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本来就是新的。”王汀笑了笑,没有继续再谈论余磊的私人生活,而是熟练地给电子小猫安排了晒太阳吃小鱼干的生活模式,顺口解释了一句,“年前我手机摔了,要换个屏幕的话不划算。刚好家里小区附近的大卖场搞以旧换新的促销活动,周锡兵就给换了个新手机。” 电脑奇怪地问王小敏:“哎,那你怎么还在啊。你不会是伪装的王小敏吧。” 王小敏立刻强调自己的正身:“才不是呢!那个手机已经被周警官收起来了!” 余磊伸手虚指了一下王汀:“你这样不厚道啊,摆明了秀恩爱。” 王汀没好气道:“你单身吗?有家有口的人值得我炫耀吗?” 余磊没吭声,大步走向了办公室门口,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才合上门。其实他从自己的手机上已经知道,整栋大楼除了在七楼办公室中的值班领导还有大门口的保安外,并没有其他人。 等转过头,他再面对王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不少:“行了,王汀,我也不跟你兜圈子。现在就咱俩在,我就老实告诉你,我今天特地过来,一是跟你拜个年,二就是想跟你聊聊。” 开诚布公也算是不错的选择。王汀笑吟吟地抬起头,揶揄道:“我就知道领导人忙事多,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领导有何指示?” “蔡敏的事情。”余磊面上的笑容已经浅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严肃,“当初,到底是谁举报的蔡敏?” “不是说她儿子的同学吗?”诧异之色布满了王汀的脸,她甚至扬了扬眉头,奇怪地盯着余磊,“怎么了?你有新八卦?难不成蔡敏也跟那位胡老师一样,是小三举报的?那到底是男小三还是女小三啊?” “王汀——”余磊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眉心中显出道褶子来,“现在就咱俩在,大家都别打马虎眼了。当初那个人酒驾的时候,咱俩都亲眼目睹了。后面什么事情,你大概能够猜得到。在你面前,我也不瞒着。” 王汀的笑容一点儿减掉的意思都没有,她继续自己慢悠悠的腔调:“猜测什么啊。我什么都没猜过。不就是他太蠢了,一点儿基本素养都没有,竟然在大街上直接跟交警杠起来,还自报家门。旁边人那么多,谁还没手机,不能拍个照录个视频直接传上网去啊。” 太阳走到了半空中,阳光透过窗户玻璃,斜斜地落在她脸上,明晃晃的暖黄色,配着她漫不经心的笑容,真能刺疼人的眼睛。余磊甚至不得不微微合了一下眼皮子,才能继续睁开跟她面对面地交谈下去:“王汀,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成为事业上的合作伙伴。” 王汀困惑地皱了下脸,仿佛他的话有多不可思议一样:“我们已经是同事了啊。余主任,我们原本就是合作伙伴,今后在工作中自然会加强合作。” 办公室里头静悄悄的,墙上挂钟秒钟走动的声音都分外清晰了起来。王汀姿态惬意地坐在办公椅上,一点儿被凝滞的气氛影响到的模样都没有。 余磊长长地吁了口气,手指头轻轻点了点办公桌:“王汀,这个系统里头的人说话都爱兜圈子。我不喜欢这样,我也不想你变成这样。今天我来,就是我最大的诚意。我这么跟你说吧,不管外头流言传成什么样子,我们自己内部的人都清楚,除非是自己人,否则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内情。考试流程是怎么样的,只有在考场里头的人最有数。” 王汀微微蹙额,细长的手指头靠在了一起,颇为惊讶:“你又调岗了?这回改到纪检管内部调查了?” 见她怎么也不肯接话头子,余磊相当无奈。他站起身,在办公室中走了两圈,又自己拿着一次性杯子从自动饮水机里头接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然后才回到王汀面前,满脸肃穆之色:“我不瞒你。王汀,你也清楚,在这种单位里头,想要朝上面走,关系人脉实力运气不可缺一。我外放到了分支局,你人在总局,咱们原本可以是最默契的搭档。没有关系人脉,我们就自己经营关系。” 他的话总算稍稍打动了一点王汀,后者面上严丝合缝的浅笑终于裂开了一点,声音也多了几分真诚的味道:“余磊,你别误会。我一直当你是关系最亲密的同事中的一个。”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余磊满意,他索性将椅子拉近了两步,正坐在王汀面前,豁出去一般开了口:“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对你很有好感,当初非常想追求你。不过我一无所有,不好意思连累你。” 据说女性在面对自己的追求者,尤其是个人条件还不错的追求者时,情绪总会分外微妙。人人都有当玛丽苏与杰克苏的心理需求,没有被接受的追求者就是满足这种心态最好的存在。王汀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红晕,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眼前的情况,只能结结巴巴道:“这个,我……” 余磊似乎不忍心看她无措一般,直接开口拯救了她的窘迫:“但是我什么都没做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在这个城市一无所有。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我始终相信我会从一无所有进化到衣食无忧乃至事业有成。我隐藏我自己的感情,唯一的原因是,我非常欣赏你的工作能力与态度,你是我一直想要寻找的合作伙伴。这种欣赏,甚至压过了男女之情。我不希望小格局的男欢女爱毁了我们在工作上的默契。我总会找到一个合适对象结婚生子,但是默契的工作伙伴很可能一辈子我只能碰到一个。” 真是厉害啊。王汀在心中默默地想,她一直知道余磊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目标坚定的人,却没想到在运用性别魅力方面,他竟然也如此地恰到好处。女人最大的优势与劣势都是擅长脑补。余磊的话听上去是那么的坦诚又充满了遗憾,实在是打动人心,分分钟引人沉沦。 有多少女人为自己是某位男性的红颜知己而沾沾自喜,认定了自己在对方心目中是白月光一般非比寻常的存在?为了男颜知己,她们可以倾尽所有。 王汀微微地垂下了脑袋,清了清嗓子,强调一般:“肖小姐人很好。” “对,她的确很好。”余磊并未反驳王汀的话,而是保证一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年会成婚。也许很快,我就妻儿满堂了。” 这是在激发“红颜”的吃醋心理吗?毕竟,刚刚才被表白,转眼对方就说要跟其他女人结婚生孩子,的确有伤女性自尊心。在感觉到自己被忽视的时候,“红颜”是不是该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价值跟能耐了? 王汀笑了笑,点点头:“挺好的,等你们结婚了稳定下来,肖局长应该会让你锻炼两年。为了避嫌,他大概会安排你去其他直属局好好历练一番,当然,也有可能是部里。” 余磊笑了,这一次他的眉眼完全舒展了开来,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眉开眼笑:“王汀,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我都坚定了我的选择,你的确是我最合适的合作伙伴。你放心,即使我从这个局里头调出去,咱们的合作关系依然不会改变。我想不到比你更加适合的人选了。肖局长一直都非常欣赏你的工作能力,希望手下能有几个实打实能做事的人。” 王汀微微地吁了口气,半晌才看了眼手机,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哎哟,玩电子宠物就是容易耗电,我得给手机充会儿电了。” 她没有拿充电器,而是直接将数据线连在了电脑主机上,一边充电一边小声嘀咕:“别自动给我备份啊,不然其他人看到了要尴尬的。” 余磊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盯着电脑轻声问:“蔡敏的电脑现在分给谁用了啊?” “应该是新来的同事吧。”王汀无所谓道,“等正式上班以后,我再过去清查一下吧。反正固定资产交接就得事事都盯着,不然没几天东西换了人都不清楚。” 余磊的目光依然落在电脑屏幕上,继续问了下去:“蔡敏配个电脑有什么用啊?她都多少年没接过任何工作了。” 王汀笑了笑:“该配置的还是要配置的,不然预算要下来干什么?想挪到其他地方去啊?再说了,我们蔡老师最爱在办公室电脑上下载歌曲听。” 余磊微微笑了,感慨了一句:“占公家便宜的人,总是不该的。” “可不是么。”王汀自顾自地做着手上的事情,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谁家还没装个网路啊。非得蹭这点儿油水,她也不嫌来回麻烦。” 一直到余磊告辞的时候,他依然未能从王汀口中听到一句关于蔡敏事件的肯定话。王汀的口风紧到让他都忍不住佩服的地步。可同时,她已经暗示了他,她究竟是怎样获得蔡敏微信聊天记录的了。这是一个示好,意味着王汀愿意跟他达成合作关系。 临走的时候,余磊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王汀。这个容貌娟秀的女子正站着目送他离开,阳光打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她的容色仿佛透明了一般,可他却清楚,她的脸上必然挂着笑容。 这就是王汀。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她就是这样。他被她吸引,却清楚地明白他绝对掌控不了这样的女人。 余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今天值班领导是总局办公室主任,余磊以前的直属领导。大过年的,他自然要带点儿自家的土特产过去,联络一下感情。 原本沉默在旁的固定资产们全都叽叽喳喳地开了口:“天啦!余磊想干什么?他发现王汀能跟我们说话了吗?” 王小敏一边奇怪余磊的举动,一边又吃电子猫的醋,强烈要求:“王汀,我才是小敏,你最喜欢小敏宝宝了,对不对?” 王汀安抚地拍了拍王小敏的脑袋,然后又安慰固定资产们:“别担心,以后咱们小心点儿就好了。” 她直接拨打了周锡兵的电话,在王小敏“啊,你怎么这样快就原谅他了,起码得让他连着送三天花才行”的惊呼声中,电话接通了。 周锡兵正忙着处理两个喝高了大打出手的堂兄弟之间的纠纷,看到王汀的来电,立刻示意林奇过来接手。不压着这对堂兄弟的话,他俩能在派出所里头继续上演全武行。尽管从接班之后,周锡兵就忙得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但看到王汀的来电,他还是兴奋得跟吃了人参果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畅快。看样子,他没做错,的确是应该给女友送花。王汀再独立再倔强,也是女人,她同样喜欢鲜花。 周警官快步走进了值班室,想在一隅静谧的小天地中跟女友好好说两句话,再趁机道个歉。尽管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王汀生气的点儿究竟在哪里,但既然王汀都不高兴了,他主动道歉总该是没错的。 门板合上了,周锡兵含情脉脉地喊着女友的名字,正琢磨着要怎样开场白才好。女友跟完全没有体会到他声音中的饱含深情一样,直接开了口:“余磊,余磊对我的手机非常感兴趣。他甚至做了我的指纹膜开了手机查看内容。” 试探余磊,是王汀突发奇想。她之前一直怀疑是她在帮警方调查案件的时候露出了马脚,所以被犯罪分子给盯上了。但今天余磊特地到自己办公室逗留的时候,王汀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她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扳倒蔡敏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从利益冲突上讲,明面上,她是蔡敏倒台最大的获益对象。尽管这件事情裹挟在一系列的职工吃空饷事件当中,并不算多显眼。但只要有心人细细摸索,怀疑的目光还是会落在她身上。余磊很可能是无意间看到或者听到了她跟王小敏说话,所以才怀疑她的手机有什么问题。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那两个小偷才会交替作案,将周锡兵引开才抢夺王小敏。 “我告诉他,我的旧手机已经交给了手机大卖场。”王汀一边听着办公大楼跟她汇报余磊的行踪,一边轻声道,“如果他还不死心的话,应该会想办法弄到那只旧手机。” 周锡兵的脸严肃了下来,立刻叮嘱王汀:“你小心一点,办公室的门反锁好了。明天等我过去接你,你再下班。这事儿我会盯着的,你别怕。” 他想了想,愣是将自己的推断给咽了下去。联系两位小偷,而且是让小偷当着警察的面以身涉险犯案。这件事,并非余磊一个普通的副科级公务员能够轻易办到的。他的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 还是别说了,王汀的情绪已经够紧张了。周锡兵艰难地吞咽了两口唾沫,硬生生地将话题给转开了:“那个,花,你喜欢吗?” “好了,我还有事情要做,挂了。” 周锡兵想要挽救一下时,值班室的门被砸响了,林奇的声音听着有点儿慌乱:“周指,出事儿了,出人命案了。” 逢年过节,是各个单位都要强调综治安全的时候。尤其对公安机关而言,就怕大过年的还出案子。然而这种事总是避无可避,越来忙乱的时候,越容易出事。周锡兵只是惊讶,打架斗殴都不稀罕,聚众赌博吸.毒的从大年三十到现在也抓过两起,可没想到竟然真出了人命案。 案件比天大,即使周锡兵清楚自己应该赶紧多哄哄王汀,却不得不丢下一句:“有案子,回头我再跟你说。” 他直接挂了电话,赶紧开了值班室的门,问林奇具体情况。 林奇面色有点儿慌,声音甚至跟打哆嗦了一样。他垂着脑袋,咬紧了牙关才吐出话来:“是和平村小区外头的狗rou馆,老板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捅死了一个小孩。” 周锡兵伸手套上了棉制服,继续追问:“怎么会不知情呢?小孩子再小也不是蚂蚁看不到啊。” 林奇又跟挤牙膏似的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小孩被装在麻袋里头的,老板以为是狗。” 周锡兵皱起了眉头,语气已经强硬了起来:“一口气说完,到底怎么回事?!” 林奇破罐子破摔了,声音也提高了起来:“是黄进!他拿麻袋套了他儿子伪装成草狗,去狗rou馆骗了钱。” 周锡兵的面色彻底变了,声音倒还平稳:“这是又吸上了?” 林奇搓了把脸,咬牙切齿:“我就不该休这几天倒头的假。前面一直好好的,每次来我都给他尿检,都没问题的。他自己也想戒掉的,过来报到的时候手里都带着手工活,想多挣点儿钱,好让儿子将来上学用。这群王八羔子,肯定是趁着过年的时候又引着他,害了他。” 在边上负责接电话的实习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他自己有问题,意志不坚定。” 周锡兵拍了拍林奇的肩膀,安慰道:“先不说这些,咱们先过去看看情况。” 大年初四,街面上已经逐渐热闹起来。初五是传统的迎财神,商家正式开门做生意的时候,从正月初四开始,大家就陆续返回,准备夜里十二点燃放烟花爆竹,好为新一年的生意取个好彩头。 和平区小区门口有一排店铺,狗rou馆算是其中开门较早的店铺,昨天就开始做生意了。大过年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家吃饭。 周锡兵带着林奇还有小实习生一起到达狗rou馆门口时,周围已经站了一圈人,个个嘴巴里头都念叨着“造孽”。那个叫阳阳的小男孩仰头躺在地上,嘴里塞着的抹布还没有拿下,眼睛紧紧闭着,身上的衣服全是血跟泥浆。 “没气了。”狗rou馆老板声音发着颤,似乎还带着哭音,高大的身子也瑟缩了下来。警察靠近他的时候,要不是周锡兵伸手扶了他一下,他就直接跪倒在地上了。他的声音完全变了腔调,愈发哽咽起来,“我自首,我杀人了。我自首,杀人偿命,我不亏了这个小娃娃。” 旁边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开了口:“啊,这哪里能怪你的!那个粉.呆子说口袋里头装着是是乡下亲戚捞给他爹妈的草狗。你哪能想这么多。” 今天上午吃过早饭不久,狗rou馆老板刚开了店门,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黄进提着个口袋来要卖狗,央求老板意思意思给几个钱。 “一看他那样子就晓得是瘾头犯了。”一位五十来岁的阿姨站了出来帮已经连话都说不清爽的狗rou馆老板说话,“本来陈老板是要验货的。可当时我们家老太太从昨儿夜里头就睡不着,念叨着要吃清汤狗rou。我没办法,一早就过来催陈老板赶紧起锅给我做。粉.呆子来的时候,陈老板手上就没空下来验货,直接让他拿了钱走了。” 陈老板急急忙忙地解释:“我哪里敢惹这种人啊。再说他家之前的确有亲戚送了条草狗过来,说是当成宠物养,陪他儿子玩。我没想那么多啊。我就想赶紧拿钱打发了他,别耽误了我做生意就好。” 黄进送来的口袋一开始被陈老板随意丢在了门口,陈老板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结果他在外面清洗狗rou的时候,那个袋子里头的东西居然跳了起来,打翻了盆不说,还溅了陈老板一身脏水。 旁边看到的人全都哄笑起来,纷纷打趣陈老板做了一辈子狗rou生意,终于要吃狗的亏了。 陈老板一怒之下,直接提着把尖刀,捅进了袋子里。那装着的东西居然挣扎的更厉害了,陈老板怒火攻心,又连着捅了几刀,这才怒气冲冲地割开了袋子。然后他彻底傻眼了,旁边围观杀狗的食客们也发出了尖叫:“杀人了!” 第105章 下雪天(十五) 今年冬天特别冷,年前下的雪一直积在狗rou馆子旮旯角落中,到现在才完全被太阳晒化了,浆水横流,黑乎乎的一地狼狈。四五岁的孩子半个身子都被脏水给泡透了,原本红扑扑的小脸蛋此刻已经冻成了青白色,再没了一点儿活泛气。 陈老板嘎着嗓子,声音微微发颤:“警察同志,我认罪。你们看完了的话,我给孩子换件干净衣服,送他走,下辈子让他投个好人家。我没敢破坏现场,一直都没动。” 狗rou馆的服务员站在边上跟着抹眼泪,嘴里头念叨着:“这娃娃可怜噢。多好的一个小娃娃。” 边上的人也跟着议论纷纷。老小区的居民们多半都互相认识,他们基本上都看过黄进的父母带着小孙子进进出出。孩子天真的笑容是照亮那个愁云惨淡的家庭的最明亮的一道光。 现在,太阳还没有来得及升起,就这样早早陨落了。留给人们的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服务员被老板催促着,去店里头拿出了一件簇新的儿童羽绒服。他接过来,哆嗦着手,扯了两次拉链才划拉开,嘴唇嗫嚅着:“是好料子。本来我是给我jiejie家小孙子买的,他们明天过来看我。”他的声音哽咽了,没能再说下去,最后只含混念叨了一句,“先给这娃娃穿上吧。” 旁边围观的众人发出了一阵唏嘘声,里头冒出了一个声音:“不管陈老板的事情。警察要抓也该抓那个粉.呆子,要不是他把自己儿子捆在麻袋里头还堵了嘴巴,陈老板怎么会当成草狗啊!这是当爹的要杀小孩,把人往刀口上送!” “对对对!”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人家机器开着,有人按着小孩的脑袋往里头送,出了事难不成还怪开机器的人?” 林奇绷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黄进是他给自己定下来的帮扶对象,黄进家里他也跑过好些趟了。黄进的儿子贝贝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每次林奇拎了水果零食过去,他都不肯吃。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自尊心,他就是馋嘴也要脸呢。他说等爸爸挣了钱会买给他吃的。他在幼儿园布置的绘画作业本上把爸爸画成了超人,说爸爸是超人。 实习生在边上小声分析着自己的推断:“黄进应该就是单纯地想要讹钱,他没想到狗rou馆的老板会不开袋子。反正他骗到钱就好了,人家也没办法再从他手上把钱抠出来。” 跟个粉.呆子要钱,无异于痴人说梦。狗rou馆的老板即使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也只能自认倒霉,白白花了两百块钱。可是陈老板宁可多掏十倍甚至百倍的钱,也不愿意自己的刀子上沾了一个小孩子的血,这娃娃开过年来也才五岁不到啊! 天气太冷了,鲜血的腥气都被冻住了,没能引来苍蝇。周围嗡鸣声冲击着陈老板的脑袋,老实了一辈子的狗rou馆主人可怜巴巴地看着警察,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周围群情激奋,众人都在扯着嗓子喊:“警察不能欺负老实人,要抓就抓那个粉.呆子。” 吵嚷声不断,周锡兵跟林奇还有实习生小江不得不往后面退了一步,避免跟群众起正面冲突。叫骂声跟呵斥声交杂在一起,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林奇甚至不得不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让他们都离远点儿,不要破坏了案子现场。 按照惯例,群众报警都会拨打110,然后由接警台安排警力出现场处理案情。现在已经闹出了非正常死亡的人命案,派出所民警接不了,应该是刑警大队派人过来。不过他们派出所辖区内警民关系颇为融洽,群众相当信任派出所的民警。尤其是老城区这一块,大家有事都会直接打派出所的值班电话。他们出来前已经上报了刑警大队,现在得维护好现场,等刑警大队的人过来取证调查。 “什么案子啊!就是粉.呆子杀人,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叫嚷声中,几个二三十岁的男人拖着黄进朝警察走来。 黄进颧骨处的面皮蹭破了,血珠子还在往外头冒。他眼角印着大团淤青,眉弓处也破了皮,显然挨了一顿好揍。 拖着他的人将他往警察面前一丢,领头的人咳了一声,一口浓痰重重地吐在了黄进脸上,鄙夷道:“这个人我们也不麻烦警察满世界找他了,我们给你从厕所里头拖出来了。呸!龌龊的粉.呆子,好好的地方好好的人,就被你这个畜生给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