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小姑娘趴在床头一直叫着爹爹，男子始终没有醒过来。 小姑娘听到脚步声，连忙回头看着洛琳菁，不知所措地问道：“jiejie，我爹爹怎么了？！他怎么都不醒呢？！” 和洛琳菁猜测的差不多，男子的右小腿开放性骨折，村里的大夫应该是处理过伤口的，血是止住了，只是伤口并没处理好，骨头甚至还露在外面，这位父亲怕是生生疼晕了过去。 洛琳菁走到床边，将药箱放在床边的长凳上，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爹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 “jiejie，真的能、能治好吗？”小姑娘瞪着那狰狞的伤口，两只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带着哭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洛琳菁抬手捂住了小姑娘的眼睛，将她拉到一边，肯定地回道：“当然能。” 覆在眼睛上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小姑娘一直焦灼又飘忽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能就一定能！ 【叮，收到来自向暖50点信仰值。】 洛琳菁诧异地低头看向还未到她胸口，骨瘦如柴的小姑娘，这孩子…… “小暖……小暖……”断断续续的叫声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传进了屋内，小姑娘身体一僵，拉下洛琳菁的手，扭头看向屋外，咳嗽声越来越明显，小姑娘急道：“是我娘在唤我！我去看看。” 本就不想她看接骨的画面，洛琳菁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小姑娘跑了两步，回头看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父亲一眼，又看了看洛琳菁，下唇被她咬得充血破皮，但她却没再多说话，转头就跑了出去。 洛琳菁解开男子腿上胡乱包扎的布条，仔细检查伤势。右小腿开放性骨折，创面很大，伤口看起来非常狰狞恐怖，但是对洛琳菁来说，确实只是小伤。 她打开药箱，专心致志地为男子治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当小女孩再次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伤口清理干净，重新接骨固定，缝合好了伤口。 小姑娘站在门边，伸长脖子往里看，心里急得要命，却不敢进去打扰。直到看到洛琳菁用雪白的布条和两根笔直的木棍将爹爹的脚捆好了之后，她才怯生生地问道：“jiejie，我爹怎么样了？” 洛琳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轻笑道：“没事，我已经给他重新接好骨了，好好养两三个月，就能正常走路了。” 小姑娘本就圆溜溜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更大了，开心地欢呼道：“太好了！”叫完才想起自己声音太大了，两只小手连忙捂住嘴巴，担忧地看向床上的父亲，发现他没有被吵醒，才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看向洛琳菁。 洛琳菁刚想说她可以进来看她父亲了，小姑娘忽然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片刻后端着一个木桶，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jiejie，我给你打了点水，你快来洗洗手。”这家人怕是连个小一点的木盆都没有吧，这个桶几乎有小姑娘一半高，看着那细细的胳膊一边抖，一边提着水送到自己面前，洛琳菁就一阵心酸，连忙伸手接过木桶，小姑娘还傻乎乎地对着她笑。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姑娘眼睛倏地一亮，转身又跑了出去，这次回来得倒是很快，手里还挎着一个小竹篮，献宝一样地说道：“这是我昨天在山上摘的山梨，别看它小，可甜了。我洗过的，你尝尝。” 竹篮里的山梨青中带黄，只有鸡蛋大小，卖相极差，在女孩满怀期待和忐忑的目光中，洛琳菁接过山梨咬了一口，轻声回道：“很甜。” 小姑娘听她说甜，腼腆地笑了笑，又抓起一个山梨递给她。 洛琳菁接过，将山梨送到小姑娘嘴边，小姑娘一愣，开心地咬了一口。 一个山梨，一个父亲能够痊愈的消息，就足够她幸福地笑弯了眼睛，怎么能这么让人心疼呢？ 洛琳菁捏了捏小姑娘没什么rou的脸颊，与她闲聊道：“你平日里都干些什么？” 小姑娘搬了一张板凳，在洛琳菁身边坐下，乖乖巧巧地回道：“我就是在家收拾一下屋子，做点饭，到山脚边上采点好采的草药，我还会帮爹爹处理草药，洗干净晒干，这样才好卖钱。” “这么说，你还认识不少草药？”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小脸红红地回道：“只认得些粗浅的。” 洛琳菁扫了一眼家徒四壁的泥巴房子，嘴里本就不算甜的山梨味道更加酸涩了，沉吟片刻，她低声说道：“你爹的腿伤要好好的休养，三个月内是肯定不能再上山采药了，也不能随便走动。” 小姑娘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回道：“我知道！我一定一定不让他乱动的！” 小姑娘显然没听懂洛琳菁的意思，她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三个月不能走动，也就意味着这个家三个月都将没有收入。虽然半个月前，洛琳菁给了她二十两银子，看起来不少，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幅好药的钱。 她家里有个久病的母亲，如今父亲又受了伤，这个本就贫困的家庭只怕要雪上加霜了。 洛琳菁看了一眼窗外，太阳已经快下山了，金黄色的余晖洒在小院内，翠绿的菜叶也镀上了漂亮的金光，这时候她才注意到，院里除了青菜之外，好像还种着不少药草的新苗，长势很好，她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你喜欢那些草药？” 顺着洛琳菁的目光看出去，小姑娘也看到了夕阳下翠绿翠绿的小苗，得意又雀跃地说道：“喜欢啊，院子里还种了不少呢，长得可好了，我爹都夸我！” “那你想去仁心药铺当学徒吗？你爹的伤需要换药，你去做学徒，从铺子里拿药便宜很多，每个月还能给你……三百个铜钱，你看怎么样？” 洛琳菁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方便收徒弟的，先让这孩子到仁心药铺学习一下如何辨识药材，磨练磨练心性，若是她真的喜欢岐黄之道，又有几分灵性的话，倒是可以收她为徒。 “真的吗？”小姑娘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又惊又喜，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要不就是在做梦！ “我、我真的可以去仁心药铺做学徒吗？”为了学一门手艺，多少人捧着银子上门，都未必能被收做学徒，这位仙女一样的jiejie却说，能让她去仁心药铺做学徒！还能给她三百个铜钱！ 那是仁心药铺啊！听说里面的大夫，每一个都是神医！她要是能学到他们一两成的本事，不不不，能让她学会一星半点也好。 王爷爷已经很老了，她一定要好好学，将来就能在村里给大伙看点小病了！ 小姑娘完全不知道，洛琳菁已经动了收徒弟的心思，只想着能学到些皮毛就已经够欢喜了。 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亮闪闪的眼中仿佛缀满了星光，洛琳菁心里也很高兴，笑道：“嗯，你先在家照顾你爹几日，然后再去仁心药铺找掌柜的，他会给你安排好的。” “谢谢，谢谢jiejie！”好不容易不再红肿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小姑娘泪眼蒙蒙地看着洛琳菁，双膝一软，又想跪下磕头，这世上除了爹娘，再也没人比jiejie对她更好了。 洛琳菁眼疾手快地抓住小姑娘的胳膊，在她双膝跪地之前，将人拉了起来，佯装生气道：“快起来，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小姑娘一听，吓得立刻站了起来，再也不敢跪了，抿着小嘴巴也不敢哭，眼泪却啪啪地往下掉。 【叮，收到来自向暖100点魅力值，100点信仰值。】 洛琳菁微微挑眉，这孩子的信仰值还真是高。 若是让系统来解释，它会告诉洛琳菁，向暖小朋友这种情况，只需“迷妹”二字就可以概括了。 第一百七十章 真相（上） 小姑娘垂下头，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悄悄看向堂屋另一边的房间，两条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小手轻轻抓住洛琳菁的衣袖，小小声地叫道：“jiejie……” 将小丫头纠结又忧心的表情尽收眼底，洛琳菁轻“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小姑娘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洛琳菁，说道：“jiejie能不能也给我娘看一看，她最近咳得更厉害了，还总是昏昏沉沉的，有时连我都不认得了。” 连人都认不得？洛琳菁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孩子母亲的病情可能不仅仅是肺痨这么简单。她记得上次在仁心药铺时，小姑娘说过，她的母亲不愿意见外人，也不想看大夫，病人抗拒治疗的话实在不利于大夫看诊。 洛琳菁揉了揉孩子软乎乎的发丝，柔声道：“别担心，你先进去和你娘说一声，劝劝她，我再进去给她看诊。” “好！”小姑娘高兴地直点头，迅速地跑进那间小房间。 整整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小姑娘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门边对着她招手，“jiejie，快来。”她眼眶红红的，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容，显然是说服了她的母亲。 这间房比之前那间要大一些，一张破旧但还算完整的木床被放置在避风的墙角位置，木床的旁边，还有一张用三块木板搭成的简易小床。 屋里除了有很重的药味之外，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很多年迈久病的老人房间里都会有这股味道，衰败沉腐的味道。即使小姑娘在窗台上放了一盆粉红色野菊花，依旧没能打破房中无处不在的死气。 小姑娘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又对洛琳菁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一些，待洛琳菁也在床旁站定，她才小声说道：“jiejie，这就是我娘。”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小屋只有一个小窗能够采光，以至于屋里的光线很暗。灯油的价钱并不便宜，贫苦百姓都不太舍得点灯，小女孩家显然也是如此。 没有阳光，也没有灯光，木床还摆放在背光的角落，如果不是洛琳菁眼力非凡，还真看不清床上的人。 这时候小女孩似乎也感觉到屋里光线实在太暗了，连忙跑到小木桌旁，小心翼翼地点了一盏油灯。 床上的妇人呼吸声非常沉重，好似每喘一口气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的脸色灰白，脸颊凹陷，即使身上盖着薄被子，仍然能看出她身形消瘦，露在外面的手就像是干枯的树枝，骨头外只剩下一层皮。 小姑娘也就十岁左右的年纪，按理说这妇人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吧，但是看她花白的发鬓，布满皱纹的脸庞，怎么看都像五十多岁的老妪。 小姑娘将油灯放在床边的矮板凳上，轻拍着妇人的肩膀，待妇人缓缓睁开眼睛，她才伸出手指了指身旁的洛琳菁，说道：“娘，她就是我和你说的很厉害的……” 小姑娘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到自己的母亲一般，可是她话还没说话，一直躺着一动不动的妇人猛然瞪大了眼睛，本就艰难的呼吸更加急促了，沙哑的声音惊叫道：“小……小姐！！” 这突兀的叫声吓了小姑娘一跳，洛琳菁也皱起了眉头，她原本打算给妇人把脉的手收了回来，静静地站在床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妇人。 洛琳菁穿着一袭浅蓝色衣裙，身姿窈窕骨rou云亭，昏黄的灯光不仅没有让她容颜暗淡，反而更显清丽缥缈，宛若谪仙，与这个破旧的小屋格格不入。 妇人挣扎着爬起来，枯枝般的手臂一直往洛琳菁的方向伸，那双浑浊涣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洛琳菁，大声叫道：“小姐，您是来接奴婢的吗？您肯原谅奴婢了是吗？小姐！小姐！！” 小姑娘惊呆了，娘已经一年多没起过身了！现在她竟然能自己坐了起来！ 就在妇人挣扎着想下床，眼看着就快要摔下来的时候，小姑娘才猛地回过神，两只胳膊死死地抱着妇人的肩膀，不让她继续乱动，急道：“娘，你说什么胡话？这是仁心药铺的大夫，来给你看病的！” 小姑娘在她耳边喊了好几遍，妇人才渐渐停了下来，眼睛还是紧盯着洛琳菁，眼神却茫然了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喃喃自语道：“大夫？怎么会呢？明明就是小姐啊……” 洛琳菁对妇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她看了小女孩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思量片刻，她上前一步，单手压住妇人的肩膀，不知道她按了什么xue道，妇人激动的情绪终于冷静了下来，不再挣扎，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 “你爹爹应该快醒了，你过去照看他吧，这里有我。” 小女孩松开扶着母亲肩膀的手，怯怯地看了洛琳菁一眼，她总觉得jiejie好像有些不高兴，她想留下来，却又不敢违背洛琳菁的意思，最后在洛琳菁平静却又不容置疑的目光中，诺诺地回道：“好……” 磨磨蹭蹭地走到门边，回头又看了一眼安静地躺着床上的母亲和面无表情的洛琳菁，小姑娘咬了咬唇角，转身跑了出去。 妇人根本没注意自己的女儿已经出去了，她仍是呆呆是看着洛琳菁的脸，不停地低声说道：“像，太像了……” 洛琳菁没有理会妇人魔障般的呢喃，松来压制着她的手，在床边的板凳上坐下，一双眼睛平静无波的看着妇人，冷声问道：“你是若梅？”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妇人愣了很久才木木地点头，脑海里划过一张襁褓中粉粉嫩嫩的小脸，妇人眼中泪光闪动，颤抖着声音问道：“您是……小小姐？” 这妇人竟真的是母亲的贴身丫鬟若梅，洛琳菁没想到，她和大哥遍寻不着的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遇上了！ 洛琳菁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她却仿佛已经自己认定了一般，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您和小姐长得真像，一样好看。” 从妇人第一眼看到她喊出的那两句话中，洛琳菁就可以确定，母亲的死就算不是她做的，也一定与她有关。 洛琳菁没有闲情与妇人叙旧，清越的嗓音冷冰冰地问道：“我娘当年是怎么死的？”若是若梅不肯说，她就用吐真剂，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知道真相。 出乎意料的是，妇人并没有露出惶恐害怕的神情，她只是怔怔地盯着洛琳菁的脸看了许久，最后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也好……临死之前能把真相说出来，到了地下见到小姐，奴婢才有脸求她原谅。”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真相（下） 洛琳菁也不追问，只静静地坐在板凳上，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若梅缓缓扭过头，盯着破败的屋顶，眼神空茫，思绪也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这样静默了一炷香的时间，沙哑的声音才在这间小屋里响起。 “小姐嫁到洛家时，虽是为妾，但因为是夫人做主纳进洛府的良妾，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小姐善良又贤惠，夫人离世之后，她把老爷和少爷都照顾得很好，那些年，老爷和小姐的感情与日俱增，本以为，小姐以后的生活，会一直平安顺遂。可惜老爷将章氏娶进门以后，一切都变了。章氏骄纵霸道，看不得小姐受宠，背着老爷和老夫人，没少欺负小姐，得知小姐有孕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手段层出不穷。小姐心情抑郁，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奴婢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直到有一天，老爷把奴婢叫了出去…… ” 说到这里，若梅麻木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一瞬间涌起的恨意浓烈到坐在一旁的洛琳菁都能深刻的感受到。 洛琳菁眸光微闪，洛成奉？难道他才是杀死母亲的元凶？那他藏得倒是够深的。即使杀母凶手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洛琳菁心中也没有一丝波澜，她对洛成奉没有感情，也没有期许，自然不会失望也不会痛苦，她今天坐在这里，需要的只是一个真相而已。 洛琳菁的内心很平静，若梅却正好相反，那些痛苦不堪，令她悔恨不已的记忆一点点涌上心头，如一团烈火烧灼着她的心，呼吸急促得乱了节奏，若梅猛地咳了起来，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气窒息一般。 洛琳菁眉头微蹙，点了若梅胸前的几处xue道，又从药箱里拿了一颗润肺止咳的药丸塞到她嘴里，折腾了一番，若梅才渐渐止住了咳嗽。 待气息平顺下来，若梅的情绪也终于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老爷说章氏之所以如此刁难虐待小姐，是因为身为正室，她还未生下嫡子之前，妾室便先怀上了孩子，对她来说，只莫大的侮辱。只要让章氏先生下孩子，以后她便不会再为难小姐了。老爷给了奴婢一包药，让奴婢偷偷地给小姐服下，到时小姐腹中的孩子就会流掉，小姐以后就能过上安生日子。” “小姐非常看重肚子里的孩子，每日早晚都要对着肚子说话，若是和小姐说实话，让她放弃这个孩子，小姐绝对不会答应。那时小姐已经有孕七个月了，奴婢鬼迷心窍，想着没了这个孩子能换来以后的安生日子也不错，等过几年身体调理好了，小姐喜欢孩子还可以再生。奴婢把药下在了小姐每日都要喝的参茶里，药服下去之后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姐就开始腹痛起来。奴婢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不仅府医不曾过来看诊，就连其他大夫也找不到一个！小姐拼死生下孩子之后，就一直出血不止！好不容易熬到府医来了，小姐却已经……” 若梅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洛琳菁安静地听着，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说，她基本可以推断出当年的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