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曝车神简飞承注射兴/奋/剂，约/炮粉丝……” “曝红星车队逼迫签约车手陪睡赞助商……” “红星车队众多车手集体解约，纷纷出走……” “汽联副主席称红星车队是国内赛车界毒瘤……” “……” 几乎都是负面。有些已经辟谣，法院也做出了公正的判决，但依然被人不断提起，导致真真假假，不清楚具体情况的看客，很容易被误导。 简飞承…… 封棠看着那个名字，再想起简小星那悲伤又倔强的眼睛，隐隐有了猜测。 …… 晴空如洗，万里一碧，金灿灿的阳光挥洒大地。这样好的天气，却更让他觉得如同沙漠般荒凉，绝望地找不到一片绿洲。 红星车队训练基地内。 偌大的赛道上没有飞驰的汽车，赛道边缘的水泥缝隙间长出了簇簇杂草，伊超群坐在水泥台阶上抽着烟，灰白的头发灰白的眉毛下，一双被皱纹包围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这个赛道。 “对不起，老师，我爸妈托人帮我找了一份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工作，大概没有时间再玩赛车了，我得退出红星车队了。”半个小时前，一个红星车队的队员这样跟他说。 这已经是继林城之后这一个星期内第三个退出车队的人了，原来的七名队员已经锐减到只剩下三个，有人是满眼梦想破灭的悲伤，有人是对无法继续支持他的愧疚，有人是心虚的目光躲闪。 红星车队的条件不好，也没有跟签约车手签什么严苛的合同，所以他们基本上说一声后，便可以离开了，没有任何东西需要收拾，他想那是因为红星车队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什么东西吧。 红星车队早就不是20年前那个能让无数年轻人实现赛车梦想的摇篮了。 伊超群在这里静静地坐了半个小时，发着呆，目光穿过灼热的阳光，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看到了当年的他们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互相揽着肩膀在夜色中高歌，啤酒杯碰撞，嬉笑声不止，他们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情万丈，扬言要称霸赛车界，成为我国第一个赛车世界冠军和第一支世界冠军队伍，然而他们却在最后一步被重重绊倒在地，荣耀和自由全都没了，有的是无尽的污蔑和刺骨的冷水，他们被折断了翅膀，终于死的死，走的走。 “最可惜的就是你啊……”他呢喃道，脑子里浮现的是那个少年站在领奖台上，高举冠军奖杯时意气风发肆意飞扬的笑容，还有他沉默着背着背包，抱着女儿离开的背影，这些过往一直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想起来都觉得非常心痛。 “老师。”秦红从屋里走了出来。 伊超群连忙转头，迅速地擦了擦眼睛，见他脸上有伤，问道：“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秦红说：“我昨天上晚班的时候出了点状况，有两个傻逼，不过没多大事。” 愧疚感刹那间涌上心头，伊超群眼中浮现一丝痛苦，现在别的职业车队的车手，哪里还需要车手这么拼命，白天练车晚上打工，还住在几平米的小出租屋内？就不说捷豹车队等豪门车队的车手的宿舍都是高级公寓，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了，就是一个中等级别的车队，都能给车手提供一个包吃包住的能专心练车的环境，大概只有他们红星车队，居然跟一个普通的赛车俱乐部一样，除了能免费给车手场地练习之外，汽油轮胎车子维修改装等等要车手自己出钱，甚至连伙食也无法提供，只能提供一间简陋的宿舍。 也是啊，这么多年下来，红星车队能作为职业车队支撑到现在，靠的是他东奔西走地求投资求赞助和一些来考执照的费用收入，可这些小钱，对于一个真正的赛车队每个月要维持的开销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他们永远都处于缺钱的状态。 之前他们好不容易拉到一笔还算可观的赞助，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将这笔钱投资在红星车队中成绩最突出的林城身上，这样一笔费用如果摊开到每个车手每辆车上依然是杯水车薪，但如果放在一个人一辆车上就不一样了。他们把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只要他在下一个赛季上跑出一个好成绩，就可能拉来更大一笔的足够让所有红星队员都能使用的赞助费用，结果却没想到，林城临了了翻脸不认人，退出了红星车队，给了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伊超群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他东奔西走，求爷爷告奶奶，终于让红星车队勉强维持到今天，可是，也就到今天为止了吧。 “秦红啊，”他抽了口烟，眼中仿佛要落下泪来，“我准备解散红星车队了。” 秦红脸色一变，“老师！你……” 伊超群伸手阻止秦红，说：“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你是个有潜力的车手，虽然没有很突出的天赋，但是你吃苦耐劳，身体素质水平很高，进步rou眼可见，只要有一个好环境，你就能如鱼入水，很快混出头的。林城有句话说的对，是车队拖累了车手，你也走吧，去吧，去别的车队试试看吧。” “老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都已经坚持这么多年了，怎么现在要放弃了？” “不放弃还能怎么样？红星车队，还有什么希望？” 秦红顿时语塞，是了，最痛苦的莫过于此了，坚持坚持再坚持，可是前方没有希望，再坚持，也只是痛苦啊。 这20年来，老师的每一天都该有多痛苦啊。 第23章 “也算你有自知之明。”一道惹人生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伊超群和秦红扭头一看, 果然看到林城那张忘恩负义的脸，跟他一起的还有宙斯车队的几个人，以及一个不久前刚刚离开红星车队的人。他目光躲闪, 看起来有些心虚。 看来林城消息这么灵通, 多亏了这一位。 “你们来干什么？”秦红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警惕地问道。 “所以说, 瞧瞧这还是一个职业赛车队吗？那个老头在外面呼呼大睡，就算是强盗进来了, 他那破耳朵也听不到, 亏得这里什么值钱玩意儿也没有, 就几辆小破车。”林城说着，和他的同伴们对视了一眼，眼中是如出一辙的嘲笑。 “你们到底来干什么？！”如果不是伊超群拉着, 秦红真的很想扑上去打烂这个男人的下巴，该有多么黑的心肝，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孤注一掷奉上的一切后，翻脸不认人？当初他可是一副很感动的模样, 发誓说他一定会不辜负他们的期望，跑出一个好成绩的！结果呢？这个该死的白眼狼！ “我能来干嘛？好歹曾经也是同伴，我听说红星车队要解散的消息, 还能不过来看看？怎么样？是终于没钱支撑下去了？我早就说过红星车队早该解散了，念在我们曾经也算师徒关系一场，伊师傅，来给我们车队当教练怎么样？”林城看着伊超群说, 眼中却满是不屑和轻视。 他根本不是真心来邀请伊超群给他们车队当教练的，在他眼里，伊超群这种20年前的车手早就已经落伍了，根本没有什么是值得让他学习的，但他就是要摆着这副宽厚的嘴脸来这里说这样的话，来侮辱和打击伊超群。 伊超群脸色发白。 “你说什么？！”秦红怒不可遏地吼道，猛地扑上去打人。 伊超群曾经是红星车队的no.3，在当时的光荣而辉煌的职业赛车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如果没有20年前那些事，他现在已经和很多当年的名赛车手一样，至少成为世界知名赛车队教练了，沦为一支专门用于赛车赌博的业余赛车队的教练，对他来说是一种堕落和轻贱。 林城早已熟知秦红的臭脾气，秦红没能如愿打烂他的下巴，反而被林城一拳揍倒在地。 见林城还要打秦红，伊超群连忙上前阻拦，他看着林城，眼中满是愤怒和难以置信，“林城，我扪心自问，亏欠红星车队任何一个队员，唯独没有亏欠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难道你是魔鬼吗？” 这句话却没让林城有丝毫愧疚，他的脸色反而猛然间难看了起来。 伊超群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就是天生的狼心狗肺。他耗费精力和财帛培养出来的林城在宙斯车队很快混出了头，被追捧得昏头转向，连赢两场比赛，一下子赚了上百万，这对于手头上的钱从来没有超过四位数的林城来说，简直是疯狂，他迅速膨胀。 夜晚他数着钱，想着队友对他车技的称赞，就越发怨恨起伊超群总是对他的技术指手画脚的事，仿佛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屡次打击他的自信心。他曾经以为自己真的很差，差到在职业赛车手中排不上名号，没想到其实只是伊超群在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如果不是他，他老早就在职业赛车界出头，早就在寒城买车买房，早就在他亲戚朋友面前昂首挺胸了！ 更可恨的是，红星车队把最后一笔赞助都押在他身上的事，他们还四处宣扬，搞得他虽然在宙斯车队混出了地位，却被其他的街头车队各种鄙视，一些比较有逼格的车手聚会也将他排斥在外，让他格外没脸。 难道车队花钱在他们的签约车手上不是应该的吗？他加入红星车队几年，一个月的工资也没有领到，他有天赋有才能，他们把赞助费花在他这个签约车手身上，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凭什么他就成白眼狼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林城压下满肚子的不服气，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以红星车队的名声和你自己的名声，解散之后你能去哪？有哪个车队会接纳你？一把年纪了，难道还去当商场保安或者俱乐部保安？算了算了，你不稀罕就算了，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主要还是想帮你们的。不是因为没钱，车队支撑不下去了吗？看在我曾经也是红星车队一员的份上，我怎么也不能看着它就这样解散不管。” 伊超群和秦红微怔，随即警惕地看着他。 林城接着说：“我会把我最近拼了命赚回来的钱都赞助给红星车队，就当做我对红星回馈，毕竟我对它也是有感情的。” 秦红越发警惕起来，但明显心底有了些动摇和期待，林城最近挺高调的，到处嚷嚷当职业赛车手还不如当街头车手来得自由舒坦赚钱还多，所以他赚了多少他也是略有耳闻，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笔钱可以解红星的燃眉之急，至少不用立刻解散了。 伊超群显然也有些心动，他很早之前就体会到，一分钱压倒好汉的滋味了。 林城看着他们，脸上勾起了饱含恶意的笑容，“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伊超群明知道这个人肯定不会提出什么好事，还是忍不住问道。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让红星车队解散，这是他们的青春，他们的记忆，他们梦想的起源，是他们的家，尽管他累得要死，但是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希望，他都希望能坚守到底。 如果有钱，哪怕只有秦红他们三个车手，他们也能以红星车队队员的身份去参与个人赛。 “很简单，伊超群老师，你是国内赛车运动初始阶段的元老级人物，可以说你也是推进整个赛车运动的鼻祖之一，曾被称为‘赛车界的北极星’，驾驶技术了得，加入红星车队这么几年，一直深得你的教导，但是却从来没有机会跟你比一场，不知道我是否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所以，我的条件就是，你跟我比一场，赌上红星车队的荣耀。” 伊超群一怔，手指缓缓地收紧。 秦红顿时大怒，“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明明知道老师他……” “他怎么了？年纪大了跑不动了？”林城打断他的话，说：“那也行，总不能勉强已经跑不动或者说不会跑的人跑起来，万一出事了可不好。那老师你就现在认输好了，你现在说，‘红星车队是垃圾’，我就把钱给你们，然后走人。” 现在这笔钱，已经是一种侮辱了，且还是收下是受侮辱，不收也是受侮辱的。以林城的卑鄙性子，就算伊超群拒绝了他的钱，也拒绝了比赛，他大概也会到外面去宣扬是伊超群自己不收他的回馈，而不是他白眼狼，而且伊超群自认为比不过他，不战而败。 秦红气到眼睛通红，倒是伊超群只是脸色发白，还算平静。这么多年来，他为了拉赞助不知道卑躬屈膝了多少次，也有人故意羞辱他，他都忍下来了。 伊超群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好，我跟你比。”他可以为了让红星车队不解散给人下跪，苦苦哀求，像只狗一样蹲守在别人的家门口，承受一次次羞辱，但是绝对不会说出“红星车队是垃圾”这样的话，他就是拼上老命，也不会给这个人渣任何污蔑羞辱红星车队的机会！ 林城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很好，场地赛没什么意思，我们去跑山道吧，这周六晚上十点，盘云山。” 说实话他还挺担心伊超群真的就认输了，那他岂不是就要这么白白给他那么大一笔钱了？那实在太不爽了，所以至少他也要拉着红星车队，榨干他们于他的最后一分价值。红星车队虽然名声不好，但是也算是坏得响当当，所以拿他们当踏脚石，让他在赛车界出名是个不错的主意。试想想，他赢了红星车队的伊超群，那位20年前的no.3，说出去，还是挺有面子的。 林城便得意洋洋地带着人走了。 秦红忙问伊超群：“老师，你为什么答应？明知道林城打着什么坏主意，这个卑鄙小人，他明知道你的脊椎动过手术，根本不能开赛车！”游乐园的过山车都不会允许做过脊柱手术的人搭乘，赛车运动则比过山车给人体的冲击力还要大！ 伊超群苦笑：“我能不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吗？没办法。我的脊椎没什么大事，小手术而已，坚持一下跑完盘云山应该足够。” “那怎么行？如果有个万一呢？要不然我代替您跑吧！”秦红说。他输也比伊超群输更好。 秦红脑子一根筋，是个直脾气的人，伊超群却想得更远，他苦笑着摇摇头。除非秦红能跑赢，否则他的替跑只会让林城更加嚣张放肆地污蔑和嘲笑红星车队，而且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跟他比，毕竟跑赢伊超群这个已经20年不曾在众人眼前跑过的曾经的赛车界大名人，和跑赢秦红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差别是巨大的。 …… 林城等人离开后，立刻就把周六跟红星车队伊超群在盘云山比赛的事，发布在了国内最大的赛车论坛上，一下子传得全国赛车界人尽皆知。 第24章 捷豹车队的队员宿舍是一栋三层楼的大别墅, 虽然捷豹车队队员各个身价不菲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并不需要住在车队提供给他们的宿舍。不过除了几个家中有人的，单身狗或者不是寒城本地人的人, 都还是比较喜欢住在这里和队友们待在一起。 一楼大厅内, 曹鹤正坐在沙发上敲打电脑，制定和模拟不久后他们捷豹车队跟银鹿车队的交流赛计划, 休息期间点开论坛，就看到最热门的那个帖子, 他感到有些惊讶。 伊宝露打扮妥当, 拖着行李从楼上下来, 正准备出门跟周海萍出国去参加时装周和拍摄杂志，听到曹鹤说：“周六晚上十点，红星车队的伊超群要跟宙斯车队的林城在盘云山比赛。” 伊宝露在国外的计划也就四天, 也就是说她完全赶得及在周六晚上回国到盘云山观赛……如果她想的话。 伊宝露脚步顿了顿。很少人知道伊超群做过脊椎手术，她是极少数知道的人之一。但是听到曹鹤的话，她只是眉头一皱，眼中闪过厌恶, 不置一词地拖着行李离开了。 “什么？！”周佳彬突然抓着游戏机从游戏室内冲出来，瞪着眼看着曹鹤，“红星车队伊超群？宙斯车队？等一下, 宙斯车队是什么鬼？” “就是周四车队。” 周佳彬眼中立即闪过一抹厌恶，说宙斯车队他是不太明白了，但是周四车队他就知道了，这支车队在寒城挺有名的, 虽然专门进行赛车赌博赚钱的街头车队挺多的，但是像宙斯车队这种让一般车手都挺厌恶的就比较少了。 宙斯车队原本不叫宙斯车队，而是周四车队，也被称之为“咒死车队”，在寒城赛车界风评很差，是为了赢钱可以使用一切卑鄙手段的一支街头车队。曾经故意把对手撞下山崖，还设计出各种不要命的玩法跟别人比赛，结果自己却在比赛中作弊，连其他街头车队都对他们颇为不齿。 偏偏他们就是这么寡廉鲜耻，竟然改名叫什么宙斯车队，真是相当不要脸。 曹鹤跟同伴解释了下红星车队和宙斯车队之间的那点儿牵扯，周佳彬听得连连唏嘘，心想红星车队真的是注定要消亡了，要不然怎么会倒霉成这个样子？完了转头就钻进厕所给简小星打电话。 …… 简小星不久前才小心翼翼生怕被交警抓了的，把她的无牌照面包车开进青年旅社前的停车场里，刚要打电话叫村里的小伙伴把她的车牌寄来给她，就接到了周佳彬打来的电话。 她跟30来个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一起住在这个房间里，每个人都占着小小的一张单人床，井水不犯河水地缩在各自的角落里做着自己的事。简小星原本在低声跟他说话，听完他说的内容后，猛地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房间里的人齐刷刷看了过去。 简小星缩了缩脖子，一边道歉一边往外面跑去。 “你说什么？周六晚上十点盘云山？”简小星听周佳彬听说红星车队和林城的事，听得那叫一个火冒三丈，不顾周佳彬那边罗里吧嗦的劝说，挂上电话就给村里的小伙伴打电话了。 她必须得把车牌挂上，要不然都不敢出门，被交警抓到她整辆车都要被扣押，挂上车牌她才能给那些混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