总是不如柳师兄的。” 他语气十分冷淡,听不出其中有什么。秦婉不解,笑道:“卫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呢?我瞧着表哥未必及你。”又将沏好的君山银针摆在他跟前,“卫公子请用。” 卫珩“嗯”了一声,抬眼看了她一眼,脑中全是柳穆清那声“婉儿”和她瞋柳穆清的眼神。秦婉在他跟前一向端庄,纵然有少女的活泼,却也不像那般灵动。卫珩现下心中酸泛不是滋味,柳穆清和秦婉是一起长大的,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柳穆清可能跟秦婉一块吃一块住一块长大,而他,只有嫉妒的份。 将茶水吃尽了,卫珩摇头:“柳师兄什么都好,性子好,又是老师门下,自然处处胜过我。” “你也是郑太傅门下,性子未必比他差。”只当他是在撒娇,秦婉忙说,抬眼之时,对上了卫珩的目光,他目光深邃,仿佛黑夜一样,要将人吸进去了。 前世,秦婉最喜欢卫珩的双眸。她睡眠一向都浅,有时醒来,卫珩还在睡,她总会拔高身子,细密轻柔的吻就落在他紧阖的双目上。每次她都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直到听到卫珩喉中泛出笑声,慌忙要装睡,就被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在怀里:“婉婉是愈发调皮了。” 是以现在,被卫珩的目光注视着,她浑身难以言喻的热了起来,脸儿发红,磕磕巴巴的说:“怎、怎了?” “我自然是不如他的。”卫珩淡淡说,“入门时间不及他,家世不及他,更不及他和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啊?”卫珩说得平淡,但耳根不自觉的红了起来,秦婉看着他,还有些没回过味来。卫珩耳根愈发的红了,迎上秦婉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索性豁出去了:“你什么模样他都见过,我自然不及他。” 秦婉耳根子一热,明白他今日何以对柳穆清那般敌视了,原来是因为……他吃醋了!秦婉心中热热的,看着卫珩,嗔道:“你好坏,原来是想看我儿时出丑的模样。旁的什么我不好说,丢丑的样子,表哥可是瞧了十成十。” 卫珩方才脱口而出,正后悔自己怕是唐突了她。他很害怕,若是秦婉只将他看成是朋友,或是只是因为柳姨的承诺才待他好,那这一番话出来,她一旦恼了,自己就怕再也别想见到她了。 若往后不能再见到她…… 不料秦婉粉面发红,娇娇的嗔了他一声,卫珩心神荡漾,脱口说:“你待我这样好,我必不会负你。” 这话甫一出口,已然是悔之晚矣。今日接连说些三不着两的话,让卫珩恨不能给自己几拳才好,每次对着秦婉,他脑子就不听使唤了,加之今日看了柳穆清和秦婉亲密的模样,让他更是觉得血气往脑子上涌。 他渴望秦婉只对他一人笑,只对他一人好。 秦婉脸色绯红,看着卫珩胀红了脸手足无措的样子,无端就想到了前世。前世,两人大婚当日,卫珩挑起她盖头的时候,也是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磕磕巴巴的问她:“我能叫你婉婉么?”后来,两人安置,卫珩柔声将她哄睡了,这才抱了一床薄被,躺在了屏风之外的罗汉床上。 想到这些,秦婉笑起来,眼睛笑得眯起,直笑得肚子疼,半倚在榻上揉肚子。卫珩憋得面红耳赤,幽怨的望了她一眼,抿着唇不说话。 “你自然不能负我。”秦婉好容易忍住笑意,望着卫珩都快憋成猪肝色的俊脸,“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呀。” “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卫珩心中稍霁,红着脸,看向她的目光分外坚定,“我此生必不负你。” 他声音温柔低沉,如同前世他领兵出城之时,轻抚着她的发:“婉婉,待我回家。” 可是等到卫珩凯旋而归之时,等着他的只剩一座新坟了。 一路回了雍王府,早已有人等在了王府门前,又有太监放了脚踏下来,老mama上前扶了秦婉下来。和卫珩告别之后,秦婉一身都热,因秦婉体弱受不得凉,所以用来消暑的清风饭都在外面放了好一阵子,让温度升回来了些才敢拿给秦婉吃。待沐浴之后,秦婉坐在桌前,吃了一勺清风饭,笑道:“今日老mama不是回家去了?怎的又回来了?” 老mama说:“不过是回家去看看,放心不下郡主,这才回来了。不过今日回来之时,听了些闲言碎语,心里有些担心。” 秦婉顺口问道:“出了什么岔子?让老mama这样担心?” “郡主可知,现下京中都传遍了,说是卫家哥儿拜入了郑太傅门下,变成了皇帝陛下的同门师弟。”老mama神色复杂莫测,目光焦灼,“卫家不得圣心的传言已久,现下指不定有多少人等着看郑太傅吃挂落呢!” 秦婉大惊失色:“你说京中都传遍了?!” 第21章 皇后 秦婉骤然变了脸色,让老mama惊了惊,也不知她是何缘故,点头说:“是呀,京中都传遍了。” 怎会这样快?秦婉暗自思忖,卫珩拜师之事,不过是今儿上午发生的,不到一日的功夫,这消息竟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中?秦婉从来就没想过要隐瞒这件事,但她也知道,用不了几日,京中就会尽数知道,但也不料来得这样快。 其实秦婉一点儿都不担心皇帝那头,前世皇帝能封卫珩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足以见得皇帝并不讨厌卫家,若真是讨厌,存了心思打压,卫珩能翻身那样快? 但现下这消息这样快就被散播开来,让秦婉一点准备都没有,若是给有心之人利用,中伤卫珩和郑太傅…… 老mama看着她变了脸,心中涌出一个怕人的念头,忙问:“郡主,卫家哥儿按理儿是不可能认识郑太傅的,这其中……难道是郡主牵的线?” “是。”秦婉点头承认了,老mama唬得大惊失色:“我的郡主,您的亲伯父不待见他呀,这不是跟陛下顶着干么?” “老mama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秦婉含笑,扶老mama坐下,又让紫苏端了一碗清风饭来,老mama急得不行,望着紫苏便怒道:“你们贴身伺候在郡主身边,怎的也不劝劝郡主?” 紫苏和杜若委屈得要命,也不敢和老mama争执,只好默默站在一旁。秦婉忙劝:“和她们无关,是我自己坚持要去的。”又对要开口的老mama摆了摆手,“老mama信我,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自打王妃去世之后,郡主行事的确越发的有自己的章法了,但在老mama眼里,郡主也只是个没了娘的小可怜,她恨不能把郡主永远罩在翅子底下。但现在听了秦婉这话,又是一阵叹息:“郡主……” 秦婉示意她不必担心,又命人布菜,吃了饭之后,秦婉在花园里溜了弯,也就睡了。等到第二日,卫珩拜入郑太傅门下的传言空前盛大,更有传言,是和宁郡主秦婉领着卫珩前去,而郑太傅执拗不过,这才收下了卫珩。 卫家不被皇帝待见的传闻传了数年,这消息出来,勾起了不少人看戏的兴趣。谁不知道和宁郡主一贯得宠,现下竟然恃宠而骄去跟皇帝对着干,只怕这回是要好好长长记性了。雍王更是不料竟然是婉儿领着卫珩去的,想到上一次首领太监说见到婉儿和卫珩说话,深深后悔起了当时不及时止损。 “婉儿随为兄的进宫一趟吧?”面前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身着月白色团龙密纹常服,腰间缀香囊美玉,衬得男子愈发的面如冠玉,加之盈盈含笑,更是有着无尽的亲和力。 雍王现下太阳xue突突的跳:“阿桓,皇兄差你来问罪的?” 面前这人正是皇后所出的太子秦桓,和秦婉一向亲厚非常,俨然是至亲兄妹一般。一听亲叔叔的话,秦桓笑道:“雍王叔过虑了,只是母后让侄儿来接婉儿进宫,说是念想婉儿了。再者婉儿自小及大,父皇心疼婉儿的劲儿连我们都是歆羡的,又怎会有问罪一说?” 这倒是,皇帝心疼婉儿的心,那可是连几个公主都比不上的。雍王神色稍霁,转头看着秦婉:“你能么?”女儿还是一派乖巧的样子,让雍王愈发后悔,当日若是不再让婉儿和卫家小子接触,现下也不会如此被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