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
阿弦放下手:“不知情?” “嗯,那夜我寻去,他还……”敏之说到这里,忽然不耐烦起来:“你为何只管问我,你烦不烦?好大的胆子!” 阿弦正急欲知道,见此人忽然又脾气发作,却也无奈何,只说道:“贺兰公子既然不愿意说,那么我下车就是了。” 贺兰敏之喝道:“你敢?信不信我再把这畜生送回虎山去?” 阿弦皱眉,这会儿她已经有些不信敏之的这种要挟言语了,但仍觉着刺耳:“您明明不会如此,又何必总是威胁人呢。” 敏之一愣,脸色阴晴变化。 阿弦正不知这人要狂风大作还是雷霆闪电,他却偏“噗嗤”一笑,竟然艳阳高照起来。 敏之颔首道:“你这小十八,我忖度你在豳州定是吃了不少老虎心,豹子胆,不然的话怎么总是这样不知畏惧呢?你可知道,方才这句话若换了别人说出来,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阿弦悻悻道:“那我该多谢您不杀之恩。” 敏之越发大笑,正笑得花摇枝动,忽然戛然止住。 阿弦正又警惕,敏之摸了摸脸:“我怎么又笑的如此忘形……” 阿弦愕然,委实不敢再跟他如何,正想着如何脱身,敏之忽然道:“是了,小十八,你如今被大理寺扫地出门,以后该作何打算?” 阿弦随口道:“还没想好。” 敏之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你跟着我如何?” 对阿弦而言简直晴天霹雳。 每次一见到贺兰敏之,阿弦心中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不露痕迹地跟此人“和平”道别,如果要跟着他日日朝夕相对,那可谓生不如死。 阿弦毛发倒竖:“这当然不……” “不可能”三个字出口,只怕太过直接会惹怒他,于是又忙换成,“使不得的。” 敏之果然敛了笑:“怎么使不得?” 阿弦心里乱糟糟地,如果这是敏之一时心血来潮就也罢了,最怕他当真。 可又要找什么借口来打消他的念头? 阿弦道:“我……我并不想跟着什么人,我其实只想当差而已。” “跟着我比当差受用多了。” 阿弦脱口而出:“我并不是图受用才来长安的。” 敏之意外,微怔:“哦?那你……是因为什么来长安?” 阿弦看着他明艳过甚的脸,眼前顿时又闪过沛王李贤,太平公主等的脸,竟有些艰于呼吸:“我、我有个家人,曾经在长安生活过,我只是……想来看看他曾喜欢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敏之问道:“你所说的家人,就是那个什么老朱?” 阿弦惊得双眼睁大:“你怎么……” 敏之道:“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底细,大理寺一清二楚,甚至……宫里头都一清二楚了,我又怎能甘于人后?” “宫里”两个字入耳,就像是又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阿弦想说话,张口却发不了声,她举手摸了摸喉咙,干咳了两声,脸上涨红。 敏之诧异,起身扶着她肩头:“你怎么了?” 看着她干咳难受的样子,忽然回身取了匣子里的玉壶,倒了一杯酒,举杯过来道:“喝一口。” 阿弦勉强将那杯酒喝了,喉咙像是干涸许久龟裂的田地,被一盏甘霖滋润略微缓和。 敏之疑惑问:“你是怎么了,什么了不得的,就吓得这个模样?” 阿弦对上他的双眼,过了会儿才哑声说道:“我只是想不通……我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为什么大理寺,甚至宫里都会查问底细。” 敏之道:“你可不是小人物。” 此话刺心,阿弦猛地又抬起头来。 敏之慢悠悠道:“你是捡过崔晔,打伤李洋,打过太平,拿住许昂的人,这样若还是小人物,长安城里又有几个大人物了?” 阿弦哑然,正隐隐松了口气,敏之却又道:“说句实话,直到现在你还活着,实在是匪夷所思,很了不起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重递给阿弦:“我方才说的这几个人里,除了崔晔,李家跟许家,都是皇后娘娘的爱宠之臣,太平更是皇后的心头rou,你却把他们都得罪了个遍,你说你现在还活着,是不是很了不起,很命大?” 阿弦仰头出神,顷刻古怪一笑:“是啊,我也自觉很了不起,很命大。” 她捏着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酸甜苦辣咸,淌过心头,撞上双眼。 敏之斜睨着她,叹道:“我常觉着周围的人面目可憎,有趣的如凤毛麟角,崔晔虽有些死板,毕竟还算是个干净的,你么……” 阿弦重看向敏之:“我?” 敏之嘿然笑道:“你这样有趣,又偏这样不知死活,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才能让你活的久一点。” 大概是酒力上涌,阿弦竟也觉着敏之的话有几分可乐,因笑:“多谢周国公费心。” 敏之却又淡淡说道:“不用谢,等我觉着你无趣了,不用别人动手,我自己亲自杀了你。”亦正亦邪的双眸里,似真似假。 玄影“汪”地叫了声。 马车缓缓停下,侍从凑近窗户边儿上,低声道:“主子,有人拦路。” 敏之垂眸:“什么人不知死活?” 等听见侍从报了来者名字,敏之才抬眸笑道:“好,有趣的人都来了。” 第98章 我愿意 阿弦正因为贺兰敏之一句话而魂不附体, 如今听说有人拦路, 便欲借机“逃”走。 谁知还未张口,敏之道:“你知不知道来的是谁?” 阿弦道:“是周国公的朋友?” 敏之摇头。 阿弦道:“是贵客?” 敏之遂笑:“这人你也认得, 怎么竟猜不出来?” 阿弦猛地坐直了身子:“是阿叔?” 像是要回答她的问话,外头有个声音道:“我们主人问周国公好, 因他行动不便,就大胆不必下车拜见了。” 敏之撩开车帘, 打量车外的那人:“崔天官还说什么了?” 那仆人仍是垂手低头地含笑回道:“周国公英明。我们主人还说,他有几句话要跟昔日小友交代,冒昧想向周国公借一借人。” 敏之嗤地一笑:“你们难道不知道我的性子?到我手里借人,就像是老虎嘴里拔牙,他倒是敢伸手?” “这……”仆人方有些语塞。 阿弦确信是崔晔在外,趁着敏之望着窗外, 便往门口挪去。 不料敏之眼观六路,举手点了点她。 在他车檐下, 不得不低头。阿弦只得陪笑:“阿叔找我有事, 贺兰公子我们改日再见就是了。” 敏之道:“他找你有事?那你可知道他找你何事?” 阿弦自然不知。 敏之道:“我是他心头的虫,我最知道他的心意,你要不要问我?” 阿弦对这种说法保持怀疑。 这会儿车窗外,那仆人道:“我们主人说, 国公爷并不是老虎,也没有獠牙。这点他是深知的。” 敏之一怔,继而拍着窗台笑道:“是我说错了,他家里就养着一头老虎呢, 我再自比老虎,岂非成了他的玩物?哼。” 敏之笑容一收,对阿弦勾了勾手指。 阿弦勉为其难靠前一步,敏之低低同她说了几句。 阿弦吃惊:“周国公……” 敏之道:“横竖你立刻就知道我说的真假。但是你要记着,别答应他的话,因为是我先开口的,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另外,还有件好事告诉你。” 阿弦狐疑:“好事?” 敏之脸上有一种絮絮善诱的笑意:“你来长安虽不是享福的,但也不必如现在这般受苦,我答应你,只要你肯……”他放低了声音,更似诱惑了。 阿弦本来想,不管贺兰敏之如何威逼利诱,总之是不能靠近他的身儿的,之前那一巴掌在脸上还隐隐做疼呢。 但此刻,听着敏之开出的条件,不由怦然心动。 敏之说罢:“好了,你去吧,去听听他怎么说,就知道我对不对了。” 阿弦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挪到车边儿,一跃而下,玄影也立刻紧紧跟上。 崔府的马车果然停在路边儿,那仆人见敏之放人,如蒙大赦。 忙小心地接引阿弦来到车边儿,才要拿脚垫,阿弦已经一按车辕,利落地纵身跳了上去。 仆人才一愣,就见一道黑影敏捷地跟着也一跃而上,仆人不由叫道:“咦,你这狗不能……” 玄影大概是嗅到了旧人的气息,这次却并未客气,紧随着阿弦哧溜钻如车厢里去了。 那仆人见晚了一步,提心吊胆,侧耳倾听,并未听见车厢中有什么异动或者呵斥不悦的声响,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阿弦进了车厢,果然见“英俊”端坐一侧:“阿……” 却又闭嘴。 崔晔唇角一动:“你又怎么了?” 阿弦不答,这时侯玄影跟着拱了进来,却靠在阿弦身旁。 崔晔大概听见了动静:“是玄影吗?” 玄影“汪”了声。 崔晔缓缓伸手,五指下垂一招,玄影看见这个手势,就肚子贴地的姿态往他膝边儿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