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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久未听过喊过的称呼像一根尖锐的针,陡然将他膨胀的心扎破了。 隐秘的期许破碎,难堪的原型毕露。 “不是。”黎洛迅速否认,语速很快,“我是怕你汇报给他。” 金仁:“这点您不用担心,段总已经把您的事务全部移交给罗总管理了,以后他不再直接负责,我也无需再汇报了。” 黎洛一怔:“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他自个儿都唾弃自己。 还能为什么?段明炀抱得美人归了,哪儿还有空管他?况且提出结束的是他,要重新开始的也是他,现在却问段明炀为什么不管他了,是不是有病? “没事,我随便问问。”黎洛连忙掉了个头,“邓良倒水怎么那么慢,我去看看。” 恰逢邓良接了杯热水从不远处过来,黎洛立刻迎过去端走,当着金仁的面儿一饮而尽。 邓良:“洛哥,你不嫌烫嘴吗?” “不烫,我现在热血沸腾,精力充沛,焕然新生。” “……” 然而当拍摄任务终于完成时,“热血沸腾”的黎洛把帽子一摔,狠搓着冻僵的脸颊肌rou,愤而怒斥:“上次冻成狗,这次还冻成狗,能不能挑个春暖花开艳阳高照的日子拍广告?” 邓良知道他最近心情不佳,大少爷脾气又发作了,忙不迭地安抚:“息怒息怒,一年也就这么几次。” “几次也够折腾的了。”黎洛将身上的品牌服装一件件换下来,内搭和外套之间贴了好几片暖贴,依旧挡不住寒风,要不是粉底上得厚,这会儿鼻子应该都已经通红了。 “我感觉要感冒。”他皱起眉。 结果还真如他所料。 兴许是前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这一冻之下,感冒来势汹汹,到了晚上回酒店的时候,黎洛整个儿鼻子都被纸巾擦红了。 “洛哥,品牌方说是他们照顾不周,让你生病了,很过意不去,把你回国的机票延期到了后天,明天先休息一天。”邓良说。 黎洛窝在暖烘烘的鸭绒被里嘟囔:“还不如早点回去呢,可能还好得快点,英国这天气,我实在受不了了。” “行行行,等你好点儿了我们马上回去。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邓良将感冒药和保温杯放在床头,调暗了台灯的光线,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替他关上了门。 黎洛侧身躺着,没阖上眼,出神地望着窗外又下起来的细密小雨,心想,他真的不想再来这个糟心的地方了。 太多忘不掉的曾经,太多不愿回忆的往昔。 只要身处在这个城市,大脑就无可避免地被纷至沓来的思绪占据。 如丝线般的小雨在窗户上汇聚成了雨滴,折射着屋内微弱的台灯光,宛如阴沉黑夜里的点点萤火。 黎洛却嫌那光太过刺眼,扰得他无法安然入睡。 他觉得自己需要出去淋点雨,把心淋湿,彻底熄灭,再也燃不起火苗。 可当他真的穿好大衣戴着口罩走在湿滑的大街上时,又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但既然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 夜色已经全黑了,阴云遮挡住了月光,下雨天没多少人愿意出来走动,显得整个街道冷冷清清。其实时间还不算晚,不少商店仍未打烊,橱窗里透出来的光勉强增添了几分温暖。 雨下得不大,黎洛懒得撑伞,沿街走了段路,发梢沾上了细密的晶莹水珠,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冻得裹紧了大衣。 走到一个公交车站前时,恰好一辆巴士远远开过来,车头挡风镜上方的数字格外眼熟,他鬼使神差地就乘了上去。 直到落座,才想起来,这条线路会经过他大学门口,以前在校门口的车站经常看见。 在这样的孤冷雨夜里流着鼻涕重返母校,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行为,黎洛下了车之后,都没好意思进教学楼看看昔日的老师在不在办公室,就在学校里随意逛了圈。 说起来,他和段明炀虽然同校,但年级不同,专业不同,在校内其实没多少交集。他们之间的大部分回忆,都是在那个灯红酒绿的酒吧、以及狭小破旧的出租屋留下的。 不能睹景思人,这景就没了观赏的兴致。 况且校园很大,按他这身体状况,真要逛完的话,不是累死就是冻死。 于是他只粗略逛了逛便完事了,接着又拖着步子往回走,咳得愈发厉害,也不知道自己这趟出来遭罪究竟是为了什么。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交站,车还没来,估计要等上一阵。 遮雨棚勉强挡住了纷纷而下的雨线,黎洛甩了甩头发,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擦完才意识到,衣袖上也沾了雨水,根本无济于事。 他此刻头发湿着,衣服湿着,阴冷潮湿的空气直往皮肤底下钻,整个人被寒意浸泡,像只落汤鸡似的被冻僵在原地。 要是能进屋暖和暖和就好了。 哪怕屋子很小,很破。 哪怕里面住着个会让他更心寒的人。 一念及此,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透过雨帘,朝某个方向遥望,却未能找到印象之中的建筑。 啊……差点忘了,上次来的时候,那地方已经变成西餐厅了。 似乎连老天都在提醒他:你们不会再见了。 黎洛吸了吸鼻子,又重重咳了几声,无法自抑地咳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