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冬天里，北风呼啸，楼顶的风都是带着冰渣子的。 猎猎冬风吹动着杨薇的衣角用力的摇摆着，她小心翼翼的靠近谭大嫂，却也没有上前，只在她身后沉默的站着，她不敢说话，她怕谭大嫂受到惊吓会摔下去。 就这样站了不知道多久，杨薇好像身体都僵了，被冻僵了。 “你怎么不说话？” 谭大嫂终于开口了，那声音裹着凉风在自己的耳边回响。 杨薇抬头看着她：“我……我来叫你回家吃饭。” 谭大嫂回头看着杨薇，她的眼睛里有淡淡的雾气，双眼又红又肿：“你说什么？” “我mama说让我来叫您回家吃饭去。”杨薇重复了一遍：“她说今天要准备的饭菜有点多，想让你回家帮忙做一下。” 谭大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动，她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帮你做。” “因为您做饭好吃。”杨薇认真的回答。 谭大嫂哼笑了一声：“做饭好吃有什么用，我留不住我女儿也留不住我老公，我……我真没用。” 这段时间杨薇也听江菀讲过很多谭大嫂的事情，谭大嫂本名叫薛淑娴，她娘家是开菜馆的薛家菜远近闻名，盛极一时，可惜后来她父母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外出死于非命，剩下她一个女儿，为了支撑薛家菜馆，她就嫁给了当时在他们家做学徒的谭子平。 谭子平也上进，把菜馆经营的不错，后来就有了一个姑娘，薛淑娴生谭小菲的时候难产，后来伤了肚子就没有再生，因为只有谭小菲一个姑娘，两个人都很宠她，可没想到谭小菲才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就被施立辉和韩腾那两个禽兽给jian杀了，后来谭子平又自杀了，这整个世界上就剩下了薛淑娴一个人。 从江菀的讲述中，杨薇知道薛淑娴其实是个善良却没有自己主心骨的人，她在二十岁之前是由父母做主的，二十岁之后嫁给了谭子平，没人说是谭子平入赘，反倒叫她谭大嫂，甚至渐渐的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本名，只将自己看做谭大嫂，这样的一个人，简直是将家人当成自己的生命，现在她的家人都没了，剩下的只有自己，也不难理解她这种要自杀的心情了。 “薛淑娴阿姨。”杨薇缓缓的抬起了头，仰头看着她：“我听说过薛家菜，据说特别的好吃。” 提到菜馆，薛淑娴好像有了一丝动容，她打量着杨薇：“你这么小怎么可能听说过。” “我听我爸爸mama提过，他们以前吃过，据说特别的好吃，之前还说要带我去吃呢。” “可惜，以后没了。” “怎么会呢？” “我老公死了，薛家菜也失传了。” “薛阿姨不会吗？” 薛淑娴看着自己的手掌：“我已经二十年没做过了。” “那现在捡起来不行吗？” 薛淑娴抬眸扫了杨薇一眼，苦笑了一下：“杨薇，你是个好姑娘，不用劝了，我已经想的很清楚，我的老公和女儿都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也没牵挂了，我得去找他们。” “过年了，你们都团聚了，我们也该团聚。” “那你要怎么样和你爹娘交代？”杨薇问。 薛淑娴眸光闪了闪：“交代什么？” “万一你现在去找他们，他们问你薛家菜的事情你怎么回答？” 薛淑娴愣住了，她的爸爸是薛家菜的传人，他毕生的心愿就是希望薛家菜可以传下去，可惜现在她的老公和女儿都死了，那还有什么传不传的，再说了，一本菜谱而已，也没那么重要，她连自己的老公和女儿都失去了，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没必要回答，他们会理解我的。” 杨薇握紧了小拳头，她看得出来薛淑娴是真的生无可恋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一点她眷恋的东西了？难道真的就留不住她了？ 杨薇努力的回想着关于她的事情，心里也着急，怎么陆涛还没来，平时没事的时候他就去找杨国兴喝酒，现在有事了，等也等不来，真是要气死人了。 正当杨薇着急的时候，耳侧忽然传来“嘶嘶”的声音。 她悄悄的往楼梯口瞟了一眼，陆涛正站在门口给她使眼色。 杨薇会意：“好吧，就算你不在乎这菜谱了，那……那施立辉呢！” 这可能是目前杨薇唯一能想到的和薛淑娴有关系的一个人了。 “什么？”薛淑娴不解的看着她。 杨薇咳嗽了一声，正色说：“薛阿姨一定不知道吧，这无期徒刑最高也不过才二十年而已，如果表现良好的话，是可以减刑的，有的甚至会一次性减刑到十三年，也就是说最多二十几年施立辉也就放出来了，他不会死，还会好好的活着。” 薛淑娴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二十年。” “最高二十年，也许十三年，也就出来了。” 薛淑娴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无期吗！” “无期又不是死刑，是可以获得减刑的机会的，以施立辉那脑子，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薛阿姨，别的我就不说了，我就问你，如果施立辉还活着，你去了地下怎么跟小菲说？” “我……”薛淑娴紧紧的握着拳头：“不，你骗我，你胡说的，这怎么可能……” “再者说了，就算真的是终身服刑又能怎么样，至少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而你们都死了。”杨薇昂起头，眼睛里已经满是决然：“死才是最没用的一种表现，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死，不止不能死，我还得好好的活着，活的越来越好，让他望尘莫及，这样等他将来出狱了，我才能碾压他，践踏他，让他生不如死，他折磨我的孩子，我就折磨他，他杀我的孩子，我就杀了他！” 陆涛听的直皱眉，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从杨薇的身上看到了戾气。 杨薇已经彻底将自己代入到薛淑娴的角色之中，眼睛里是恨意和决然，那轰然燃烧的火焰变成了无尽的斗志，她缓缓走向薛淑娴：“阿姨，你真的要死吗？那你怎么告诉小菲，难道你要跟她说，对不起，mama没用，mama自己死了，都没能帮你报仇，mama没能保护你，那个杀了你的人二十年后出狱了，他还好好的活着，甚至长命百岁，也许我们在这里多等几十年可以看到他下来？” 薛淑娴颤抖着：“不……不是的，我……我没……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你可知道你这种行为连小菲都会看不起你？”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我……”薛淑娴下意识的后退着，忽然脚下一绊，她仰面倒了下去：“啊……救命啊……” ☆、第217章滚，立刻滚 “薛阿姨！” “杨薇！” 陆涛一个箭步上去，抓住了杨薇的一条腿。 “啊——”人群发出一声惊呼，纷纷仰头看着他们。 “薛阿姨你抓紧我，你千万别放手，我没那么大的力气。”杨薇紧紧的抓着薛淑娴的手：“薛阿姨。” 薛淑娴之前没想到跳楼会是这样的感觉，真掉下去的那一刻，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些念头，她看到谭小菲浮在空中质问她，看到父母在一旁抹泪，谭子平平静的看着她，面带微笑。 懵的一瞬间，脑袋里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有失重感包围了上来，让她不由自主的尖叫起来：“救命……” “愣着干什么，快救人！” 几个警察齐齐上前，拽腿的拽腿，拉衣服的拉衣服，很快就连杨薇带着薛淑娴给拽了下来。 江玉平几个人站在楼下，吓得腿脚发软，差点虚脱。 很快，陆涛就带着杨薇和薛淑娴从楼上下来了。 “杨薇，你没事吧？” 三个孩子一看到杨薇下来，连忙跑了过去。 “你吓死我了！”江玉平气的拍了杨薇一巴掌。 “啊——”一巴掌下去，杨薇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你拍哪，好疼……” 江玉平这才发现杨薇的胳膊耷拉着，用不上力：“你的胳膊怎么了，断了？” 他一喊，陆涛等人这才看了过来，刚刚他们忙着制服薛淑娴，根本没在意杨薇，看她自己走下楼，也就没在意，听到这话，陆涛才紧张的走了过来：“我看看。” 他轻轻的碰了一下，杨薇的脸色果真变了。 “没事，没事，只是脱臼而已。”陆涛捏住她的一个肩膀：“哎，杨薇，我听说你家好像要在城南盖工厂啊？” “啊？”杨薇迷茫的看了他一眼。 只听“咔嚓”一声，杨薇的胳膊恢复了原位，杨薇那张脸也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她有点无语：“你要接就接，废话还那么多。”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陆涛捏住她另一个肩膀，试探性的捏了一下：“我可告诉你，你爸可说了，这次吃了团圆饭让你认我做干爹！” “什么？” “咔嚓——” 杨薇生无可恋，冷汗涔涔而下，差点晕过去。 “你别胡说。” “后面这句不是胡说的。”陆涛笑了一下：“你们先带她回局里，我送杨薇去医院。” “我也去。”薛淑娴虽然有点腿软，但是看到杨薇变成这样，她也担心了起来，毕竟杨薇是因为救她，因为抓住了她才会变成这样的，如果她没有掉下去的话，如果她没有想跳楼的话，杨薇就不会这样了…… “也行，但我告诉你，医院的楼顶可是锁着的，你上不去。”陆涛给一旁的刑警使了个眼色，那人用手铐将薛淑娴和她的手腕铐在一起，众人上了警车，往医院开去。 杨国兴等人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杨薇已经检查好出来了。 “怎么样，薇薇。”江菀一看杨薇脸色惨白差点晕过去，紧张的抱着她左看右看：“你的胳膊断了？哪断了？怎么会变成这样，疼不疼啊？医生怎么说的？” 江菀连珠发问，杨薇有点无言，她笑了一下：“mama放心，我没事，只是脱臼而已，刚刚检查过了，医生说骨头没事，让我这段时间不要用力，免得习惯性脱臼就不好了。” 江菀这才松了一口气，抱住杨薇：“薇薇，你真是吓死mama了，你说你这一年进了多少次医院，mama数都数不清了。” 杨国兴比较镇定，知道杨薇只是脱臼，是不会有大事的，他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 陆涛摆摆手：“你谢我干什么，我还该谢谢杨薇。” 如果不是杨薇抓住了薛淑娴，薛淑娴肯定摔死了，如果不是多了杨薇，他可能也救不了他们。 “江菀妹子，对不起啊。”薛淑娴眼睛里噙着泪，她的一只手腕还拷着手铐，脸上满是歉意：“真对不起。” 江菀抬眸扫了她一眼，抱着杨薇不说话。 来的路上警察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了，杨薇会脱臼，是因为去救薛淑娴，如果不是薛淑娴要跳楼的话，杨薇也不可能遭这样的灾难，再换句话来说，如果不是她让杨薇来叫薛淑娴回家吃饭的话，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想来想去，还是怪她，她怎么能放杨薇自己出来，她应该和杨薇一起来，遇到这种事情她应该第一个过来才对，怎么能让杨薇一个孩子来救人…… 杨国兴拍了拍江菀：“没事了，先带杨薇回家吧。” “我和你一起，刚好送这几个小鬼回家。”陆涛拍了拍江玉坤的脑袋，心里对江玉坤还是挺欣赏的，江玉坤虽然是个孩子，但是还知道找柔软的东西铺在下面，这一点比一般的孩子，甚至比那些看热闹的成年人也要好得多。 杨国兴和陆涛对视了一眼，明白他这是有话要说：“那刚好，一起回家吃团圆饭。” “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