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他没有多余的胃宁丸。 而且胃宁丸没用,它的说明书上说,可健脾益气,活血解毒,主治脾胃不和,饮食停滞,就是不解疑蛊杂毒。 司徒湖山紧随而入,见他眼神直勾勾地发怔,又给了他一巴掌:“药呐?” 唐缈几乎无声地说:“没……没了,吃完了。” “啥?”司徒湖山蹦起来,“你你你……对了对了你不是还有那什么终极解药嘛?你自己说等我们当中的谁把钥匙交出来,就会发给我们吃的,那药在哪儿?” 那药唐缈还没准备好,他昏睡了二十个小时,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再说姥姥只留下了一瓶过期的胃宁丸,没留心宁丸,肺宁丸,肝、胆、肾、脑宁丸,没东西可冒充解药。 他终于承认:“我没给你们下蛊。” “你说什么?”司徒湖山难以置信地问,“都这样了你还想赖?” “我真的没……” “我的小爷啊!”司徒湖山急得满头热汗,满嘴喷唾沫星子,“你不看他的面子,好歹也看在他的死鬼画家爷爷淳于烈的面子上,饶了他一命吧,也饶了我一命吧!” “再说他跟你搞过对象对不对?你们有感情嘛!俗话说,是姻缘棒打不开,小两口打架不记仇,王八结了个鳖亲家,你们俩天造地设,树上一对,水里一双……”司徒湖山开始胡言乱语了。 这时候唐画摸了进来,一边喊着“药药”,一边将两粒类似药丸的东西递高了。 司徒湖山赶紧接过去:“我的乖乖,这是解药吗?” 唐画点头。 司徒湖山撩起衣袍就冲了出去。 唐缈来不及问唐画什么,也跟着冲出了厨房。然后再次绊在客堂门槛上,结结实实地脸朝地摔了下去,因为心里焦躁,居然也不觉得痛。 司徒湖山已经赶到淳于扬身边,先将一粒小药丸塞进他的嘴里,接着又放一粒在自己口中吞下,这才算放下了心。 他怒指周纳德和离离:“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饶不了你们!” “老同志,你体谅体谅吧!”周纳德继续叫屈。 离离喊:“不是我!不是我!!”然后往屋子后面躲去。 唐缈趴在门槛上,傻瓜似的瞪着那双秀丽的眼睛,注意范围内只有淳于扬一个人,他想不通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真的给他喂了蛊? 不可能,一千一万个不可能! 别说他没有下手的心,就算有,也没有下手的本事和机会啊! 难道是淳于扬自己诸事不顺,出门犯太岁?搞不好是他前世做了孽,或者祖上不积功德,或者从小学雷锋不积极…… 离离与周纳德还在争吵,彼此用脏话互喷。离离也就罢了,没想到周干部居然能够不落下风,针锋相对。 司徒湖山听得火冒三丈,问:“你们两个x还有脸吵?谁他妈再发出一丝声音,我就把谁的肚肠子打出来!” 周纳德指着离离问:“老司,像她这样的为人,你觉得不应该教育教育吗?” “那也轮不到你这样的为人去教育!” 唐缈手脚齐动从门槛上爬了起来,像个小学生一样低头靠门站着,旁人只看得见其翕动的长睫毛和雪白的鼻尖。突然他低声说:“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什么?” 唐缈抬起脸,声色俱厉:“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听到了没有?如果我不给解药这就是下场!别他妈互相教育来教育去了,你们这帮杂种都他妈不配!把姥姥的钥匙还给我!!!” 司徒、周、离三人顿时住了口。 唐缈总体来说比较温和,脸上带笑的时候多,从不轻易骂人杂种,尤其把司徒湖山之类的长辈骂进去。 “唐缈,你……”司徒湖山说。 他们无法反驳他,有人底气不足,有人真被制住了。 淳于扬的呼吸渐渐平稳,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司徒湖山抱住他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背靠柱子瘫软地坐着。 唐画扑进他怀里,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他的衣服上:“淳……” “别哭,我没事。”淳于扬柔声说。 他也只关注唐缈一个人,并且不免有些恼火,见唐缈气狠狠的,便冷笑说:“唐大少爷,你做的好事啊。” 唐缈烦躁地说:“别看老子,再看老子要哭了!” 淳于扬眉间紧皱:“你给我下的是什么蛊?” “不知道!”唐缈说。 淳于扬摇头:“怎么永远都是这句话——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老子想下蛊就下蛊,想下毒就下毒,你管得着老子下的是泻药农药耗子药还是蟑螂药吗?!”唐缈跳了起来,那怨恨愤怒的表情简直像得了离离的真传,然后他扭头冲出了客堂,一路摔摔打打,所到之处花盆碎,屋瓦掀,砖块横飞。 大概有几个小时见不着他了。 他走了之后,客堂里安静许久,终于司徒湖山开口:“我说诸位啊,这几天寸步难离的日子还没过够吗?咱们身体里还养着他们唐家的怪虫子,命都去了一大半了,就别抱着那些非分之想了。谁拿了钥匙?快还给人家,拿上解药散了吧!” 周纳德摆出一张无辜的苦瓜脸:“可是我没拿啊,我为啥要偷人家钥匙呢?我有偷的闲工夫,跑到乡里配一把都足够了!” 离离冷笑:“司徒,明明是你这老头子拿的,怎么贼喊捉贼啊?” “嘿,你这个臭丫头……” 淳于扬却问:“为什么是我?” “嗯?” “我是所有人当中最不可能偷钥匙的。”淳于扬问,“为什么唐缈会冲着我来?” “你们俩对象没谈拢?”司徒湖山关怀备至地问。 淳于扬锋芒毕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想不通。” “年轻人,你想不通的事儿多啦,相爱相杀这种事……”司徒湖山想拍他的肩膀,又被其眼神制止,“……咳!总之,散了吧,还聚在一起干啥呢?距离蛊毒再次发作还有整整一天呢,赶紧趁机打打牌,喝喝茶,写写遗书啊!” 于是不欢而散。 剧痛从淳于扬身上隐去,只留下轻微的余波,除了体力还没恢复,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 但他提不起精神,觉得胸口发闷,心中发紧,眼眶也涩涩的,如果他之前有经验,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和老婆吵架之后好委屈”。 他想不明白唐缈为什么单单针对他,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那人是通过什么途径使他腹痛不已的。 唐缈无害人之心,更无防人之意,若不是身处唐家这个特殊的地方,他控制不了任何一个人,甚至难以保全自己。他连谎都不会说,怎么就能一击得手? 难道姥姥给了他别的法宝?难道唐好临行之前交代了什么? 淳于扬埋头思索,认为都不像。 唐画一直守在他身边,时不时摸他一下,确定他没事。他知道这孩子无处可去,心说可怜,将她揽在臂弯里拍了拍。 他心想:要是现在怀里圈的是她哥,非把那小王八蛋勒到死不可,求饶也不解气,喊爸爸也没用! 唐画抬头问:“你和缈搞腐化?” “……”淳于扬身子一滑,随即坐直愠怒道,“你不要一天到晚跟着司徒湖山学,学坏了到时候要进少管所的,你会骂脏话已经让我很苦恼了!” 唐画立即藏到柱子后面,做无辜状。 淳于扬乱无头绪,只好休息片刻等待体力复原,然后怅然若失地走出客堂,手中牵着同样怅然若失的唐画。 “乌龟,”唐画说,“没有了。” 淳于扬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心事和困扰,问:“还没找到你的小乌龟吗?” “嗯……”唐画低头。 “那我跟你一起找。你家表舅爷说了,时间还多着呢。”淳于扬说,“小乌龟大约在哪个方位?” 唐画转身,微微歪着头,一边咬着嘴唇一边用她那旁人不具备也不理解的能力查找着,然后指了个方向。 “那边是……祖宗祠堂吗?”淳于扬问。 可是唐画又摇头说,错了,接着哭了起来。 “怎么了?小乌龟不在祠堂吗?” 唐画抽抽噎噎地说:“错的,没有了,龟不能在那里。” “在哪里?” “下面。”唐画说,“很下面,龟不去那里。” “在地下深处么……”淳于扬喃喃。 那个方位、祠堂周边没有水井,但地面或许有空隙,能容一只小金钱龟爬入深处。 淳于扬眯起眼睛思考了片刻,带着唐画前往祠堂。 唐家的祠堂维持着那晚的混乱,被离离破坏的灵位牌还碎落一地,被碰掉或者碰歪的唐家历代祖先画像还没有挂好,缺损待修补,垃圾待清理。 淳于扬走进去后不假思索地开始打扫卫生,显然对于动物保护来,环境保护在他心目中的排名更高。 他从地上拾起破损的灵牌,每一个都读过,然后与墙上的画像比对,随手归置回原处。 和唐缈相反,他不惧怕画像空洞的眼睛,反倒觉得是个好迹象,说明这屋里毫无玄机。倘若那些裱糊纸面上真有鬼魂附着,画像应该显得双目有神不是吗? 他渐渐走向深处。 这屋子仿佛一口深井,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最后不得不点起蜡烛才能看清脚下。 之前虽然进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好好观察,这次他才发现唐家挂画和摆放灵位的方式不太寻常,靠里的反倒年代近,越靠门侧年代越老,和一般祠堂的中位为尊、里位为尊的布置方式恰恰相反。 这家中有一二十年只有唐姥姥一个人,或许是她故意为之。 墙上明代及以前的画像都是民国时期的仿制品,原作应该早就收起来了。 大明王朝于1644年也就是崇祯十七年亡国,就算是那一年的画作,距今也有三百四十多年,算是古董了,挂出来恐怕不利于保存。清代画像为当时原作,到了民国开始用相片代替。 房子的最里面、侧对大门处放着一张两米多长的条几,虽然雕工不繁复且旧了脏了,但还是能看出材质是黄花梨,极为珍贵的树种。 条几的脚下有一只倾倒了的小铜香炉,香灰翻撒满地。听司徒湖山转述,唐缈说那把害得所有人被困的钥匙就藏在一只香炉中,想必就是这只了。 淳于扬突然意识到什么,因此紧紧拧起眉头,连唐画喊他都没听见。 他思考如果钥匙藏在这里,那么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排除偷钥匙的嫌疑——离离。 在钥匙丢失的那个晚上她根本没进入祠堂的深处,她所有的行为——包括乱踢乱打,用鞭子瞎抽等等——都是在这间屋子靠前的位置完成的。而且她一入祠堂就开始大发虎威,恰好说明她之前没进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