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权当为自己积德。 第44章 寒星离开之后,陈耀祖和王氏都有些紧张,夫妻俩坐立不安心中忐忑。 陈耀祖一脸的迷茫,他其实有些后悔了,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似有人在背后推着他一般。 可是在内心深处,他又有一种隐隐的解脱感——孝顺这道沉重枷锁,已经压了他整整二十年了,一个人养活这么陈家多人,这重负都快把他压垮了…… 王氏则是如在梦寐,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心中欢喜却又不敢相信——就这样简单,差点把她和玉芝逼死的这个家就要分了?这不是在做梦吧? 一家三口之中,唯一镇定的就是玉芝了。 玉芝该卖猪rou卖猪rou,该卖卤rou卖卤rou,该用石臼磨大料就磨大料,有条不紊地干着活。 眼看快到中午了,玉芝抬眼看向东边,却恰好看到小乞丐阿宝正领着她舅舅王大郎和舅母梁氏来了,其中王大郎还用扁担挑着两个箩筐。 玉芝不禁微笑,忙提醒陈耀祖和王氏:“爹,娘,我舅舅舅母来了!” 一直在梦游的陈耀祖和王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忙一起上前迎接。 王大郎在陈耀祖的帮助下卸下担子,笑着道:“这是玉芝要的十只桶子鸡,我已经洗剥干净了!” 王氏拉住了弟妹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梁氏见王氏眼中含泪,忙柔声安抚道:“二姐,咱们坐下慢慢说!” 阿宝去大王庄捎信,特地说了,陈家有重要的事,须得要玉芝jiejie的舅舅在场,梁氏猜到有可能是要分家,为了给王氏壮声势,便也跟着过来了。 见爹娘与舅舅舅母在椅子和凳子上坐下了,玉芝便用筷子夹了一大块排骨,用油纸包了,递给了阿宝,笑吟吟道:“阿宝,这件事你办得不错!” 她需要一个跑腿的,观察了这些日子,发现在西河镇这几日新来的这个小乞丐阿宝最合适,阿宝约莫九岁十岁的样子,虽然脸上脏兮兮地看不出长相来,可是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又黑又清澈,一看就是个聪明懂事的。 玉芝问过阿宝的身世,阿宝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说从记事起就开始流浪,不记得家乡和爹娘了,听得玉芝心里难受,因此常常给阿宝卤rou吃。 阿宝吃了一口排骨,笑眯眯道:“玉芝jiejie,有事还叫我!” 又道:“jiejie的卤rou和卤排骨真好吃!” 玉芝笑眯眯:“还真得你再跑一趟呢!” 她凑近阿宝,低声交代了几句。 阿宝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东南方向:“过了杨树庄之后的那个董营么?” 玉芝点了点头,拿出十枚铜钱给了阿宝:“拿着买烧饼吃吧!” 阿宝接了过来,笑着道:“我怕耽搁了jiejie的大事,先去董营吧!” 他把铜钱往怀里一塞,飞快地跑了。 到了中午,玉芝见爹娘和舅舅舅母说得正开心,便自做主张,从面馆要了五碗羊rou臊子扯面过来,五个人吃了。 吃完面,略歇了歇,五个人齐心合力,把陈家的摊子收了,一起去了陈家。 陈家正房内,陈富贵正陪着大舅子高书平喝酒。 高书平常年在尉氏县的古董铺子做伙计,还算有些见识,只是性子有些懦弱,平时被娘子蔡氏拾掇得极为乖顺听话。 蔡氏厌恶他唯一的jiejie高氏,高书平就基本不和jiejie高氏来往,这次若不是陈富贵亲自去请,他根本不会过来。 喝了些酒之后,酒壮人胆,高书平开口道:“姐夫,我jiejie和外甥女到底去哪儿了?” 陈富贵满腹愁肠,叹了口气,把高氏和陈娇娘冲撞了许守备和知县周大人,被关押起来的事说了。 高书平听得目瞪口呆:“……娇娘也……也太……太胆大了吧!” 哪里有姑娘家这么豪放的? 陈富贵倒不觉得自己女儿又什么不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我若不是担心她们,又如何会急着分家!” 他把分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高书平虽然为人懦弱,可是基本的判断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心道:你们欺负了大郎三口这么多年,也早该分家了,再不分,大郎一家三口真是要活活被拖累死了! 他试探着道:“姐夫,一个月让大郎交二两银子,会不会太多了?” 这句话戳到了陈富贵的痛处,他用力一拍方桌,恶狠狠道:“才二两银子,怎么会多了?!大郎是我的儿子,我生了他养了他,没我就没他,他自然得孝顺我,一个月才二两银子算什么?起码得五两!” 高书平被姐夫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顿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呆若木鸡坐在那里,很后悔自己今日跟着陈富贵过来。 他常年在古董铺里做伙计,深受东家信重,一年的工钱也不过是十二两银子,一个月也就一两银子,在尉氏县已经颇被人羡慕了。 大郎不过是杀猪在街上卖rou而已,姐夫开口就让大郎一个月交二两银子,真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想想jiejie姐夫的为人,高书平真是满心的不赞同。 他正如坐针毡,却听到外面有动静,忙起身去看,见是大郎一家回来了,不由笑了:“大郎!” 陈耀祖正推了车进来,听到声音看了过来,见是舅舅高书平,忙叫了声“舅”。 高书平答应了一声,施施然走了出去,趁机摆脱了陈富贵。 王氏和玉芝母女也上前见礼。 高书平见王氏和玉芝母女俩荆钗布裙,身上衣服都洗得发白,却收拾得齐齐整整干干净净,便觉很是顺眼,点了点头,低声道:“大郎,你们放心,我心里自有一杆秤,一定会秉公的!” 陈耀祖听了,百感交集,眼睛湿润了:“舅舅——” 高书平拍了拍陈耀祖的肩膀:“你先忙你的,我在门口转一转!” 玉芝在旁边听了,知道这位舅爷应该还算公允,便微微一笑,轻轻道:“舅爷,我和我娘如今在卖卤rou补贴家用,待分罢家,我给舅爷切二斤,舅爷拿回去让舅奶和表叔表姑尝尝吧!” 她问过王氏这位舅爷家的情况了,知道舅爷其实没比外甥陈耀祖大几岁,和舅奶奶蔡氏很是恩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日子很顺心。 高书平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你了!” 玉芝笑容可爱:“舅爷若是喜欢,以后我得空就给您送些过去下酒!” 高书平没想到一项木讷的陈耀祖居然生了这样一个美貌精明的女儿,心中感慨万分,点了点头,起身去外面转悠去了。 都要分家了,陈耀祖和王氏紧张得都不说话了,玉芝却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镇定得很。 她先把陈耀祖切好的一百二十斤五花rou和二十斤排骨细细清洗了一遍,分别卤进了四个大砂锅里,然后把十只洗剥干净的小笋鸡又里里外外洗了一遍,沥干水分后开始涂抹花椒盐和料酒,腌制了起来。 忙完这些,玉芝又用胰子洗了洗手,重新梳了头,换了套干净衣裙,打扮得干干净净伶伶俐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大叶青茶,道:“三叔和三婶该回来了!” 王氏见女儿这么镇定,饶是心乱如麻,不禁也笑了起来:“玉芝,你以为你是女诸葛啊!” 如今大周朝盛行说书,尤其盛行说三国,饶是西河镇远在西北边境,也有说书艺人巡演说三国,因此连王氏这样不识字的妇人也听说过桃园三结义,知道刘备三顾茅庐请出诸葛亮,还知道火烧赤壁以及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些故事。 玉芝眯着大眼睛,美滋滋喝了一口茶,道:“娘,不信等着瞧吧!”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传来陈耀文的声音:“大哥,大嫂,我们三口回来了!” 玉芝当即得意地笑了,大眼睛眯成了弯月亮,可爱得很。 王氏也笑了,忙起身去迎。 玉芝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嗯,该上场了!” 正房堂屋烟雾缭绕,陈富贵整个人陷进了烟雾之中,一边吸着旱烟一边算计着。 他一生精明,算计了无数人,连大儿子和三儿子也被他牢牢攥在手里榨油,没想到这次居然栽在了玉芝这小蹄子手里…… 陈富贵正在默默算计,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先是看到了小舅子高书平,正要起身迎接,却看到高书平身后的陈耀祖和陈耀文兄弟俩,不由愣住了——耀文怎么回来了? 要知道,在陈家,大房负责挣钱养家,三房负责种田耕地,大房和三房各司其职,他老人家才能舒舒服服当老太爷! 众人很快就进来了,彼此相见罢,各自坐定。 见王氏带着玉芝,董氏带着玉和也要进来,陈富贵当即冷冷道:“男人谈正事,女人就不要在场了。” 玉芝微微一笑,屈膝行了个礼,抬眼看向陈富贵,大眼睛里浮着一层笑意:“祖父,您真的不需要孙女在场么?” 她笑意加深,意味深长道:“祖母——” “好了,坐下吧!”陈富贵板着脸,心中恨极,这五个字似从牙缝中挤出来。 玉芝搬了两张椅子过来,一张给了董氏,一张放在了王氏身后,柔声道:“娘,您先坐下吧!” 王氏紧张得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是僵的,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玉芝扶着椅背,立在王氏身后。 高书平拿出提前准备的笔墨纸砚,在方桌上铺开,道:“现在开始吧!” 陈富贵把烟袋锅在桌腿上磕了磕,道:“既然要分家,我先说一下我的要求吧,大房一个月上交二两银子,三房继续种家里的地,每年交麦子一千斤,玉米五百斤,菜籽油五十斤。” 听了陈富贵的话,大房三口人都没有说话。 玉芝眼波流转看向北边靠墙坐着的陈耀文和董氏两口——她不信陈耀文和董氏能接受这样苛刻的条件! 如果陈耀文和董氏闹起来的话,大房就继续跟进! 陈耀文和董氏两口子相视一看,陈耀文当即道:“爹,咱家的地每年的出产根本没这么多,累死我们也做不到!” 见董氏点了点头,陈耀文便道:“爹,既如此,那家里的地我们三房也不种了!” 陈富贵慢悠悠从烟袋里挖了烟丝填在了烟袋锅里,又火石点着,吸了一口,悠然自得道:“那三房也和大房一样,每个月交二两银子吧!” 陈耀文身子靠回了椅背上,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爹,我们一年也才挣二两银子,您杀了我卖rou还简单些!” 玉芝这时候在陈耀祖肩上轻轻掐了一下。 陈耀祖没有反应。 玉芝锲而不舍,又掐了一下。 陈耀祖只得道:“爹,我们也交不了这么多……” 陈富贵当下把旱烟袋往方桌上一拍,当下就站了起来,厉声道:“大郎,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陈耀祖一下子低下了头,一声不敢吭。 玉芝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往外看了看,却看到寒星推开虚掩的大门探头进来,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救兵来了! 玉芝当即笑盈盈大声道:“寒星小哥,你快来吧,我们正等着你呢!” 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中,玉芝回头看向众人,眼波流转,笑吟吟道:“这是我们大房请来的中人,守备许大人的贴身小厮寒星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