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尤其是月前人民广场的事件，叶志凯作为报刊主编，当然没有忘记大肆报道，所以邺城知道的人也不少。 一听是盛伦，立刻就热闹起来，还纷纷赞扬他是英雄豪杰，说说文弱书生贱不能收不能提，他们笔诛墨伐，可厉害的很！ 如果不是因为天色暗了，盛伦还真脱不开身，邻居们太热情，围着他问这问那，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知道。 而叶蓁早就跑进家门，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一身衣服，整个人才算是舒服了。她披着半湿的头发下楼的时候，盛伦正坐在客厅和叶志凯聊天，王明雪端着饭菜上卓，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快来吃饭了。” 叶蓁笑盈盈的，无意间扭头就看见盛伦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看见他，他眉目就柔和下来，眼底带出一丝丝的笑和暖。 叶蓁心便也跟着柔和，变得暖暖的。 …… 盛伦只住了两天，他在第三天动身回宛城。 叶蓁送他上的火车，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变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世道太乱，今日一别，或许就成永别了。 盛伦看着她：“表妹，开学前我来接你。” 她点点头：“好，我等你。” 叶志凯和王明雪在旁叮嘱他路上小心，安全为上。 有人看着他连拥抱都不能给，他只能揉了揉她额头：“乖。” 叶蓁笑了声：“嗯。” 她看着他上车离去，听王明雪感慨说：“这次再见，感觉小伦身上总算是多了些人气。蓁蓁，你们关系可还好，没有给小伦添麻烦吧？” 叶蓁想说他们关系那不是还好，是可好了！麻烦肯定添了不少：“表哥有时间就给我补课，我和他相处时间最多，关系肯定亲近啦。” 叶志凯道：“以后可要好好报答你表哥，他那么忙还来接送你，对你这么好，可要记得。” 叶蓁说：“爹娘，你们这么喜欢表哥啊？” 叶志凯理所当然的道：“小伦如此出众，才华横溢，为人谦和有礼，谁会不喜欢？” 叶蓁点点头，看来表哥的阻力少了一大半呀。 叶蓁在家待了一月余，她和盛伦分开的时日，不能常常见面，电话联络也不方便，就只能写信了，她一周给他写一封信，说她近况如何，也问他是否安好。他回信一般很快，写的信也和他人一样，她絮絮叨叨念些小事，他写来的便是小诗一首，还极为有文采，她看一遍就知他在表达思念，回信的时候就说：表哥写的小诗看起来好美啊，我也学着写写。 下次他在写信来，便在最后写上两字：念你。 也是相当含蓄了。 还有一个让叶蓁的高兴的消息，是盛世华在对陈家有了怀疑之后，对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放心，也让人查了账本，果然发现不少问题。盛伦来信说，陈家人做的事情被发现，现在已经被开除了。 叶蓁松了口气，如此变好，没了陈家作梗，盛家的危机就少了大半。 时间一天天过去，想念远方恋人的感觉又酸又甜。 直到终于要开学时，她收起她的十六封信装进行囊，等待盛伦来接她。 可惜前方却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敌方空军投掷炸弹，毁了铁路。 不仅是铁路，就连邺城旁的郓城也被波及，不少人家毁人亡，听说医院已经人满为患，医生和药物都极为紧缺。 叶蓁来了这里半年多，虽然直到这个时代战火纷飞，也听说不少地方沦陷，可战争就发生在她隔壁，还离得如此近，如今这邺城也来了不少难民，邺城的医生都带着药物前去帮忙…… 她放下包裹，去找叶志凯：“爹，我想去郓城。” 叶志凯惊讶：“去郓城？蓁蓁，郓城现在乱得很，你去的话很危险，你去那里做什么？” 叶蓁说：“我虽然没学过医，但是简单的包扎和护理我是会的，我要去帮忙。” 叶志凯看着他年少的女儿，出去半年，她果然是成长了，也成熟了，不过这胆子好小也大了：“蓁蓁，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可你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没见过被炮火炸得支离破碎的人，他们……你适应不了的。” “爹，我还没去，你便觉得我不行么？” 叶蓁去意坚决，叶志凯说服不了她：“那你去问你娘答不答应。” “我娘答应爹就不反对是不是？” “你先去问，到时再谈。” 叶蓁便去找了王明雪，王明雪比叶志凯还要震惊：“蓁蓁，你还有学业没有完成，你又没学过医，去了又能做的了什么？” 叶蓁说：“尽我力所能及之事。” 王明雪还是有些反对，叶蓁道：“娘，你让我读书就是让我选择啊，现在就是我的选择。” 这一次，王明雪再如何说，也无法阻止叶蓁，她只能和丈夫商量，说：“不是我不想蓁蓁去，但是那里多危险，我当娘的哪里舍得？” 叶志凯说：“我们报刊正好要派记者过去，不如就让蓁蓁和他们一起，把蓁蓁送去医院，应该不会有事。” “志凯？” “我其实很高兴、很欣慰，我们的女儿不是金丝雀，她心胸宽阔，有家有国，她长大了。” 王明雪听得眼红起来，咬了咬唇亲自去给叶蓁买了上路需要的东西，衣服当然是男式的，衣服里还缝了不少钱，防身用的小刀也不能少，又准备些干粮rou脯，临别前抱着女儿说：“要平安回家。” 叶蓁眼便是一热，“嗯，爹娘保重。” 她从衣服里拿出一封信：“娘，这是我写给表哥的，你帮我寄出去吧，如果表哥再来信，你帮我收起来我回来看。” 王明雪接过信，叶志凯在交代同事好好照顾女儿，到临头了，他反而有些后悔起来，不过都已经走到这里，后悔也无用。 夫妻俩看着女儿走远，叶蓁挥着手对着他们灿烂的笑，他们也想笑，转头就哭了，互相拍着背：“走了，等女儿回家。” …… 一路摇摇晃晃四天，叶蓁终于到了郓城，郓城里有不少楼房都被炸得支离破碎，一些碎石下还能看见凝固的血液残肢，街上还能看见匆忙的行人，经历战火，剩下的人还得继续生活 和她同来的两名记者，一个叫王国强，一个叫陈晓才，他们将她送去医院，，王国强说：“我经常跑这新闻，认识这里的医生，如今也有大学生来做志愿者，我去帮你说说，到时候你就跟他们一起。” 叶蓁道了谢：“麻烦你们了。” 王国强：“不麻烦，妹子你巾帼不让须眉，我们佩服还来不及，哪里是麻烦。” 陈晓才也说：“我们俩暂时就住旁边的饭店，你有事可以找来我们。” 叶蓁一一应下。 王国强办事速度很快，叶蓁进了医院，果然和几个志愿者一起照顾伤患，做一些简单的处理，这里也确实像叶志凯所说，是人间炼狱，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抬着进来，也没天有人被抬着出去。 王国强和李晓才见了不少战火，看见躺了一屋子的病人，忍了又忍，还是转身出去吐了。和叶蓁一起的几个也吐了，吐了还回来接着干。 带着叶蓁几个的护长就见叶蓁最淡定，问她：“学过医？” 叶蓁点头：“略懂皮毛。” “可我看你年纪不大？” “敌人不会因为我们年纪不大就手下留情。” 她微惊，拍拍她肩膀。 叶蓁留了下来，直到开学也未曾离开，她开始只做简单的处理，可她到底是学过医的，医术还不低，多看几次之后，她就自己处理，旁人似乎是惊讶她为什么会，甚至快赶上主治医生了，叶蓁眼也不眨的说：“我看了的才会，没看过的也不会。” ……有这样的天才？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那里能想到这么多？每天那么忙，衣服上的血就未曾干过，有了休息时间也是到头就睡。 这样的忙碌约莫持续了十来天，叶蓁突然被调走，她上了车才知道，听说这附近有人在运送粮草药物时被发现了，发生了大规模抢斗，受伤的人被送到附近的据点，需要医生过去救治。 叶蓁因为表现出色，被安排过来帮忙。 …… 盛伦是在之后才知道叶蓁去了郓城，他看见她写来的信。 她说，因为我们的梦里有家有国，我们有一个同目标，可能无意间回头，我们就能再见了。 盛伦立刻打电话联系叶志凯，叶志凯也愁眉苦脸：“听说蓁蓁有临时任务，现在人在哪里，我们也不知情。” 第151章 小乖乖（13） 叶蓁离开郓城转到前线，这里交通信息几乎断绝, 除了医护人员便是士兵伤患。他们与世隔绝, 却又在见证着世间最残忍的事情。 他们在密林里建立起临时的手术室和包扎所, 藏在高大的树荫下, 货车拉载而来的便是鲜血淋漓昏迷着的战士，当然每天，山头就会堆起新的坟包。 叶蓁的白大挂也沾满了血，除了环境和战争的可怕，更有医药用品每日在大量消减的紧迫和绝望——这是一个连运送物资都是拼了命的时代。 而且叶蓁早就发现，这里对于“输血”的技术还十分落后，只有大城市的少数几家医院才能开展, 野战医疗输血便十分困难, 或者说几乎难以实行的, 当然医疗设备也极其落后。 这样的情况下，能活下来已经是极为不容易了。 也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连休息的时间便也是少有，经常是找个地方一卧便是一睡, 突然从梦里惊醒便又立刻爬起来。叶蓁都快记不清自己来了这里有多久, 也很久没有再想过山林之外的世界。 “叶蓁，佰医生叫你过去。” “好，就来。” 她撑着墙壁站起来，跑步过去。 佰医生是和她一同前来的十几人之一，也是医术最高、最好且所有医术的负责人。自从她去到郓城，就一直在佰医生手下做助理, 他会的，只要看过一遍她就会，他发现了她，欣赏她的才华和聪慧，就一直带在身边。 他年过四十余，看起来不苟言笑，常年皱着眉头，鬓角斑白，脸上铺满细纹，看起来极为苍老。 叶蓁很感激他，因为他从不过问她的来路过去，知道她能力不错还过目不忘，便尽力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他劳心劳力，想要为这乱世多培养一个医生。 直到某天，他们的秘密医护站被发现，几枚空投落下，叶蓁亲眼看见他们好不容易救回的生命再次归于黑白，惨叫声、杀气震天的吼叫、枪声、爆炸声…… 飞机的轰鸣还在头顶，阳光还很灿烂，这里却仿若地狱。 和叶蓁一同前来的医生护士牺牲了四人。 他们不得不再次转移。 直到十天后，他们翻山越岭，终于到了一个小型基地。 叶蓁终于喝到一口热水，换下她凝固着血迹的衣衫，领她前来的女兵突然敬了一礼：“同志辛苦了！” 叶蓁愣了一下，摇摇头。 她这算得了什么？ 晚上她给叶志凯和王明雪写了一封信，说她安好勿念，待时机成熟便回家，让俩老照顾好自己，等着与她一家团圆。 写了一封，她又写了第二封，是给盛伦的。 她说，她在我们的梦里看到很多志同道合的同伴，他们不畏艰险，也不畏死亡，为了家国大义，便是血流成河也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