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掌丞天下在线阅读 - 第104节

第104节

    谢景望着王悦,没说什么。

    王悦拉着他坐下,谢景没什么话,王悦一直小心地搭着话想和他说两句,谢景应了一句“嗯”,直接把王悦费尽心机寻出来的话头堵死了,王悦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颍川庾氏的事他压根提都没敢提。

    干坐了许久,王悦对谢景道:“我在等温峤的消息,城中我都已经布置好了,他说他几日内就会到石城,我留下等他的消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能帮他一把。”

    谢景看了眼王悦,没接话。

    王悦顿时又没了话,彻底没了主意,半晌他终于讪讪道:“那什么谢景你要是真的心里不痛快,要不你打我吧。”

    王悦真没办法了,见谢景不动,他伸手去抓谢景放在案上的手。估计谢景没想到他还能这么来,一下子竟是没能将手抽回去,王悦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王悦心里头觉得谢景肯定不会打他,他本来就是做做样子,被掀在地上的瞬间,他直接给愣住了,怪他这两日和司马绍打习惯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还手了。他抬手朝谢景劈了过去,下一刻手腕上传来剧痛,王悦浑身都抖了下。

    谢景抓着他的手腕反扣在了地上,手指撞击地面咚得一声,王悦闷哼了声,冷汗瞬间下来了,他差点没以为他手骨碎了。

    谢景垂眸望着王悦,没松开他,低声冷淡地问了句,“你死都不怕,怕疼?”

    王悦忽然顿住了,他一时没能弄清楚状况,也没敢动,“什么?”

    谢景低头望着王悦的脸。

    王悦猛地回过神,谢景竟然知道他与司马绍干了什么,王悦电光火石间忽然就记起件事,“那天夜里芜湖粮仓的火,”王悦望着谢景一下子顿住了,“是你?”

    谢景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垂眸望着王悦,王悦疼得厉害有些冒虚汗,谢景想松开他,手上却又加重了力道。

    王悦狠狠皱了下眉头,好半天没能发出声音。

    谢景垂眸望着隐忍着的王悦,想说句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终于,他松开了王悦,捞过了王悦的手检查他的伤,他控制了力道,王悦的手没什么大事,有些轻微的扭伤,谢景揉着他的手腕,伸手想将王悦从地上捞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王悦忽然抬头望了眼谢景,眼中亮得惊人,他手上猛地用力,一把抓着了谢景的胳膊将人拽到了地上,甩了下手,笑了下,他忽然低头吻了下去。

    王悦是个惯犯,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谢景明显顿住了,他看着压在他身上的王悦,忽然听见王悦在他耳边道:“我真打不过你,我求饶,你气也出了,不生气了啊。”他轻轻亲了下谢景。

    那一瞬间,谢景看着神采飞扬的王悦,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悦笑了下,多大点事?

    他压着谢景道:“我错了,我绝不再犯。”他抚上了谢景的脸,“我再犯你打死我,成吧?”

    谢景终于抬手抓住了他的手,“下来!”

    王悦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又亲了下他。

    谢景一时无话。

    王悦坐在谢景身上,至此终于忍不住低头轻轻笑了起来。

    沉默许久,谢景终于道:“下来,我看看你手上的伤。”他知道自己刚才下手重了。

    王悦闻声甩了下手,“没事。”他笑了下,“怎么了?心疼我啊?”

    谢景看了他一眼,终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翻身将人一把压在了身下,他抬手捏住了王悦的手腕,还未来得及查看他的伤,王悦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贴了上来,谢景顿住了。

    终于,他抬手抚着王悦的背,将人一点点压入了怀中。

    第92章 离间

    王悦将谢景哄好了, 跟从前似的, 他扑上去服个软道个歉,在谢景火气上来前忙把那火给扑灭了,最后抓着亲两下, 若是这还不行便开始喊自己这里疼那里疼, 等谢景心软了, 这就算差不离了。

    常年累月和谢景斗智斗勇, 王悦对付谢景自有一套,他不知道自己这叫不叫天赋异禀,由于他回回都摸不准自己究竟哪里惹着谢景, 吃了不少亏后, 他懂事了, 总之哪里惹着谢景不重要, 服软就对了!认输就对了!实在不行装可怜也成。

    丢人就丢人吧,脸这东西, 要也没用!

    王悦一向想得开。

    果不其然,大半夜谢家大公子见王悦哼着手疼,没忍住,又起身给人弄药去了。

    王悦心里头差点没乐死, 果然对付谢景这种人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能和谢景倔,否则就谢景那闷到死的性子,要憋死算完。

    王悦总结了下经验,又有了新的心得体会, 颇为心满意足。他拍了拍手,又去干活了。

    另一头,姑孰的夜很冷,风很硬,温峤在夜里头借酒浇愁。

    近日城中流言纷纷,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嗅到了风向,王敦面前头等的红人温峤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翻了,丹阳尹?怕是要一场空!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温峤的确是个难得的人物,他摆明了就是个两面三刀的jian人,可愣是在朝野中靠着“通透洒脱讲义气”混得风生水起,知道他真面目的人每每想起他隔夜饭都得吐出来。此人的行事作风便是,谁混得好,我认谁做兄弟,必要时做爹都行。

    按道理这种人在朝堂是混不下去的,谁都知道朝堂水深,墙头草永远死的最早,故而一般人不敢这么玩,但温峤不是一般人,他是个高手。

    温大将军的生平谁都知道,刘琨的亲戚,当年自带北土武将背景入朝为官,也曾有过一段秦淮赌坊的潇洒时日,斗鸡走马玩得相当之溜,后来金盆洗手一心钻营权术,短短数日平步青云。总而言之,此人会玩。

    可除了会玩外,此人身上又有股其他的气质,当年如日中天的王敦要废太子司马绍,没人敢站出来,唯有他挺身而出与王敦当众互呛,硬是替太子赴汤蹈火了一回。你以为他是个□□?错了,当年周家家主周顗曾问过他对王敦的看法,人家一张嘴将王大将军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最后被周顗指着鼻子骂到不敢吭声。这事后来闹大了,举朝上下都知道此人是王敦门下走狗,还是连王敦都瞧不上的那种。

    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的,此人忽然又去王敦面前献殷勤了,凭着那股不要脸的劲儿,短短数日又给他爬上了丹阳尹的位置,令人咋舌。

    他风头太盛,终于被人盯上了。按道理说温大人铜皮铁骨不怕盯,可这人有些不大一样。

    温峤此人,疯癫里透出股看透炎凉的聪明劲儿。而钱凤此人,王敦账下头号大将,低眉顺眼里头透出股异于常人的敏锐劲,聪明人总是比较吃得住聪明人,他盯上了不知打哪儿冒上来的温峤。两人打过两三次交道,温峤自知遇上了对手。

    温峤果断写信给王悦,表示势头不对他要跑,王悦也迅速给他回信。

    赶紧跑!

    收到信的温峤打心眼里佩服王悦,这年头像王悦这么有良心的上司真是不多见了,他立刻收拾细软和情报打算往回奔,结果发现情况不对头,钱凤盯住他了,钱凤还带了个整日疑神疑鬼的吴兴沈家公子沈充和他一起盯着,两人吃饱了没事干,就盯着他不眨眼了。

    温峤已经在给王悦寄遗书了,他若是没了,务必请王悦代他照顾他母亲他meimei他妻子他三房小妾还有他小妾的外甥女。

    王悦回信就一个字。

    “滚!”

    生无可恋的温峤又写信,“下官自知命不久矣,回首平生无余事,唯有一事,夜夜思及辗转不得寐,敢问世子,昔年你与太子殿下是否确有子丑寅卯?”

    王悦回信,力透纸背。

    “速归。”

    温峤琢磨了下一下那两个字的笔锋,觉得这两个字杀气扑面而来。坐在街头,他看着那信喝了大半天酒,终于跌跌撞撞地起身往回走,大声唱着些不着调的歌。

    今夜府中有酒宴,王敦久病,贪享热闹,又欲掩人耳目,怕人得知他病重的消息,故而经常行宴。

    温峤闯入酒宴上的时候,王敦瞧见他还挺惊喜,瞧温峤已经喝醉了,命侍卫将他扶进来。

    温峤拂开那些手,冲上前去,笑嘻嘻地举着酒壶挨个给人敬酒,当敬到钱凤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

    钱凤望着他,打了个招呼,“温太真……”他话音未落,头上一阵冰凉,他的声音一下子没了。

    温峤举着酒壶,将酒缓缓倒在了钱凤的头上,“喝啊!你喝啊!狗东西!老子给你敬酒,你敢不喝?老子是丹阳尹,让你抢老子位置!老子让你喝,你低头给老子喝!”他忽然伸手去按钱凤的头,他浇了钱凤满头满脸。

    钱凤缓缓闭了一瞬眼,对着一旁诧异的将士温和笑笑,“温大人醉了。”

    “我没醉!我治得就是你!”温峤倒完了酒,伸手拍了拍钱凤的脸,侮辱意味十足,他问道:“酒好喝吗?今后你再敢跟老子抢东西,老子要你的命。”说着话,他脸色狰狞了一瞬。

    一旁的沈充猛地拍案喝道,“把他拖下去!”

    温峤起身笑了,“谁敢动我?老子是丹阳尹!老子故交满天下!”他指着沈充,“你谁?我派人弄死你信不信?”

    沈充望了他一眼,刷一下泼了杯酒出去。

    温峤被泼了一脸,他深呼吸了一口,抹了把脸,上去抬脚就踹。钱凤终于起身去拦撒酒疯的温峤。

    王敦终于注意到了这头的动静,命人将扭打在一块的几个人扯开,他脸色有些苍白,威仪仍在,瞧见这副样子,原本想教训两句,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平日里人模人样的几个将军全都衣冠不整地站在那儿,活跟街头泼妇打完架似的,钱凤的脸上更是五道抓痕,头发也被扯散了。

    女人打架才扯头发抓脸,他瞧了眼还在骂人的温峤,最终还是板着脸训道,“像什么话?拖下去!”

    温峤不甘心,临走前还抬脚踹了下钱凤,被架着走仍是一跳一跳地要去踹钱凤。

    王敦看了半天,绷住了脸,好半天才忍住了笑。

    次日温峤给王悦写信,“明日可归。”

    酒醒之后的温峤一大清早在钱凤府前呼天抢地,要给人家赔不是。钱凤望着那府门口哭丧似的人,招招手让下人退下去,“就说我不在。”

    温峤得知了钱凤不在家,又去了王敦府门口哭天抢地,王敦将人引进来,温峤坐在堂前就开始发作,说了好几遍才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意思说明白。

    大意是:我酒醒之后,想起昨日之事非常后悔,我想清楚了,我这种人我不配做丹阳尹,为表歉意,我愿将这位置让给才高八斗的钱凤钱大将军,让他来做这丹阳尹。

    王敦以为他就装装样子,结果没成想温峤十分坚决,这丹阳尹他受之有愧,他不配。

    王敦本来就有些身体不适,一来二去也给温峤弄烦了,他命人将钱凤喊了过来,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钱凤一听温峤要将丹阳尹的位置让给自己,脸都黑了,我用得着你让?他表示,昨晚不过酒醉之后狂言狂态,温大人你别放在心上,你做丹阳尹,你配!真的,你众望所归!你当仁不让!

    温峤坚决推辞。

    钱凤一让再让。

    温峤急了,道:“钱兄你不坐这位置,我便不当官了!”

    钱凤:“……”

    王敦大清早给这两人闹得脑仁疼,直接拍板定钉,“温峤任丹阳尹,不日出镇!”赶紧都给老子滚!

    温峤闻声震惊了,抢话道:“我无才无德当真不配做丹阳尹啊!”

    钱凤忙道:“温兄你配的,你配的!”

    温峤道:“钱兄……我在你面前,我真是自惭形秽!不曾想钱兄是如此大度之人,我……”

    钱凤立刻道:“温兄你冷静点,我懂,我懂!不必多言,你坐这位置便好。”钱凤内心毫无波澜。

    那一日,温峤拉着钱凤的手,勾着他的肩搭着他的背,有如亲兄弟般地走出了王敦的府邸,一路上亲亲热热的,一会儿要给钱凤赔罪,一会儿又要给钱凤买东西做赔礼,还要给钱凤送女人。

    钱凤只能点头应付,“不必!温兄不必如此客气!温兄!真的不必!不必不必!”

    温峤一和钱凤分开,立刻收拾东西打算去丹阳郡上任,就跟后头有鬼撵着他似的,手续一日之内便办好了。

    钱凤眼见着温峤一副往外窜的样子,猛地回过神来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他暗中扣下了温峤的文牒,自己又亲自去了趟王敦的府邸。

    王敦听完钱凤的话,终于笑道:“你想多了,他那是怕夜长梦多,赶紧上任将丹阳尹这位置坐实了,由他去吧。”

    钱凤觉得不妥,“将军,温太真毕竟是朝廷的人,我们当以小心为上,此人确有可疑之处,丹阳尹这位置,他坐不妥。”

    王敦看了会儿钱凤,忽然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气,昨夜温太真酒后确实太失礼,我今早骂过他了,他平日便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年纪又轻,你多让着他点,多教教他,他心底是很喜欢你的,常在我面前夸你,至于昨夜的事,过去了便过去了。”

    王敦心里头知道钱凤是个什么人,钱凤跟了他挺久,别的都还成,就是心眼有些小,他安抚了他几句,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钱凤还欲多说,王敦却不想听了,低咳了两声,喝了口茶润嗓子,挥手让他下去。

    钱凤看了王敦一会儿,终究是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