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林学弟”拉着程尘坐到了他身边的空位,瞧着老师的目光,他悄悄和同桌咬耳朵:“喂,阿尘,你看尉大师看你就像是看宝贝,家里说不定有小师妹等你上门呢!”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林学弟!”程尘横眉冷对发表无耻言论的林学弟。 他认真地望着浓眉小眼勺子脸的班副高长征同志上台自我介绍,微笑着点头接收了对方频频“点对点”发来的 “慈爱”笑脸,边说悄悄话:“哼哼!也不看尉大师他老人家什么年纪了,他家能有小学妹?哎?那要是尉大师有个小孙女哭着喊着嫁,那我是要,还是不要呢?!” “林学弟”被更无耻的家伙彻底打败了,拼命捂着嘴:“库库库……” “别笑了,再笑老师得把你拉医务室治哮喘了,别忘了你还有晕倒的不良记录啊!兄弟。” “喂,放学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望我妹?”终于笑得没力的林学弟,喘了半天,悄悄问。 “行啊!一起去看看咱获得新生的林家小妹。” 对于林家“私启”的后续,程尘也常常记挂,这次难得人家兄长邀请,自然要顺杆子往上爬,去看看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杰作。 尉老爷子大半辈子文道艰难,百转千回,全靠一颗坚韧强大的文心,禀持自己的文意,方才大器晚成。他自身文基极坚,用老爷子的话来说:基石决定成就的高度。根基不坚,即便一时得意建起高楼,也终是不能长久,只能眼看危楼倒塌。 对于孩子们也是从文辞字句开始训练,针对各自进度慢慢调教。夯实文基,方能享用一世。 程尘作为带了金手指的穿越人士,要说文采文赋比这世界千千万万的文人更出色,那是瞎扯,他只是有幸站在了大地球自古以来天才文人墨客们所汇集而成的——巨人的肩膀上。 作为一个理工科的业余文青,这个世界最艰难的具像小说形象他完全无问题,构筑情感引动灵性也能用心办到,最欠缺的反而正是文学的基础。尉大师的夯基教程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程尘拿出当年高考复习的劲头,全身心地学习。哪怕只是个小小的梦想,他也希望能有一天,写出真正的,属于自己的灵文。让这世界的灵性之光,真正为自己点亮。 ※ 离州机关理疗院坐落在号称“都市绿肺”的茂湖公园边,紧贴着古时开凿的人工湖——茂湖,青山横北,绿水回南。周边寸土寸金,老大的理疗院却是林木森繁,掩映得白墙乌瓦的建筑只偶尔露出个尖角。 去理疗院的路上,林学弟就不停地在扯着他的新毛衣,一会儿感慨哎呀有点热,一会儿又叹别蹭脏了新衣服。 程尘看得眼睛疼,好容易到地头,懒懒地怼了句:“行了,别显摆了,这衣服是金子做的?都招摇一路了。” “嘿嘿嘿!”林学弟一脸痴汉笑,红扑扑地害羞道:“我meimei给织的,哎呀!身体都没好全,话都不会说成串的,就记得给我织新衣。你看看这花样,这款式,老漂亮,老时髦了!看不出来吧?!她就是看着电视才学了几天啊……” “停停停!”怕了你了,哥!程尘偷偷翻了个大白眼,野天鹅的小公主她荨蔴衣都织了十一件了,还差你一件破毛衣?不过话说回来,小姑娘这灵赋点的——好!又实惠,又贤惠,将来有的是好小伙抢着要了。 就是那脸…… 程尘瞅瞅边上傻笑的哥哥,这张痴汉脸要是扎俩小辫,认真地织呀织毛衣……他使劲一哆嗦,老天保佑啊! 老天对曾经的小青蛙还是有点怜惜补偿之心的,反正程尘看到这位苏醒的小公主时,完全没意识到她和她家的傻哥哥五官其实相当相像,只是惊叹于她的精致。 皮肤上曾经斑驳的绿意已完全褪去,获得新生的肌肤嫩得像是一掐能流出汁来。衬着乌黑的头发,白得简直要透亮,饱满的苹果肌上是淡淡的,健康的红晕。 看来这理疗院伙食相当养人,一家三口都养得白白嫩嫩。 林家老爹笑眯眯地在一旁削水果,和声细气地劝程尘同学多吃点,再多吃点,喜乐之情简直从心底里咕嘟咕嘟往外冒,往日愁苦之色早就烟消云散。 程尘和林老爹打过招呼,随着妹控的林学弟来到小公主身边。 林良欢小公主有着微翘的鼻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粉色的唇瓣仿佛刚刚绽放的蔷薇。她静静望着来客,没有放下手中正在编织的毛衣。 “嗨!小公主,还在编织哥哥们的荨蔴衣?”程尘笑望着这不幸又幸运的孩子,命运之神终于不再捉弄这一家,给了他们一个幸福的新开始。 林良羽端着水杯正笑着想递给程尘,一听这话楞住了。他没和程尘说起过关于小妹启灵原书的任何信息。 小公主盈盈相望,突然之间丢掉了手中的织物,用力扑向程尘,含糊不清却异常大声地喊道:“哥哥!哥哥!” 她紧紧抱住这个陌生却又无比熟悉,充满着生命灵光的小哥哥,如此之紧,以至于几个大人手忙脚乱地都不敢拉开。 “欢娃,meimei!我,我才是哥哥!”林良羽一时间酸味冲天起,伤心地纠正meimei,一时忘了刚才的惊疑。这第一声哥哥,怎么能给外人呢?啊?!他才是如假包换的林家哥哥啊!手中的水杯都被打翻在地,弄湿了一大块地。 “欢娃都会叫哥哥了,好,好好!来,叫爸爸,叫爹!乖女儿……”林老爹可顾不上安抚儿子受伤的心灵,高兴地急着教女儿喊爹。 程尘哭笑不得,抱起突如其来的腰间小挂件,哎呦,这份量还不轻,养得真好。 没等他放下小公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房门突然被撞了开来。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涌进来,个个神情激动、吱吱唔唔,不知所云地喊着什么,把程尘团团围住,有几个简直热情得要趴到程尘身上来。 小公主生气了,奋力捍卫自己的领土,把其他孩子的小手扒拉开。程尘忙安抚这个又安抚那个,急得满头大汗。林家父子也齐上前帮忙,好容易隔开几个孩子,又蹿上几个,真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后头紧跟的,是一群家长和医护人员。 “哎呦,这孩子是怎么了,突然就跑你这儿来了?” “老林,对不住啊!也不知怎么回事,这……” “大家配合些,请把各自的孩子拉住,我们要做个详细的检测……” 医护人员和家长们七手八脚地拉着,生怕伤了孩子们。乱哄哄一片中,程尘被孩子们的“热情”差点冲倒,踉跄着踩到地上的水渍,差点滑倒,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大人们终于把莫名其妙来这房间的孩子们弄走了,林家父子和程尘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sao乱。 等到人声渐息,床底下突然又钻出个灰头土脸的男孩。他笑得一脸得意,使劲一扑,抱住了程尘的大腿,连声喊:“哥哥哥哥哥哥!我的哥!” 这谁家的二孩子啊?!程尘都被他的“二劲”逗乐了,低下头去,正看到那张和前世弟弟一模一样——二哈的脸! “老弟?!”程尘这一声是又惊又喜又恐惧,难道真是二哈弟弟也穿越了?!家里的老父母可咋办? 一片混乱中,林良羽楞楞地盯着那几只大小再熟悉不过的湿漉漉鞋印,已经呆了好几分钟。 第43章 不速之客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一场永远都不愿醒来的美梦。 梦的起点,是那个色彩斑斓、充满奇迹的“烟火”之夜。 那一夜, 有一位不那么讲究、侠义又好心的“大师”,翻墙入院——事后国安的两位同志向他们通报了侦测的部分情况。他准确地找到自己和老爹睡的屋子, 扣上了一只大锁头。然后, 这位大师又在黑咕隆咚的院子里精确找到小妹屋子的窗口,还特地找了块砖垫脚——也许大师不是个子矮,他只是未成年。 林良羽看着尚未成年的“学弟”,背着抱着两只人体挂件,无奈又开心地闹着, 他悄悄地捂住自己的嘴, 拭去突然之间涌上眼眶的热意。 真傻! 哪来什么那么巧过路的好心大师, 只有一个自以为聪明, 却傻得愿意牺牲自己绝大的利益,来挽救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学长”家小生命的——大蠢蛋。 国安的同志们后来用那本“州闻”的《野天鹅》上部,为孩子们做灵书原书的灵合感应测试时,曾说过那似乎是位在柳州读书的天才少女所作,偶过离州, 心血来潮做了场“私启”。 州闻?林良羽记得当初听闻时,心中隐约的疑惑。 他分明记得那晚隐约若现的各色具像,哪怕它们只是一闪而逝,坠入邻舍而启灵。那是鸣府才有的具像,大师把珍贵的灵文首灵赋予了素不相识的孩子们,噢!不, 也许有一位孩子是他曾见过,深深悲悯同情的,也因此有了那个神奇的夜晚。 林良羽不知道这个大蠢蛋为什么要隐藏自己,宁可私启,也不愿暴露身份。但是,那一位所有的努力——不辞辛劳,翻墙锁门爬窗,都只不过为了让meimei醒过来。那么,只要是某人的意愿,他必将竭尽自己的所有,只愿那人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盯着地板上的水渍脚印渐渐淡去,林良羽微笑着想,家里那块拓存着脚印痕迹的砖石,也该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它的主人不希望有人知道是谁创造了那个奇迹之夜呢! 大蠢蛋大师没功夫理会林学弟那变色龙般变幻不息的脸色,虽说吧,这个抛过来的目光似乎有越来越热,简直要摩擦起火的趋势,让人忒不自在。但是!身边这二哈老弟的问题不解决,他真是没心思理会林学弟心里的弯弯绕。 “徐家汇漕溪北路尚东豪庭的房子你给卖了?”程尘把人拎起,悄悄啃耳朵,对暗号。 ???二哈小弟弟脑袋上一串问号简直要具现成形,眨巴着大眼睛傻傻一笑:“哥哥!” 程尘抿嘴摇头,我家的弟弟不可能这么萌,他只会喊“猪头老大”!程尘感叹着,放下大半的心,决定再出绝招一试:“冰冰和大黑牛又秀恩爱了!”某冰可是二哈弟弟中二少年期心中的女神,绝对不容亵渎!在他面前提秀恩爱的事,简直就和斗牛士在发情的大公牛前挥舞红裤衩一个效果。 软萌的二哈小弟搂住心思阴暗的不良少年,完全不知道什么冰冰和牛,他认真地重申:“喜欢哥哥!” 家里的二哈弟弟要是有这种天衣无缝的演技,那他可以立地成精升仙了! 程尘深深叹口气,知道不过是场错认,放心之余,心底未免有一丝丝寂寞的失望。他也想起来了,这孩子,应该就是词里启灵那晚,不小心中了独臂“二哈”野天鹅王子的降头了,可怜! 林良羽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慢慢理顺了思路,一点点推敲细节。果然在假设结果的基础上倒推回去,完美自洽!那么,刚才孩子们的异动,在知道底细后,其实也不难解释——越是等级高的灵文启灵,尤其是赋予具像首灵的,文作的作者与被启灵的孩子们之间,往往会有非同寻常的感应。 也不难理解,亲启的大师们相当于就是这些孩子们的“再生父母”。 但越是大师文豪们,越是不会轻易给人启灵,多半会是由启灵师来代他们行事,非是亲启,这种感应也就基本不会出现。能请动大师们亲启的豪门世家,也绝无可能让一堆孩子扎堆种萝卜似的,同受首灵。 也只有某些不经世事,奇葩蠢萌,又再善良不过的“大师”,才会造就那样的奇迹——一堆被赋予首灵的孩子们,用本能和灵觉认出了他们的“再生之爹”!哪怕他们还不会言语,哪怕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 “低调行事”的大师,眼见都快扯不住到处露洞的小马甲。林良羽只觉心累,他得更更更努力,要赶紧强大起来,才能编织更坚实的盔甲,保护某个人如心所愿,自由自在地低调而善良。 “快回去吧!这儿闹了这么一通,我怕医生们还要检?测!”林良羽重重地念出最后两个字,隐晦地提醒正玩得high的某大师。 “啊!那什么,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来探望你,欢欢小公主。”程尘从对弟弟的怀念中,猛然醒过神来,也深觉闹了这么一场,似乎动静太大点。以后,这地方还是不来了,等孩子回家再探望吧! 推辞了林爸的挽留,脚步匆匆往外而去。林良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一路送到门口。 临到大门前,程尘犹豫了下,问:“那个二哈,呃,就是那个留下来的小男孩,叫什么?” “顾释卷。他有些特别,不是那个晚上启灵的。这孩子原本虽然已经启灵,但是灵合度很低,家里也不怎么顾得上他,一直在词里附近晃荡。那个晚上,他似乎也融入了某个文灵,现在看起来,与以前完全不同了。”林良羽认真地解释,把所有知道的,尽可能简洁地告诉他。 “噢!原来如此。” 也是个有故事的可怜孩子。 ※ 这天下午,一个不速之客摸上了龙柏原,打破平静如水的温馨日子。然而,让程尘烦恼的阿郎身份问题,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扯开面纱。 程尘从理疗院回来,总觉得哪儿哪儿有些不对。不说一群孩子们突如其来的热情相待,也不论那个长得跟二哈弟弟似的顾小朋友,就是林学弟那态度也透着古怪和神经质。 明明在探望林家小妹的去程中,林良羽同学还一路傻笑,不停显摆自己好不容易启灵的老妹。等他见到林家小妹后,这孩子就上演了变脸的戏码,那表情才叫五彩缤纷,最后居然变成个没撬壳的硬蚌,玩起了沉默是金。 要不是他对自己还是有问必答,极为亲近,程尘真要怀疑这新任哥哥是不是喝干醋也太凶残了! 门铃响起时,他是有些没防备的。 龙柏原这种高档小区,没有预约的外客,一般物业都会开对讲机,征求住户的意愿后才决定放不放人进来。然而,当他对着门上的猫眼,看到门外一个露着圆圆笑脸的青年时,就知道为什么物业都不通知一声了——人家手上举着个水表局的证件,上面的照片名字和大章无比清晰。 这种证件……他不擅长鉴定啊!不管真假,看到这种玩意,前世今生都是好市民的程尘同学,心里难免咯噔一下。 骑着白马的未必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持着证件的,也未必就是真货,万一那是个高明的骗子或入室打劫的…… 圆脸的国安七处副处蒋师成青年,很诚恳地说了句话,打消了程尘同学的浮想联翩。 “程先生,我知道您在家。我想和您聊聊前阵子某晚在词里的某些事,关于《野天鹅》,关于柳州的某个副本。有些事情,我们私下谈谈可能会比较合适。您放心,我这次来只代表个人,您能让我先进门吗?” 都找上门来了,还能掘地三尺逃跑吗?!只有直面。 说到底,“私启”也不过是件玩低调的小事,并未触犯法律与良俗。查水表的上门,只要不把人拉去大卸八块,上什么古古怪怪的测试,只要抗拒从严,也就回家过年了。 程尘沉默地打开门,迎入这位不速之客。 脑筋迅速转动,琢磨着这位蒋处说的每一个字。 他的话中透露的信息,并不能完全肯定词里的事是自己干的,柳州朱琦珊那里应该也去摸过了。那妞都认下了,还不肯息事宁人,是有什么企图?不打即招,肯定是蠢招,也只有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代表个人”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些小秘密,水表局内部也并未捅开?还是?无论如何,先听听对方的价码,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蒋师成倒是挺放松,笑眯眯地谢过程尘端来的茶,环视了周围一圈,并不在意小孩子的警惕和防备,说:“环境挺不错,自己掏钱买的?真有出息,叔叔当年可没你这么能干。 我就不明白你怎么想的?出身豪富,又这么天才绝伦,文赋异禀,明明在龙川接受正统教育求学,还学那帮野贤,搞这种心血来潮、莫名其妙的‘私启’。知道给叔叔们找了多大麻烦吗?有那么正规又漂亮的馆阁不用,偷偷摸摸,一个人晚上瞎闹腾,好玩吗?!” 程尘睁着大眼,好奇地望着啰嗦的叔叔,说:“我不是太明白叔叔你在说些什么,也许你应该更直接点,要知道,我启灵也不是太久呢!” 蒋师成住了嘴,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半大的孩子,笑起来:“能抽根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