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明日之日

    初夏的夜晚，虽然有月，整个天空都被黑色渗透，云层偶而透过一缕缕清冷的光辉，映照着青黛的山峰、蓊郁的树林，似乎远处相连的天也染上了几点斑斓。

    但在这里，明朝世界的泉州港口，对于气势如虹的一支蓝色船队而言，世间只余下了两种色彩，弓箭的金属色，火焰的暗红色，这已是和永乐国对战的第三十个晚上。

    密集的箭矢呼啸地落下，落在排列整齐的绛紫色方阵上，落在高大华丽的舰船上，也落在他们意志涣散的心上。火花灿烂而嚣张，仿佛焚烧的不是坚固厚重的船体，而是一堆脆弱易散的纸品，被巧手塑成了猛兽的形态，狰狞而肃杀。

    “风云再起全沉……”宗族频道里，晴采潋滟通报着战果：“皇族之家沉2船。”

    ……

    像往常一样，我独自伫立在海边，无垠的浩瀚海洋与被熏染成绯红色的天幕相连，目光所及处，湛蓝深邃的海水翻滚着半沉半浮的残板，托举着将尽未尽的火焰。

    然后我又转而注视宗族频道，成员们正在三三两两地闲聊。每一个夜晚，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亢奋的精神，没有平静，只有苦战，光标指向的不是副本boss，而是高大战船。焦虑、紧张…这些战场外的敌人，比起永乐的刀剑更加难以抵御，无情地磨砺着这只年轻的兵马，使得他们日益坚毅。

    每次绛紫色船影一闪现，攻击命令一发布，所有人霎时变得精神焕发，眼里闪烁着寒芒，疾速地挽弓射箭，朝着人数多上几倍的敌方舰队勇猛地扑杀上去，那激昂的呼喊声，那快狠准的劲头，哪里像出自眼前这些温和谈笑的玩家。

    在一场举国的大型会战中，号称老牌强国的永乐舰队所面对的，就是这样寥寥十数人等，这样一个年轻的宗族，并且他们孤立无援，却在相持消耗战中整整鏖战了一个月，正面攻坚战，突袭阻击战，究竟在这片平静的海域下，沉没了多少敌船的残骸，又埋藏了多少敌人的折箭，那更是谁也无法说清楚的。

    再视世界频道，小月和尚在放肆的嘲笑讥讽，三十日以来，这边一律回应以沉默与坚毅，就算在闲聊中也少提及这个名字。渐渐的，完全的摒弃了，这些人十分的理智，毫不在意地把目光转移开来，仿佛在无声地宣称：这不是我们的同类！

    ***

    当一则私聊信息发来时，我正在沉思，凝视着船舻林立的港湾出神，带着一丝惆怅和失落，往往热闹之后的平静是最能触动忧思的。

    永乐一族急切地道：“幽林清溪要全族移民永乐，刚才聊天时追憶说的，我们……”

    “没事，让我考虑一下。”我突然意识到：这实际上是一个重要的抉择，假设大合区是以国家为单位，万历国将在人数上占据绝对的优势。假设是以区为单位，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

    转而又有些惊讶：追憶竟然公开亮明了立场，跑到了永乐国。先不论若以国家为单位合区，无论是17区永乐还是万历，全不是他所能掌控和影响的。若以区为单位合区，小月一党就是潜在的隐患，很容易触发战争。就论当前形势，和尚一派毫无可信的基础而且居心叵测，多情总被无情伤便是典型的例子。

    自由与平等可真是让人痴迷沉醉啊！我暗暗想着。

    我笑了笑，开始征求其他人的意见，由凌一一开始：“幽林清溪要移民永乐，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他不在意地道：“不知道，能打架就打，不能打就算了。”

    意料之中，长江之子平静地道：“你决定吧，怎么都可以的。”

    间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天天不来笑出了声，加重语气道：“追憶，哈哈！追憶。”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萌生出来，如果在万历国坚持不动，只能是静待合区的消息，但要是动一动呢，似乎很是有趣啊……

    “明天我们也移民去永乐，所有人全挤在一个国家玩吧。”

    永乐一族附和道：“好主意，我刚玩明朝时就是在永乐。”

    “移民！”凌一一毫不客气地道：“灭了他们留下的小族，打谁都是一样的。”

    长江之子淡然回答：“明天要去打球，不过晚上会赶回来的。”

    大家微笑：海战打得久了生厌，更换个玩的方式，调剂一下也不错。用凌一一的话说，游戏嘛，就是要搞事情！

    “明晚7点30前，坐标永乐国，宗族和平，在全员完成前，不要公开发言露面。”我最后是这样宣布的。

    “青菜。”jh66犹疑地问道：“追憶不可能这样算了，他们……还有后招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逝，微笑说道：“不移民，明天就没架可打。移民，打架延续一天。至少我们还有明天……”

    他惊讶地再问：“后天呢，再以后呢，都不管了吗？”

    我轻轻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后哪管洪水滔滔，这是一个倒计时的游戏啊！”

    “同步移民永乐其实未必有效，只是表明一个鲜明的态度，若是追憶与小月和尚乍一联盟，立时怯弱地蜷缩在万历国不出，不用对方嘲笑，自己就沦为了笑话。他们排斥我们，却又害怕我们。只要我们抵抗意志不坠，在狂澜中显示自己的存在，就永远是他们心上的一根刺。”

    “我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他们，不是追憶，不是小月和尚，更不是论坛上的讨伐贴子，而是自己的放弃和否定！”我加重了语气：“对这一个月海战的悔恨，对敌人的俯首言和，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只要有一线可能，就要让这场战争持续下去，一日的时光再短暂，也可以将插在他们心上的刀刃更推进一分。”我结束了讲述，遥望着坚固的开封城关，平静的泉州港湾，目光中带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