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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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陈月娘几个到太阳下山时候上了车回城,齐翠儿说陈月娘:“你方才还邀人家呢,看看,人家还不稀罕!再说了,这里哪里还有地方挤得下?!最烦你们那套虚客气了。” 陈月娘叹一声,不搭她的话。 到官学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个个都冻得缩手缩脚的,陈月娘笑道:“灵素说得也没错,没准儿走着还暖和些。” 齐翠儿道:“唉哟,穿你这么一身儿在路上走?也忒稀奇了。” 边上一个媳妇看不下去了,道:“翠儿姐,你今儿来回来去说月娘jiejie的衣裳如何如何。你要看着喜欢,自己也做一身穿,犯不着老是酸别人的。” 齐翠儿自悔失言,赔笑道:“嗐,我就是瞎开玩笑的,月娘jiejie你别往心里去。” 陈月娘这时候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道:“说起来,怎么你还同你相公穿了两样的?” 齐翠儿一撇嘴:“我想着今儿不定多少人呢,挤来挤去的,便没拿出来穿。” 如此闲话两句,各自散了不提。 灵素同方伯丰到家时天也黑了,灵素感叹:“现在这白天可真是短啊。我多希望太阳不要下山!只太阳那么照着,就暖洋洋的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等它一落山,立时成了一个冷飕飕的黑窟窿一样,躲哪儿都不暖和!” 正要进门,边上苏梅儿抱着孩子出来了,唤一声灵素道:“刚有人来找你,说你们行里明早要上工的,我刚好回来,让我告诉你一声儿呢。对了,就是上回来找过你的那个姑娘,头发墨墨黑的那个。” 灵素一听这是七娘的,便笑道:“知道了,谢谢嫂子。” 苏梅儿笑笑进去了,一会儿又端了几个汤团过来,笑道:“冬至节,隔壁邻舍都分汤团的。咱们这儿,今儿一天家里留人的还真没几家,本想着明天送来的,明儿你们俩都要上工去,又没人了,索性这会子拿过来吧。” 灵素心里一激灵,问道:“苏嫂子,这个我不太懂,是咱们这儿的乡风?这、这都得送还是怎么的?” 苏梅儿知道她不懂,便道:“一般就是近邻,关系好的,你尝尝我家的,我尝尝你家的,是个意思。” 灵素开始算自家得送几家出去,又看苏梅儿端了三个过来,自家只蒸了三笼,这、这恐怕不够啊。 苏梅儿看她的样子,问道:“怎么?你家里没做?没做也没关系。就几个汤团的事儿,邻舍间热闹热闹的。” 灵素只好先笑着谢过人家,转身同方伯丰回屋子数汤团去了。 第二天一早,先回赠了苏梅儿家的,遇仙会今儿还开呢,有些人家还去赶热闹,剩下的只好明日再说。 等到上工地方见着了七娘,先把这事儿说了,把七娘乐得不成,连连道:“哎,我给你说也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还真没想到这个。你家团子不够?” 灵素说实话:“本来是够的。可我们俩吃掉了几个……就不够了……” 七娘一边笑一边给她出主意:“要么你就把东家送来的送给西家去,也能对付过去。只是都是邻舍,一吃就吃出来是谁家的了……唉哟,笑得我肚子疼。再一个,你就去桥对过的糕团铺看看,他们每年都做团子,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好吃。就是贵点儿。你捡那差不多的,算好数目,买一些也罢了。” 灵素丧气:“也只好如此了。” 中午就去糕团铺买了三十几只冬至团,谁家送来一份,她就给人回一份。人家一看是市售的,都有些意外。再想想这两人整日在外奔波,家里又没个长辈,也释然了,却都道:“可偏了你们了。” 这么一来,自家做的团子除了给隔壁送了一碗,剩下的都小夫妻两个自己吃了。市售的虽模样标致馅料精细,吃起来却总觉得不如自家做的。 百杂行这会子上工,却是为了腊月里的官集着忙。这会儿做的活儿同之前的又不同了。一个早上就能换三四样东西收拾,都是今年行里收来交够了朝廷的那一份,还有剩余的。另外还有一些,却是腊前集上缺的货,去县里几处铺子问算过,定了量,便要加紧从边上的州县采购,以备官集上售卖补齐民用所缺。 方伯丰那里,货运渐歇,本来说没什么事了的,却不知怎么的又给农务司给借了去,说是要清算半年账,又加上今年腊前集上缺的样数有些多,算账算不过来了。听说方伯丰算账了得,就给调过去帮几日忙。 第57章 初雪 方伯丰自然没有二话的,不过多走几步路,换一个地方做事罢了。那农务司的人他倒熟悉,没奈何,之前灵素要种地种田,想起什么都问他。他虽可查书,奈何有些事儿他都不知道该往什么书上查去。 果然这回一去,那位老先生见了他,先笑道:“你们家明年要种芋魁?” 方伯丰点头:“家里的是这么说,说是有一块靠水的烂田,也种不得别的,她便试试这个。” 老先生点头:“好,好,你多记着些中间的农事天时,没准往后有用。” 方伯丰赶紧都答应着,这才拿出账来,给他细说一回,方伯丰听懂了,算了两笔给老先生看过无误,便埋头干起活来。 那日冬至团还剩最后几个,俩人蒸了吃的时候,灵素吃着个糕团店买来的,跟自家一样的咸菜豆腐丁儿馅儿的,细嚼一嚼,里头有个脆口的东西,脆鲜,便问起来。方伯丰看了,笑道:“就是上回同你说的笋了,这是冬笋丁儿,这会儿出冬笋了。” 灵素道:“笋不是春天才长出来的?” 方伯丰笑道:“是那会儿才长出来,如今都在地底下呢,才叫冬笋。” 灵素还疑惑,这日下午在官行干活就见着这群两头尖黄壳子的“笋”了。七娘听她说了同方伯丰斗嘴的话,听到那句“竹子小时候可以吃,那照你说来,树苗也能吃了?!”她都笑得拿不起地上的笋。 又对灵素道:“你这话也不错,树苗也有能吃的,香椿的头儿柳树的芽儿,都有弄来吃的。” 柳芽儿这个,灵素在救荒的草木记上都见过了,这会儿听说个香椿,上回听这个还是俞木匠说樗树时说起的香椿臭椿,原来这个也能吃,得记住。 这会儿的冬笋都是大麻袋里倒出来的,有的掘伤了,还有的断成两截却让人中间用根树枝子一串又给续上了。七娘捡出两个这样的,掰开来给灵素看:“你瞧瞧,这缺德不缺德。要是索性断了的,大不了贱卖几分,还能吃。这个可好,这么一捅,又伤又烂也吃不得了,多换的那几个钱,亏心不亏心!也不怕神仙发怒!” 灵素看看那冬笋中间果然烂了芯了,想想那咸团子里的滋味,确实可惜。 她又问些儿冬笋的话,七娘只知道价钱金贵,怎么挖哪里有的话她可不知道,灵素想着百闻不如一见,得空到山上看看去才好。 转日得歇一天,她也顾不得天色不好看,裹了斗篷就往山上去。 到了山上,看天越发低了似的,湿乎乎的冷风,乌沉沉的云,灵素从脚跟上打起一个哆嗦来。本想往群仙岭的竹海里去,这会儿倒先担心起自己放在屋子里蚕茧来了。都说冬至寒之始,之前自己已经觉得冻手冻脚的“寒意”据说同之后真正的“数九寒天”比起来都不算什么。那这些茧子可别给冻坏了。要是把明年的山蚕给整绝种了,才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站那儿担心不是灵素的性子,既担心了,自然该立时动作起来把这担心消解了才好。 人冷了多穿衣服,这屋子也给多穿一件衣服不就成了?!想好便行动。反正之前那些碎石残瓦也都在她灵境里躺着呢,先登高四下看一回,见四下无人,这才一点脚尖落回屋前,用灵境里的泥石给这偏房又加了一层墙。像是盒子外头又套了一个盒子。又把上头的瓦翻过一回,顶上没办法了,索性加了一层草苫。好好一间瓦房,就给折腾成草屋了。 估摸着自己能做到的也就这样了,好歹里头还有个灶,实在冷得厉害了,来这里烧点东西,保管能让屋里暖和了。再说了,这么着,怎么也比那林子里好过多了吧。 心里嘀咕着就往后头去了,那几个棚子里,如今真住了些各色各样的鸟儿。山上带下来的那群小脑袋碎花野鸡,灵素开始还担心它们会又飞回去。如今一看,不止下来的那些没飞回去,反又多了些。这时候也不是野鸟们产蛋的季节,这是又把亲友叫来了的意思? 水鸡明明是鸡,这会儿却跟野鸭们混在一处。还一个,它们不用同燕子一样飞到别的地方去?还是发觉这里好,就临时决定留下来了? 野鸡不是最怕人的?如今胆子也这么大了,一群七八只,在一个棚里分堆歇着,看着界限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可有几个身上带着血迹,这是相互干过仗了,还是遇着外头的敌袭了? 自从上回这里来了一群野猪,灵素就想着要不要在同那边的大片芋魁地的中间筑个墙,听说野猪连蛇都吃,保不齐也想吃点鸡鸭野味呢?可后来想想,这些鸟儿到底还是野的,不是自家的东西。它们自己生了翅膀,若是连个野猪的袭击都躲不掉,那也是它们自己的事儿了。 这会儿挨个看了一下棚子,却是担心不牢固,经不得风吹雨打大雪压的,若是因这个倒下砸这几个,虽难免最后饱了自家口福,到底不是这么个路子。便又用往地下打了几根小树大竹子,同原先的柱子用藤草捆扎在一起,起个加固的作用。 都看过,心里舒服了,才往草坡上头的竹林里去。 笋还在土里?木着脸隐着身的灵素心里狞笑了一下,散开神识往地下探去,果然有笋!长在一根根竹鞭上,有的深些有的浅些。也不是什么竹子都有,那些长了的多半也不会只长一个。 刚要下手,想起来这笋就是明年出来之后的春笋,就是之后的竹子。若是自己给挖绝了,这明年不就长不出新竹子来了?!嗯……沉吟片刻,最后一拍大腿——挖大放小! 她神识如今已经可以隔些距离收东西入灵境了,可这个隔着土却还是不成。若是这土包着笋在她灵境里,她倒是可以轻易地把笋取出来。可这会儿东西都在外头呢,她的能耐还不够。好歹用神识能知道哪里有笋,已经好比白捡了人家挖笋人多少代几十年的经验了,心里也知足。取出一个短柄锄头来,往自己“看见”的笋挖去。 这速度可比之前漫山遍野收野果山货时慢多了。便是之前摘茧子,好歹也不过伸伸手的事儿,比这个挖土也要轻松地多。想想这几个月来,她虽没有少干活,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歇过。可她做的活儿,多少都借了神识灵境和法宝之利,自己出力的却不算多。这回弯腰弓背地一下一下刨土,还要小心不要伤着竹鞭,真是头一件苦差事。 可偏偏这苦差事让她很尝出一番滋味来,倒觉得自己越发“像人”了。 如此刨出一个笋来,凭空往灵境里“一扔”,接着刨下一个。正觉着自己好似背着背篓上山挖笋的“真人”,乐颠颠哼起了小曲的时候,忽然听着后头似乎有动静。神识甩过去一“看”,唉哟!我可不想再要野猪了啊! 一只比上回那两头个头还要大的野猪,正气势汹汹盯着那停在半空里的锄头,和地上莫名出现的半个坑。 灵素畏寒,挖笋时也舍不得脱了斗篷,左右这深山老林里的又没有人,就这么任性地挥着锄头刨起来。却是没料到虽没人,却惹了只猪。 灵素想起来自己裹着斗篷呢,迟疑了一下,“噌”地把锄头收进灵境就打算就此开溜。 却没想到那野猪本就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状况,忽然那自己会刨坑的诡异锄头也不见了踪影,它都没眨眼啊!这不是欺负猪么?!也不知它是吓的还是气的,就冲着方才锄头在动的方向冲过去了。 灵素的神识一行撑着斗篷,一行往后“看”着野猪,并没有同时用着神行靴,这一下子也吓了一跳,赶紧也不看它了,神识收回启动了靴子往竹子上一窜,将将避过冲来的野猪。这野猪那么大力往前一冲,自然刹不住脚,被底下的坑一绊往前一骨碌就恰在两棵竹子间了。 这竹子虽大,它有弹性,哪里就能夹住野猪了。眼见着它两腿在地下一扑腾就要挣扎出来,灵素取了一把□□出来,这还是上回鱼叉战野猪之后去打来的。借着去势一枪直取咽喉。从出枪到野猪嘶吼再到消失不见,地上连一滴猪血都没溅上,只空气中仍有些异样的气味。 灵素站哪儿缓了一阵子,又将神识散开四下探了,确认左近没有别的野猪猛兽了,才取出锄头来继续挖笋。这会儿她却是连神行靴也一块儿开启了,以免再出现方才那样情形。 她能知道笋在何处,虽手刨费劲点,力气有的是,比常人做这活儿也快多了。这时候看时,灵境里已经堆了一堆,估摸着也得有个二三百斤。这还只是南山上竹海的一角而已,灵素心里奇怪:“这许多,怎么说是什么金贵东西呢?不是物以稀为贵的?”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这挖笋的瘾过够了,她又琢磨着这竹子挺不错,又能长笋又能拿来做家伙什,且这是南山的背面,看来还不怎么怕阴,自家那山上也要栽一些才好。如今好歹也接触了一些农事了,如今这时候怎么看也不是该移植的季节,到底该如何,还得回去问问。 一事连着一事,既要移栽竹子,自然也该栽些旁的树。如此又是一件大事,心里琢磨起来,或者还是要画个图才好? 从竹林里出来,才发觉外头已经飘起雨来。如今灵素真对这雨水丁点好感没有,天本来就冷,一下雨,阴湿湿的,穿多少衣裳都给浸透了似的。最难受是晚上睡下和早上起来,那被子冷不说,还有些湿乎乎似的,躺进去像蹚进凉水里。早上好容易焐热了,又不得不离开,昨日脱下来的衣裳,这会儿就跟昨晚的被子一个滋味。 这时候她才暗幸,幸好多做了几身衣裳,要不然就这天气,一洗一身,一晾不知道要晾几日才能干。如今袄子外头都是青布罩衫,要上工的话还加个围裙。真不如穿着隐身衣干活,什么也沾不上,多轻松。 还一个就是袜子了,毡袜虽好,出点脚汗就发潮,也需得一日一换,这个更不容易干了,等什么时候得闲了,生个火盆烘烘才好。 可惜丁点灵力也没有了,要不然一个个涤尘咒甩起来,才是神仙手段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深水,本来也想三更的,但是今天隔壁已经三更了,双坑同三扛不住…… 先加一更,另一更先欠着哈,抱歉,抱歉…… 谢谢支持! ↖(^w^)↗ 第58章 知寒 从南山下来,到河谷看了下,两群雉鸡打起来了,不知道为了什么。上去把领头斗得最凶的两只公鸡给抓了,瞬间安静。在鸡群不明所以的当儿,她早拎着两只野鸡回到山居了。 抬头却发现那天空里下下来的还不止是雨,有几朵白花花的夹在其间,竟是下起雪来了! 撤了斗篷,一阵湿冷之气扑面而来,一会儿鼻尖就发红了,手指也觉着有些僵。灵素摇头:“丁点护体的灵力都没有,这身子又这般笨重易损,这做人可真难呐。” 暗幸方才加固的加固,保温的保温,如今倒没什么可挂心的。也不敢再在这里呆了,从地里拔了些芹菜、小青菜、黄芽菜、香菜、乌塌菜等,都是之前抛在前头地上的菜籽,或者从集上买了菜苗来种的。这功夫好些都能吃了,灵素种地种菜的心也越发火热了。 快要到家时,她恨不得在县城上头,人家屋檐房顶上再多转几个圈。实在是下去就要解了斗篷,那股湿冷劲儿实在太过难受。想到方伯丰了,恐怕晚上还要做活呢,心里觉得怪不落忍的,才赶紧往家去。 方伯丰这日倒回来的早,撑着一把油纸伞,另一手还抱着个包裹。对灵素道:“今儿还有些账,我带回来算了。” 灵素奇怪:“怎么不在衙门里做了?” 方伯丰道:“嗐,下雨了,也不知是不是秋天的叶子夹瓦缝里了,今年没翻过,刚才竟然漏起雨来。后来雨夹雪,越发冷了,管事才说让各人先带回家做,明日再行对拢。” 灵素便道:“一会儿咱们多点几根蜡烛,在家里还省得对着门口吹风了。” 说着话,先吃晚饭。 灵素端上一个小火炉来,里头烧红的炭,又从厨房端出一口砂锅,一揭盖子,里头还滚着呢,奶白一锅汤,偶尔几块黄褐不一的菌块随水翻腾上来,刚露个脸又被卷走了。 只见她来回几趟,一盘子雪白的鱼片,一盘子rou片,色如脂玉,看着就细嫩,问了才知道是山鸡胸脯rou片的。又一盘子炸过的豆腐皮,一碗各样山菌子,一碗鸡杂,一小筐子的各样叶菜,边上另有一个草编浅筐,里头放着两卷抻面。 方伯丰忙进去拿碗筷勺子,出来见桌角又起一个小炭炉,上头一个红泥温碗,热气氤氲,里头放着个乌银的酒注子。灵素又拿个夹子从温碗里头取出两个烫好的白瓷高脚酒杯来,放在两人跟前,举起酒注子道:“喝一杯?” 方伯丰大笑:“这时候还有说‘不’的?!” 里头却是冬至时候打来的甜酒,一杯下肚,就烘得肚子暖和起来。灵素夹了几块鸡rou片往那锅子里浸,动两下筷子,眼见着鸡rou片卷起发白,就放到方伯丰跟前的碟子里道:“吃点东西,空肚子喝酒一会儿就醉了,还怎么算账。” 方伯丰道:“我倒想先喝碗这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