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我在看歹徒，回过头时正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龙瞳。 他的眼睛是真的好看。 巨龙先生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想他大概是在等我的结论。 “这不是普通劫匪。”我根据那些电子元件得出判断，也因此变得更加慎重，“我怕这是什么国际恐怖组织的杀手，联邦历史悠久，一向对新兴科技管控严格，这种类型的雇佣兵以往只活跃在新兴国家，按说不敢轻易进入联邦闹事的，所以我猜这家酒店里应该有些身份特殊的住客，值得他们冒险。” 匿名的政要，准备在国际会议上提出某些提案的议员，或者有利益牵扯的企业家，都不好说。 巨龙先生在我背后点头：“没错，是有身份特殊的住客。” 我立刻想要追问线索，但随后哭笑不得地意识到，他恐怕在说自己。 一头来猎艳的中二龙，多“特殊”的住客呀！我现在宁愿他刚才那是谎话，他来人类社会是有更隐秘的目的，不然，强大又神秘的龙族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向一个奇怪方向狂奔而去了啊。 “把手举起来——” 一声大喝响起，我立刻回头，手习惯性摸上腰间，然后想起圣剑被我放在空间戒指里。 我背后走廊里出现了好几个持枪歹徒，他们手里甚至有重型魔导武器，并且无一例外指向我。因为我下意识的动作，那些歹徒果断开枪射击我身前地面与周围墙体，于是我皱眉，暂时停住不动。 巨龙先生居然也暂时没动，我又开始担心他的胃了。 其中一个歹徒手拿一个光屏，看了看我，认真对比之后对他的同伴说：“找到了，是他。” 枪口全部指向了我。 等等…… 我一愣，我？ ……呃……我还真忽略了这一点，我也算身份特殊的住客…… 这一点值得解释——我的确身份特殊。 我是圣骑士歌利亚，隶属光明圣殿——顾名思义，信奉光明神的信仰组织。 如果有人说他没听说过光明圣殿，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光明神的信仰是一个历经了上万年的古老信仰，光明神在人间的殿堂就是光明圣殿，它经历过风雨飘摇，也走过了荣光岁月，甚至在科技初兴、一切古老传统遭遇疯狂打压的那段时间也依然屹立不倒，神恩绵延至今。 能够成为一名圣骑士，这是我此生莫大的荣耀。 至于骑士，这是一个从古代就传承至今的职阶，对应此职阶的非凡能力便是鼎鼎有名的斗气技能了。如果要详细描述进阶为骑士所必备的品德，那我可能得在这儿长篇累牍讲个三天三夜，所以就姑且简单理解成可以使用斗气技巧的武者吧。骑士常常效忠一位主君，也常在传奇故事里和法师、弓箭手一类的能人异士组队，保护队友充当前锋。 而且恕我直言，在传奇故事里，比起性格邪癖爱好古怪的法师，我们骑士往往正直友善、嫉恶如仇，更受读者欢迎。 不然，奇幻故事里负责拿着英雄帖讨伐恶龙拯救公主的为什么通常是我们骑士呢，虽然我个人肯定选择不去……咳咳…… 至于圣骑士，算是骑士职阶的一个分支，所有宣誓效忠于光明神的骑士，会获得使用圣光的资格，进阶为圣骑士。 对比普通人而言，骑士本就占比很少，圣骑士自然更特殊了。 所以，劫匪居然还真是冲我来的？ 在旅游区的便宜快捷酒店有预谋地绑架一个圣骑士，听起来像洋葱新闻。 歹徒们眨眼间将我们团团围住，并且还将我双手反绑，过于沉重的手枷连我都皱了一下眉，至于巨龙先生，不知是不是胃袋破损严重还在修复，他也被绑了，并且没吭一声。 “没武器，安全。” 歹徒们在我身上搜了一圈，一无所获。 “抓我们要做什么？”我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他们肯定不会回答的，一般只有电视剧才会让坏人干坏事时还自己给自己解说。 这群人果然没有理我，看上去组织纪律性还算严格。 光明圣殿的正殿一直位于奥斯兰特联邦的都城，在地理位置上属于大陆中心地带，但我在休假，我现在离圣殿远着呢，坐飞艇的话得飞一整天，魔导高铁更干净舒适，而且能跑得快点，但太贵了……专门跑这种偏僻的地方来抓我，可以算得上大费周章。 他们目标如此明确，那么应当知道我的身份，明知目标是圣骑士，动手也毫无顾忌，又并非个人行为，那么…… 必然是光明圣殿的宿敌。 根据迪亚纳大陆的创世传说，光明神是主神，世界的造物主之一，所以光明信仰在这片大陆上一直都是主流信仰，只不过主流不代表没有敌人，实际上威望越高树敌越多；而肃清圣殿之敌，是我作为圣骑士不容推卸的责任。 唔……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真的休一个假啊…… 我和巨龙先生被推出酒店，塞进一辆箱式小货车，他们还给我们套了头套？ ——这哪来的三流绑匪啊，这种手段就想绑架一个圣骑士加一头龙？等等，他们不会还没发现旁边这位先生是头龙吧？ 我倒抽了一口气。 “别怕。”我身边的巨龙先生忽然低声向我说，“你受我连累，我会救你的。” 哇，那您真是一位友善的龙。 我……我又抽了一口气，我除了对付歹徒，还得照看一头过于自我的中二龙，而恕我直言，过于自我和中二病都是龙族的正常种族特性，我对此竟然毫不意外。 只不过歹徒也太惨了点，有做坏事的决心不代表有做成功的能力。 况且事实上，是我连累他。 但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光明圣殿有过很多敌人，比如曾被我的先辈们踏平的邪神信仰组织、非法研究邪术的黑法师、近现代以来没事就挑衅我们的科技狂人…… 我需要知道这伙人是哪一边的，我得有证据，光明圣殿早都过了仅凭猜忌就可以派出圣殿骑士团出征的落后年代，法治社会我们是讲证据的！ 收集证据！我也不喜欢这个，现代大学里会开设专门的刑侦专业呢，四年毕业才是新手侦探，而我……我是圣殿培养长大的，我没上过大学，却要干那么多专业的事儿。 一般来说，拿着热武器袭击圣骑士，基本可以判定为“科技狂热者”了，但保险起见，也不能草率排除别的可能，因为现代社会科技发达，买一把枪扫射比勤学苦练、练就一身好本领再出门作恶简单得多，甚至不少明明是施法者的歹徒，出门干坏事也还是会先买一把枪。 ——这也是我们圣殿骑士团招新越来越困难的原因之一，我为此不止一次叹息。 练武和学习使用圣光都很辛苦，光明神的很多经典也需要花费时间静心研读，现在的年轻孩子总是毛毛躁躁，沉迷网游，而且每天手机不离手，我听祭司同事跟我吐槽过，说他手底下的年轻见习祭司连颂歌都背不熟，每天忙着“开黑”打手游。 当时我很冷静地回答他：“那你先把手机里的游戏卸载掉再说。” 我思绪乱飘的时候，巨龙还在安慰我：“不用担心，有我在呢，等我一会儿啊。” “谢谢你。”我这样回答巨龙——我猜他的胃袋可以自我修复，但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我顺理成章地说，“但是先别急，我们看看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儿，没准能抓到更多同伙呢。” 我们低声的交谈引起了歹徒的注意，他们凶神恶煞地怒斥：“闭嘴！” 我与巨龙先生都停止了说话，但我立刻就开始思考，一会儿我得用什么办法来阻止巨龙先生，防止他把场面弄成未成年人禁止观看的血腥级别？ 有了，不要让他出手就好了，等差不多弄清楚情况后，我就先把他们打趴。 第4章 我出手，场面会好看很多，甚至，是褒义的好看。 ——在我刚开始接受圣骑士训练的时候，我的老师就曾经教导我，在与敌人作战时，重要的并非仅仅赢得胜利，还得让战斗场面看上去赏心悦目。 那次是我第一次出外勤任务，我把那几个在街头纵火的术士打得满地找牙，回去就被严肃批评，关进小黑屋写检查去了。 当时带队师长是这么说的：“年轻人，你要时刻牢记，我们是代表光明信仰的，光明信仰是传播正能量价值观的，如果你一出手就血rou横飞还怎么传播光明教义啊，那看起来就会太过邪恶，北方的黑暗骑士会找我们抗议的；而且一旦被某些无良小报记者拍下来，会成为抹黑我们的黑料的；所以，做个优秀的神职者，你必须连动手殴打敌人都打得动作优美，每一个定格都可以直接被当成英雄史诗画像裱起来！” 他说完还给我看实时热点新闻——“圣殿骑士当街殴打街头艺人，手段残忍令人侧目”。 “你看，稍有不慎被拍下来，网上一起哄，就成了负面新闻，信徒给你打差评！” ——这是我不太愿意与人动手的原因之一，打赢很容易，打得漂亮不容易，不然特效大片怎么会花高价聘请动作指导呢。英勇杀敌还不够，还要求观赏性，这可真是光明神的考验。 可没办法，我老师说得对，我们是信仰组织，不是暴力机关。 而且，我不喜欢“正能量”这个词，空泛虚无、华而不实，美好品德又不是充电宝里的电量，可以随便传来传去。 嗯……如果一会儿没有旁人看着，我可以稍微打得随意点，反正我已经形成了职业习惯，不管我怎么打，场面都会比任由巨龙动手来得体面。 小货车载着我们穿过街区，我听见了不少治安部队的警笛声，但这伙歹徒真是准备充足，他们的撤离迅速而隐秘，而且路上还有车辆浑水摸鱼汇合进来，一堆车一路开到城外都没遇到盘查。 “行了，就这儿吧。” 来了，我屏息凝神，做好准备——虽说绑架案多是为了钱财，但我认为针对圣骑士的绑架案绝不可能是想让圣殿花钱赎人，没人能与神做交易，神当然不在我们生活的大地上，但我们代表着神，所以我们一样不会做交易。 不好！我脸色大变，我听见巨龙先生在磨牙！ 不，别再吃任何魔导枪支了！ “先不要轻举妄动。”我说，为了成功阻止巨龙先生，我适当夸张了一下，“万一歹徒布置了炸弹，我们乱动会被炸的。” ——这不算说谎，圣骑士的准则之中没说不能夸大其词。 巨龙先生此刻显得非常配合，他甚至赞许我：“你想得真周到。” 我听见歹徒们停车，然后商议着什么。 “设备架起来。” “准备开直播吧，你来。” 嗯？直播？ 我有点懵，他说的难不成是那种主播动不动就狂吼刷一波花的网络直播？ 我以前只是听说，网络直播内容良莠不齐，既有很多钻研学术的老法师开直播讲高深理论，也有无聊人士直播吃鼻涕虫哗众取宠，但我从没想过，会有歹徒直播绑架圣骑士？ 他的直播间会被封号吧……呃不是，我摇头，此等行径，和古代那种高调的灭世大魔王有什么区别？拥有实力之后传播的竟然是欺压弱小、血腥暴力、撕碎美好事物等不良思想，令人不齿。 愿光明神宽恕他们。 真心的。 “请等一等。”我有些惋惜地说，“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摆弄设备的歹徒们发出各种不屑的声音，我此时差不多可以确定他们都是些什么家伙了。 使用魔导武器，并且还如此天真地以为圣骑士可以用区区一个手枷绑起来，想干坏事，却非常缺乏专业知识，连人形的巨龙都认不出来…… “如果你们放下枪，我还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我说。 他们哄笑。 “观众们看啊，这就是伪善的神职者，该被历史淘汰的毒瘤！”他们对着镜头开始热热闹闹播起来了？ “新时代的科技才是世界的未来！我们发明了铁路、发明了飞行器、家用电器……是什么在桎梏科技的进一步升华呢？没错，陈旧的思想和所谓的道德，落后的神的教条等等，就是这些上个时代的遗毒啊！”这个人居然还声情并茂，非常有渲染力。 “大家别急，一会儿他就吓尿咯！” ……粗鄙不堪！哪个直播平台监管如此不利？等我回去我会找都城的相关部门谈谈这个事儿的。 “对！现在没出路的才做骑士，什么才是未来？这才是！”伴随着一声拉动枪栓上子弹的声音。 对历史没有任何敬意的人，甚至他们对自己不了解的未知事物、乃至整个世界，也都毫无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