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我陪你去。”陈廷章握住她手道。 陈娇默许了。 兄妹俩跨出厅堂,谁也没看庭院中的李牧,直接去了后院。 陈娇要带走的,除了她这个人,还有百十抬的嫁妆,收拾起来,动静可不小。 “他们慢慢收拾,咱们先走。”陈廷章不耐烦等,对换完衣裳的meimei道。 陈娇点点头。 兄妹俩往前院走,陈廷章还想牵着她的手,陈娇拒绝了,垂眸道:“大哥说过,不会勉强我。” 陈廷章眸色一黯,但还是乖乖缩回了手。 到了前院,李牧还站在原地,仿佛一步都没有动过。 陈廷章骑马来的,挡在陈娇身前,他冷声命令李牧:“我们要回长安,备车。” 李牧走过来,温声问陈廷章身后只露裙摆的陈娇:“小姐恢复记忆了?” 陈娇淡笑,绕过陈廷章,她看着李牧那张虚伪的脸,问道:“恢复如何,没恢复又如何?” 光凭这个问题,李牧便知道,她没有恢复记忆,否则早就开骂了。 直视她哭红的眼睛,李牧柔声道:“小姐若康复了,小姐要走,下官不会强留,倘若小姐依然记不起前事,那小姐便是下官的夫人,夫人要走,总要给为夫一个理由,否则为夫不好向岳丈大人交待。” 陈娇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她也无意探究。 “大人今日所为,枉为人夫,我虽失忆,但也分得清君子与小人。大人稍安勿躁,我先回京,待我禀明父亲,再送和离书过来,从今往后,我与大人恩断义绝。” 言罢,陈娇再也不看李牧,对兄长道:“走吧。” 陈廷章冷冷看了李牧几眼,寸步不离地护送meimei出门了。 李牧望着兄妹俩的背影,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恩断义绝,他与她有什么恩义? 原来的陈娇他不屑一顾,失忆的陈娇,虽然娇憨可人,但终究只是一时幻影。 到了下午,陈娇留在太守府的嫁妆都被她的陪嫁下人运走了,后院人去楼空。 傍晚的时候,李牧从官署回来,去书房之前,他去后院逛了圈。 万籁俱寂,仿佛这里没有人住过,但空气里,似乎残留一丝余香。 从东次间走向内室时,李牧目光一顿。 临窗的榻上,摆着一个精致的针线筐,筐里有只即将绣好的香囊。 “夫君,我替你绣只香囊吧,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夫人绣的,我都喜欢。” 第103章 马车徐徐而行,走了一个月,在六月骄阳如火的时候,驶进了长安城。 前面拐过巷子就到国舅府了,陈廷章敲了敲车窗。 陈娇挑开窗帘。 一个月了,陈娇已经不会再因为李牧伤心什么,但舟车劳顿,她还是瘦了一圈,小脸苍白憔悴。 陈廷章心疼道:“稍后见了父亲,meimei不用开口,一切有我。” 老头子太器重李牧了,他擅自带meimei回来,老头子肯定要发通脾气,陈廷章担心meimei扛不住。 “一切都因我而起,连累大哥了。”陈娇感激地道。 她确实感激陈廷章,陈廷章与原身的感情有违人伦,但这一路行来,陈廷章言而有信,始终以礼待她,没有再强迫与她亲近,嘘寒问暖的,如果陈廷章愿意,陈娇都想与他好好做一场兄妹。 “跟我客气什么。”陈廷章朝她笑了笑。 陈娇回以一笑,放下窗帘,重新坐好。 陈廷章看着那窗帘,笑容却变得苦涩起来。失忆的meimei,就像变了一个人,明明更懂事更像个闺秀了,他却希望那个喜欢胡闹耍气、喜欢动不动就撒娇的meimei快点回来。 不算死去的原配,陈国舅有一妻五妾,一长一幼两个嫡子,还有三个庶子、四个女儿。庶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有的住在府里,有的携妻儿去外地赴任了,女儿们都已经出嫁,陈娇是第一个偷偷跑回娘家的。嫡长子自然是陈廷章,还有个十四岁的嫡次子,正是这世与陈娇一母所出的亲弟弟陈廷生。 陈娇回府,肯定要去拜见亲娘柳氏的。 柳氏没什么主见,全凭美貌才嫁给了陈国舅,现在看女儿跟嫡长子一起回来了,柳氏差点惊晕过去,然后就一直哭。 陈廷生对陈娇这个jiejie是又爱又恨,恨jiejie与大哥做出伤风败俗的事,好不容易嫁人了,现在又跑回来,把娘都气哭了。 陈娇是个孝顺女儿,面对柳氏的眼泪,她有些替原身愧疚,可她与李牧过不下去了,除了回娘家没有别的办法。 “meimei一路劳顿,我先送meimei回春华苑。”陈廷章不耐烦看柳氏哭,语气强硬地道。 春华苑是陈娇出嫁前住的园子。 柳氏心里很乱,默认了嫡长子的安排。 陈廷章将陈娇送过去,看着meimei安顿好了,他才离开。 陈娇身心疲惫,也没力气打量新住处,躺在床上歇下了。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的沉,不知过了多久,陈娇被一阵争吵声吵醒了。 “让开,你这个逆子!” “meimei还在休息,有什么话父亲等meimei醒了再说。” “你个逆子还有脸替她撑腰,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陈娇一听,就知道陈国舅回来了。 陈娇经历的这五辈子,只有第一世的林秀才是个好爹,第二世她是孤儿,第三世的生父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舞狮世家休弃而将女儿拒之门外,第四世的陈知府更是个卖女求荣的混账,轮到第五世,陈国舅虽然不是个忠臣,却是个对女儿煞费苦心的好爹! 既然是好爹,嘴上骂得再厉害,都不会真的狠心惩罚女儿的。 陈娇从床上爬起来,也没有梳头,披上外衣就冲了出去,堂屋里陈家父子正在对峙,陈娇都没看清楚陈国舅的脸,人就扑到陈国舅的怀里了,呜呜地哭:“爹爹,李牧欺人太甚,求爹爹替我做主!” 正在骂儿子的陈国舅愣住了,啥,李牧欺人太甚?不是儿子将女儿从李牧手里抢回来的吗? 陈廷章也呆呆地看着meimei。 陈娇只管抱着陈国舅哭,或许是父女血浓于水吧,有了长辈撑腰,陈娇真把在李牧那儿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了。 陈国舅被女儿哭得挺心酸! 要知道,自打陈国舅决定将女儿许配给李牧,女儿就不肯叫他爹了,每逢见面必然怒目相对,也就是说,陈国舅已经两年没听过女儿喊他爹爹了!得知女儿失忆后,陈国舅一边庆幸女儿可以安安分分跟李牧过了,一边又强忍对女儿的关心,现在女儿哭成这样,陈国舅跟着难受。 “胡言乱语,李牧如何欺得了你?” 强忍着去扶女儿起来的冲动,陈国舅努力维持最后的威严,在陈国舅眼里,李牧是个非常稳重的后辈,不被兄妹俩一起欺负就好了,怎会反过来欺负女儿。 陈娇当然不能说出陈廷章亲她的事,就撒慌说李牧仗着她失忆,把她当丫鬟使唤,各种轻贱。 陈国舅不太信。 就在此时,他的长随赶过来了,在门外恭声道:“老爷,平城有信来。” 陈娇、陈廷章俱是一惊。 陈国舅怒目瞪了兄妹俩一眼,先去看信了。 陈娇咬唇,那信肯定是李牧写的,不知李牧说了什么。 李牧写给陈国舅的信,可谓言辞恳切:“……世子欲与夫人单独叙旧,小婿深知兄妹情深,或许能促使夫人恢复记忆,便退到院中,不想夫人惧怕世子,误会小婿袖手旁观无情无义,含恨而别……小婿悔恨内疚,惶惶多日不得安眠,念夫人将至长安,特修书一封禀明实情,望岳父替小婿澄清,以求得夫人宽恕。” 陈国舅前前后后看了三遍,看出了四条关键信息。 第一:女儿还没有恢复记忆! 第二:孽子先仗势欺人赶走老实巴交的女婿,然后肯定欺负失忆的女儿了,女儿害怕委屈,对“袖手旁观”的丈夫心生怨恨,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第三:女儿虽然跟哥哥跑了,虽然名声肯定更差了,但女婿还想挽回女儿,继续做夫妻! 第四:女儿是无辜的,女婿更无辜,全都是孽子闯的祸! 分析清楚了,陈国舅攥紧信纸,面沉如水地看向儿子:“说,你去平城都做了什么!” 陈廷章抿紧了唇。 他不屑撒谎,无视meimei劝他配合的眼神,陈廷章坦白交待了,冷声道:“meimei那么信赖他,他却没胆量保护meimei,如此孬种,配不上meimei。” “你还有脸说他是孬种,你当着妹婿的面欺负meimei,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畜生!”陈国舅气坏了,瞪着眼睛让人去请家法,他要亲自教训儿子。 陈娇焦急地看着陈廷章。 陈廷章并不逃离,如果能留下meimei,被父亲打一顿又算什么? 陈家的家法刑具,是一条藤鞭,下人双手捧了藤鞭过来,不用陈国舅吩咐,陈廷章主动跪到了地上。 陈娇挡在他面前,哀求父亲别打,陈国舅扯开女儿,刚扬起鞭子,突然听到妻子柳氏一声惊呼,陈国舅回头一看,就见才被他扯开的女儿竟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昏死了过去! 这下子,陈国舅不想打人了,陈廷章也不想挨打了,众人手忙脚乱将陈娇抱到了内室的床上。 陈廷章动作快,是他抱的陈娇,陈娇怕他担心,躺下时飞快地朝兄长眨了下眼睛。 陈廷章:…… 不知真相的陈国舅看着“昏迷”的女儿,愁眉不展,柳氏守在女儿床边,不停地埋怨丈夫。 很快,郎中来了,替陈娇把脉。 一家人屏气凝神地盯着郎中。 郎中额头渐渐冒出了汗珠,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国舅府嫡出的四姑娘与亲哥哥暧昧不清,如今出嫁的四姑娘被世子爷带了回来,还,还…… “说啊,到底怎样了?”陈国舅心急如焚地问。 郎中战战兢兢地放下四姑娘的手,不敢乱看,只低着脑袋道:“恭喜国舅爷,夫人是喜脉。” 一石激起千层浪,床边的几人都惊呆了,就连陈娇,都震惊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