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老夫确实这么说过。”邱德本点了点头，“不过那是第一次替你娘把脉时说过的。” 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向江渝还是个五六岁的小萝卜头, 一眨眼也已经这么大了。 不过邱德本也只是稍微感慨了一下而已, 修道之人，寿命悠长，尤其他还是个医修，见过的人更是形形色色。 第一次见面对方还是个垂髫孩童, 再次见面那人便已鸡皮鹤发,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他已经看得很开了。 他继续说道, “当时你娘的身体很虚, 根本受不得任何刺激, 但今时不同往日，经过这么多年的悉心调养，她的底子已经好了很多，想要根治，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了他的话，向江渝的脸上一派沉稳，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急躁，他还是盯着他看，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邱德本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对这个小子的性情和心性，他还是蛮欣赏的，要不是受他娘拖累，也不至于到现在连练气入门都不能做到。 他收敛思绪，沉吟道：“其实你娘，并非是得了病。”修道之人，又哪有那般容易生病的？更何况这女子先前的修为，恐怕还在他之上。 “那您的意思是……？” “她是被魔气入侵了身体，如果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将魔气逼出来，而不是一拖再拖，她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邱德本说得轻描淡写，向江渝的心底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这跟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不同，从他开始记事起，他娘就是这个样子了，而也他之前一直以为，他娘只是一介平凡修士，她的病也只是身染顽疾所致。 而现在却告诉他，他娘之所以性命垂危，居然是被魔族打伤，被魔气入侵了身体？ 向江渝微微皱起了眉头，在这小小的临海界，怎么可能碰到魔族？ 虽然他才碰到一只小妖，但魔族和妖族不同，如果说妖族在人族之中还受到一部分人欢迎的话，那么魔族，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如果临海界真的曾经出现过魔族，那么自小在外面摸爬滚打的他，不可能半点魔族的消息都没听过。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娘很可能并非临海界人士？ 向江渝想起他的星罗网和乾坤袋，对他母亲的来历不免产生了一丝好奇，但同时，他也不免担忧道：“那我娘她会不会入来魔道？” “呵，你以为入魔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邱德本摇了摇头，“这一点你无须担心。” 魔族和魔修是两种不同的存在，魔族是一个族群的统称，以残暴嗜血，只知掠夺而著称，是人族天生的死敌。 至于魔修，则是入了魔道的人族修士。 虽然魔修在人族中也一向受到正道排斥，不过因为在百年前的人魔大战中，魔修做了极大的贡献，近年来在人族的地位已经有了很大改善。 邱德本摇了摇手中的羽扇，继续问道：“怎么样？我帮你娘将体内的魔气逼出来，救她一命，你将这小丫头给我，如何？” 向江渝的脸上终于现出挣扎的神色，他这么多年，一直为之努力的，不就是治好母亲的病，让她好好活下去吗？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他的心怎么可能不触动？可是要他将小鱼妖交出去……向江渝咬了咬牙，刚想说话，屋子里却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邱医师，你的好意，琴心心领了。”只见刚刚一直睡在床上的李琴心，忽然睁开了眼睛，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 “娘——”向江渝赶紧拉着向小锦，两三步来到了床边。 邱德本被迫站到了一旁。 李琴心充满慈爱地看了儿子一眼，又伸出手，摸了摸小锦鲤柔软的头发。 向小锦站在床沿边，感受着女人冰凉的手心，却能让她体会到一种难言的温柔。她跟向江渝一样，让她感觉到十分的安心。 她望着她，微微咧了咧嘴，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来。 李琴心也轻轻笑了起来，她望着小锦鲤，然后目光坚定地看向邱德本，说道：“邱医师，我也很喜欢这个孩子，所以我是不会把这个孩子交给你的。” 听到他娘的话，向江渝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拉着向小锦的手，也稍稍握紧了些。 “你……”邱德本眉头微皱，似乎没想到李琴心会突然醒来，而且还插手此事。 “不如我看这样，让这个孩子自己选择，如果她想跟着邱医师走，我自然不会拦着，但如果她想留下来，您就不能再坚持，如何？” 邱德本皱紧了眉心，并未作答。 他不回答，李琴心就当他默认了，她低下头对向小锦问道：“小家伙，你想不想跟着他走？” 李琴心说着，指了指邱医师。 走？跟着那个不像好人的小胡子人类吗？向小锦用力摇头，还伸出小手，紧紧地抱住了身边的少年。 见她这般表现，李琴心不由轻声一笑，“邱医师，我想，您应该已经看到了。” “李琴心，你们不要不知好歹！”邱德本脸色一黑，用手中的羽扇指着她说道，“这些年替你把脉开方，我可是分文未取，你们母子就是这般报答我的？！” 这的确是她们理亏，李琴心咬了咬唇。 “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而已，值得你们这般不顾多年交情地护着？” 邱德本连声质问，几年前来到这红谷村纯属偶然，如果不是因为李琴心，他也不会每隔一阵子就到这偏僻山村来。 虽然也不乏研究实验的意思，但他的方子的确为她延续了生命，他自认为对她们母子有恩，现在不过是讨要一个小丫头，而且还以彻底救治她为筹码，没想到竟受到这样的怠慢，邱德本也不免生出了火气。 李琴心不由咬了咬唇，她知道邱德本说得并无道理，这件事的确是她理亏，但这小丫头是江渝带回来的。 江渝是什么性子，她最是清楚，大概是从小吃了太多苦，接触到太多人情冷暖，他才总用尖锐的外表来保护他自己。 而如今他居然肯主动护着一个小丫头，只证明这小丫头在他心里，已经有了足够的分量。她又怎么可能忍心，让儿子再次为了她而伤心难过？在她的面前任别人宰割呢？ 李琴心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斜眼看向邱德本，待要发话，却看到儿子放开了向小锦的手，将她拉了开来。 邱德本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他不由一喜，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江渝……”李琴心眼中露出哀痛，刚要劝，却被向江渝抬手止住了。 向小锦抬头望着身前的少年，伸出小手想揪住他的衣襟，却再次被少年挣开了。 坏家伙，是要把她交给那个小胡子人类吗？可是为什么呀？他刚刚不是才说要做好吃的给她吗？她嗫嚅着嘴，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 向江渝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了邱德本面前。 “嗯，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邱德本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向江渝却并未说话，他探手摸进衣兜，其实是摸进了乾坤袋里，将一颗晶石拿了出来，放在了身边的木桌上，移到邱德本面前。 “邱医师，这些年谢谢你为我娘寻诊开方，这是一枚三品晶石，就当作这些年拖欠的诊金，如果不够的话，我以后再补给您。” “你……”邱德本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时间不免气得七窍生烟，如果不是涵养了得，肯定已经大骂出声了。 而向江渝将晶石放下之后，又沉默地走回了母亲身边，李琴心望着他，不禁眼露欣慰。 “你们真是不知所谓！”邱德本终于破了功，挥着羽扇发飙道，“如果我想要硬抢，你们以为你们反抗得了吗？” “呵，邱医师大可一试！”李琴心顿时面上一整，一扫刚刚柔弱的姿态，凌厉的单凤眼一眯，属于化神期的威压也同时袭向了他！ 第31章 娘亲 感受到化神境的威压直逼而来，邱德本不由脸色大变, 他瞪着李琴心, 使出全力抵挡着, 原本白净的脸渐渐胀成了猪肝色。 他咬着牙, 从嘴里挤出几句话来。 “李琴心，你不要虚张声势，我对你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 你的境界虽未变，但修为早跌落到了筑基期, 真要打起来,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如果不是这样, 她也不会因为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而整日昏迷了。 然而李琴心却洒然一笑，“邱医师, 您莫不是忘了？您只是一介医修, 就算我如今的修为有所不及, 但您别忘了, 小女子可是上过战场与魔族拼杀过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一狠, 流露出几分年轻时的杀伐果断来，“您当真以为，您能打得过我？” 邱德本心中不免一虚，他的确只是一介医修, 并没有太多的战斗手段, 真对打起来, 他虽有把握拿下这李琴心，但他很可能也讨不了好。 只是就这么放弃，他又心有不甘，他咬咬牙，继续冷笑道：“你近些日子未曾服药，脉象又紊乱了些，真要逞强，你筑基必毁！根基一毁，届时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听到这里，一旁的向江渝脸色不禁一白。 “不劳邱医师费心。”李琴心却是一脸淡然，“您还是请回，这小丫头我是护定了的。” 这邱德本是医修，就她这些年的观察，他虽不是什么恶人，但对医术一道却十分狂热，他刚刚对讨要这小丫头的目的又含糊其辞，实在叫人不得不怀疑。 李琴心盯着邱德本，气势又增强了几分。 邱德本的神色变了又变，他没想到这向家母子，竟然态度如此强硬，他望着躲在向江渝身后的小丫头，眼神不禁闪烁起来。 他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像这小娃娃一般的灵体，她身上所释放出来的气息，是如此的纯净通透，简直不像人族所能拥有的。 他敢笃定，这小丫头若修炼起来，必定事半功倍，不过他并不是见猎心喜，想收她为徒。 像她这样的灵体，无疑是最佳的药引子，如此珍贵的天材地宝，他不仅舍不得伤害她，还会悉心照顾她，顶多每日取她一两滴精血来用用而已。 可是他真的没有料到，会在向家母子这里遇到这样大的阻碍！他不禁皱眉沉思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躲在向江渝身后的小丫头，双眼也紧紧地盯着他，她的嘴巴微微动了动，似乎默念了一句什么。 “怎么？邱医师真想动手不成？”李琴心再次开口。 邱德本心如电转，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咬了咬牙，决定从长计议。 “行，今日之事，算是在下冒昧了。”邱德本变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剑拔弩张，此刻有了抉择，又瞬间平和了脸色。 李琴心眯眼望着他，见他这般能屈能伸，让她对邱德本这医修愈发忌惮起来。 “既然夫人的身体已无大碍，那么在下先行告辞，改日再会。” 邱德本摇着羽扇，步履从容地转身走出了向家的茅草屋，对桌子上的那枚三品晶石，连看也不看一眼。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待确定他不会再回来后，李琴心这才将威压收了起来。 只是刚刚那番逞强，终是对她的身体有所损害，她眼睛一闭，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 “娘——娘——”刚想上前的向江渝不由大急，慌忙伸手扶住了她。 李琴心靠在儿子的肩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冷汗也沾湿了她的刘海和鬓角。 向江渝颤抖着手，眼眶红红地说道：“是孩儿让您为难了。” 李琴心虚弱地笑了笑，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地传进了少年的耳朵里。 “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难道真要让他将这小丫头夺了去？咳咳——是娘亲没用，才让你从小在外面吃尽了苦头，现在……现在既然回到了家里……咳咳——” 李琴心话未说完，又难受地咳嗽了起来。 “娘，您快别说话了。”向江渝搂着她，急切又心疼地说道。 向小锦本来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她虽然很开心，坏家伙没有把她送走，但此刻看着他娘亲身上的死气又重了几分，她只觉得心底一揪一揪的，特别难受。 这时看到她咳嗽了起来，她歪头想了想，拿起床边的茶碗，转身去倒了一碗水，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