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离离粗鲁又简洁地说:“反正就是他妈的很多钱!” 淳于扬终于回到的现实,默认自己也知道黄金的事,抬起脸说:“黄金金价通常和美元挂钩,今年的金价正巧我听过一耳朵,大致在每盎司在320美元。盎司是西方的重量单位,1盎司差不多等于28.3克,所以一吨黄金大约……四舍五入35274盎司,你可以算一下值多少钱。” “多少?”唐缈已经被变来换去的重量单位绕糊涂了。 淳于扬帮他算了:“四舍五入,1129万美元。” “……”唐缈问,“你再说一遍?” “一千多万美元。” “一、一千多万美元是多少?”唐缈问。 离离叫道:“落榜生,你傻啦?” 唐缈说:“我在厂里的编制还没转正,就是一普通合同工,我一个月工资才24元人民币,我怎么知道一千万美元到底是多少?” “美国工人的平均工资大约在一年一万美元。”淳于扬说,“已经足以养活全家老小以及一条狗。” 所以一个美国工人不吃不喝不养一家老小和狗,过一千年差不多就能攒上一吨黄金。 唐缈倒吸一口冷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淳于扬等了片刻,问:“你怎么了?” 唐缈说:“我在想,如果我有一千多万美元,得先给我妈买一台大彩电!” 司徒湖山说:“记得也给姥姥买一台,这可是她的钱!” 唐缈问:“但黄金这事儿是假的吧?你们联合起来骗我对不对?” 第44章 转机之一 听到唐缈的问题, 其余人——除了周纳德依旧装作事不关己——都围笑起来:“呵呵呵呵。” 离离尖厉地说:“骗你?犯得着嘛我!我千里迢迢从东南亚赶过来,为了偷偷入关花了多少力气, 就为了跟你这落榜生开玩笑?” 司徒湖山叹道:“唐缈, 都到了这份上, 大家都快一起死逑了,还费心劳力编什么谎话?你们唐家的的确确有黄金。” “证据呢?”唐缈问。 “你祖师爷——唐竹仪他亲口说的!”司徒湖山说。 “跟你说的?” “呃,不是。”司徒湖山居然挺老实, “是我爹。” “你还有爹?”唐缈惊问。 司徒湖山火冒三丈:“你小子又想吐血了吗?我没爹难道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吗?我是唐竹仪的表弟,我爹是他的姑父, 我妈就是你们唐家的小姐!” “唐竹仪亲口对你爹说,唐家藏着一吨黄金?”唐缈问。 司徒湖山刚想回答, 突然想起了什么,叫道:“哎对啊,唐竹仪这话只对我爹一个人悄悄说过, 你们几个是怎么知道的?” 见无人接口,他语气凶狠地单独问淳于扬:“你小子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淳于扬白了他一眼。大家都知道淳于扬擅长翻白眼,这一眼真是翻得银装素裹,冰雪精神。“从我祖父那里。” “什么?淳于烈!老烈怎么知道?” “问你自己。” 司徒湖山一蹦三尺:“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会把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老烈?!” 淳于扬冷笑:“那几年你在苏州扫厕所,我爷爷被打倒了也在扫厕所, 你们两个牛鬼蛇神成天厮混,你自己喝多了就把这事儿当吹牛说出来了, 你忘了么?” 司徒湖山没忘, 所以他立即不跳了,挠头说:“呃,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我嘱咐过他不要告诉别人啊。” 淳于扬说:“除了我祖父,你还告诉了同样落难的专政对象画家王老、陈老,书法家宋老、大学教授肖教授,以及中学校长徐校长。” “……”司徒湖山强调,“我都叮嘱他们不要说出去了!” “他们倒是都没怎么说出去,有三个人还早早地死了。”淳于扬说,“但你这事儿就不能算秘密了吧,对不对?” “呃……”司徒湖山说,“对。” 唐缈感慨:“表舅爷,您这张嘴缝起来也不冤呀。” 司徒湖山又跳,说:“除了他们没有了!我怎么会把唐家的秘密随随便便告诉别人呐?” 淳于扬说:“还有沧浪区公园弄堂口修鞋的马师傅,街道酒瓶盖厂看大门的张师傅,废品收购站的陈师傅,区政府食堂的王阿姨等等,这些人现在还活着,你可以找他们对质,好在他们背后都喊你‘疯子’,没人信你罢了。我祖父说你好喝酒但不胜酒力,一旦喝高了,肚子里什么话都藏不住。” …… “你们聊,我先走了。”司徒湖山说。 淳于扬冷笑:“放心吧,除了我祖父,怕是没人把这话当真,绝大多数人连在重庆有个神秘且古老的唐家都不信。” 唐缈问他:“那你爷爷淳于烈怎么就信了?” 淳于扬很深地看了他一眼,嘴上却轻描淡写:“老人家天真烂漫,说什么他都信,否则也不会备受磨难。” 司徒湖山叹了口气说:“老烈是生不逢时,但这百年来,读书人有几个是生逢其时呢?唐竹仪就逢时了吗?我也逢时了吗?唉!” 唐缈问:“所以真的有宝库?” 司徒湖山点头。 “宝库里有一吨黄金?” “至少一吨。”司徒湖山说。 “说不定是唐竹仪在骗你们啊!”唐缈给出另一种可能。 司徒湖山摇头:“你说这种话就是折辱祖宗了,唐竹仪是个品性极好的人,况且他是在一个很严重的情况下吐露此事,所以绝不会是谎话。” 唐缈埋头想了片刻,突然问离离:“那你也是从淳于扬爷爷那里听说的?” 离离说关你屁事。 唐缈又问周纳德:“你怎么知道唐家有黄金的?” 周纳德连忙摆手说:“我不知道哇,我是第一次听说!哇呀好震惊,颠覆人生观和世界观!” 司徒湖山啐了一口,淳于扬斜起眼睛,离离毫不客气地怒斥:“你他妈还装蒜呢?” 周纳德说我没装蒜啊,我很受冲击啊,我是真真真不知道哇,你们看我诚恳的眼神! 唐缈深深地吸了口气,问:“所以你们四个都是为黄金而来的?” 离离说:“没错!” 但司徒湖山和淳于扬立即否定,一个说是为了探亲,另一个说陪你回娘家,周纳德则继续维持懵懂无知的模样:“我是来走访群众的。” “呵呵。”这次轮到唐缈冷笑了。 难怪姥姥说钥匙重要,的确重要啊,它很可能守护着一吨黄金啊! 想这一吨黄金原本埋藏在地下深处的矿脉中,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其开采、冶炼、提纯出来,又是怎样因缘际会才到了唐家,被秘密地世代留存。 不管它是从何而来,也不管留存它的原因是否合理,更不管唐竹仪曾经想用它们做何用途,假设它存在,那么它就是唐姥姥的私房钱! 难怪你们几个死都不肯把钥匙出来,还真是欺负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啊。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个个都抱着元宝跳井——要钱不要命,也不要脸了! “假的假的!”唐缈断然说,“姥姥没跟我说过家里有黄金!” 见唐缈不肯信,离离说:“姓唐的,我说你傻你就是傻。唐姥姥她有钱怎么会告诉你?她一个子儿都不想给你,就是要白白使唤你!你当她是亲姥姥,她可不拿你当亲孙子看,你不过也是她手下的一枚棋,还是个过河卒子,随时准备送命的那种!” 唐缈看了她一眼,心中自问:真的么?姥姥是在利用我么? 不,假的。 他相信姥姥不会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一定有不可明说的理由才导致她不谈黄金,只谈钥匙。 就算利用也罢,唐缈年满十八一条好汉,不求回报保护老人孩子,保护宅院、保护家产又怎么了?应该的! 他瞪了一眼离离,心想这婆娘真不是东西! 离离也回瞪他:“看什么看?神经病!” 一旁的周纳德打圆场:“大家和平相处,不要乱骂人嘛。” 唐缈便想离离虽然贪婪,但贪在明面上,好歹保有一份坦荡,相比起她来,周纳德遮遮掩掩,藏藏匿匿,更加不如! 唐缈一面故意学着周纳德的样子吊着嗓子喊:“太震惊啦!吓死老子啦”,一面说,“假的真不了,让你们诸位白跑一趟了,抱歉抱歉,这就放你们出去,但是不报销差旅费哦!” “……”司徒湖山说,“唐缈,你小子可得想清楚,你的意思是你们家祖宗撒谎了?” “对,唐竹仪撒谎!”唐缈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他凭什么要撒谎?” 唐缈说:“也许他是个写小说的。民国那阵子不是有个写武侠小说的嘛,挺有名的叫什么……对,还珠楼主。唐竹仪就算不是还珠,也是还球楼主!” 司徒湖山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巴掌就往唐缈头上掼去。 唐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压根儿没准备,加上失血过多今非昔比,于是像张纸片似的往后倒。 淳于扬条件反射似的把他接住,扶正站好。 “唐缈你龟儿子!”司徒湖山怒发冲冠,“你连唐竹仪的坏话都敢说?你也配姓唐?” 唐缈头晕脑胀捂着脸喊:“龟儿子!你这假道士、假司徒湖山,唐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配生气?!” “我、就、是司徒湖山!!”假道士跳脚。 “姥姥说你不是!” “因为唐碧映那个瓜婆娘她……她……她……”司徒湖山“她”了半天,突然没下文了。过了好久,才有些幽幽地,用低了八度嗓门地说:“你不要讲唐竹仪坏话,如果让唐碧映听到了,绝对饶不了你。” 唐缈听着话音有异,就忘了恼恨他冒冒失失打人了,心想这孙子难道知道什么内情? 司徒湖山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对着自己的眼睛:“我看到的和你同样多,但是我虽然年纪一大把,却没你这么瞎!我知道唐碧映为唐竹仪守灵,为他守宅、守宝、守诺言、守秘密,甚至除了她谁都不知道唐竹仪死了以后到底埋哪儿了,你觉得因为什么?因为他们俩合伙写小说?” 他不再说话,而是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趿拉着破布鞋出去了,在天井里点燃一支黄鹤楼香烟,蹲着的背影显得颇为落寞。 忽然他扭过头来,用烟头点着离离说:“你啊,大姑娘家思想这么阴暗,都是从小缺乏教养的缘故。劝你当着唐姥姥的面也不要满口喷粪,她年轻时候杀过的人比你骂过的还多!” 什么?杀人? ……所以司徒湖山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只是不肯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