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他想了想,走进了南雅堂。 午后的南雅堂格外安静。 陆大夫一个人坐在那儿打盹儿,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迷瞪着眼睛:“看病?” 声音中也有nongnong的睡意。 秦珣摇了摇头:“不看病,问一些事。” “哦?问什么事?”陆大夫轻轻揉了揉太阳xue,“你说吧。” 秦珣略一沉吟,先问道:“大夫可会去痣?” “会。”陆大夫回答的很干脆。 “疼吗?会不会留疤?”秦珣追问。 陆大夫的神色有些鄙夷:“你一个大男人,还怕疼?怕留疤?” 秦珣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不是我,是舍妹。” “哦。不会留疤。”陆大夫有些得意,“我有配置的药水,只要往痣上一抹,就能消掉。只不过,会有些疼。姑娘家娇气,许是不能忍受。”他摇了摇头:“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痣好端端的,消它做什么?” 秦珣只笑一笑:“女孩家爱俏,麻烦大夫取一些药吧。” 陆大夫转身去给他寻药。 秦珣这才问起另一个问题:“大夫,今日辰正时分,是不是有人来看病?” 陆大夫回身,一脸警惕:“每日看病的人多了,辰正时分,肯定有人来。你不要以为你来的时候没人,这儿就一直没人……” “那人是不是四十来岁?长眉大眼,容貌端正。右眉上方有颗痣?” 陆大夫脸上的警惕之色更重了,他也不把药交给秦珣,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秦珣一笑,并不着恼:“也不怎样。我只是想知道,他身体如何了?” 看陆大夫的反应,秦珣已能猜出来,父皇确实是来过,而且陆大夫对父皇也有印象。 “你是他什么人?”陆大夫慢吞吞问道。 “那是家父。” “哦——”陆大夫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的模样,“也没什么。” 然而具体情况,他却避而不谈。他口中道:“走吧走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病人的事情,还是不要多谈的好。 秦珣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还请陆大夫不要隐瞒。” 陆大夫只扫了一眼,轻哼一声:“当我稀罕么?” 秦珣不说话,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在右手中把玩,口中道:“陆大夫莫误会。在下知道陆大夫高风亮节。这一锭银子是买药的药钱。”他说着将匕首拔出来,一道寒芒倏忽闪过。 陆大夫的手微微一颤:“令尊的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如果断了女色,修身养性,不动怒气,还能再活好久。可若是……”他没再说下去,而是斜着眼看秦珣。 “怎么?”秦珣转了转匕首。 “敢问好汉贵庚。”陆大夫问道。 秦珣听到“好汉”这个称呼,挑了挑眉,颇觉新奇。他如实答道:“十八。” “哦,那你是你爹亲生的。”陆大夫小声道,“是有点像。” 他声音虽小,可秦珣还是听到了,皱眉:“你说什么?” 陆大夫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不对,你这十八,是实岁还是虚岁?” 这很要紧啊,相像也不能说明什么。万一是兄弟给戴了绿帽子呢? 秦珣心念微动,这与实岁、虚岁有什么关系。他上个月刚过完十八生辰,自然是实岁,然而他口中却道:“虚岁。” “虚岁?”陆大夫明显一惊,“那你是虚一岁,还是虚两岁?” 秦珣看他神色,想起他方才那句莫名其妙的,“你是你爹亲生的”,为何他十八岁就是亲生的?如果十九、二十,或者十五、十六,难道就不是了么? 他觉得荒诞,故意道:“虚两岁,我到今年腊月才十六岁。” 陆大夫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陆大夫:十六?那你长的可有点着急。 第63章 兄妹 “十五有余, 十六不足?”陆大夫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声音也微微发颤,“当真?” 秦珣略一迟疑, 点了点头。 他发现陆大夫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格外古怪。有些猎奇,有些同情,又有些鄙夷。秦珣心中一沉:“怎么?有哪里不对?” 陆大夫连连摇头,不对, 当然不对!难怪他爹急火攻心,这年纪一看就不是他爹的种啊!虽说此人身世不明,但这显然也不是他自己的错误。 于是,陆大夫难得好心提醒:“听我一句劝, 你回去以后,注意一些。” “注意什么?”秦珣皱眉, 更加莫名其妙。 “令尊, 啊,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令尊。总之,他已经知道, 你不是他亲生的了。令堂给他头上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他的怒气,也应该能承受得住才是……” 秦珣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大夫,他冷眸微眯:“你说——什么?什么不是亲生?你不要胡说八道!” 陆大夫叹了口气:“瞧,你非要我说, 我说了,你又不信。你教我怎么办才好?我再说一遍,你记住了。你爹在十多年前,吃了鸳鸯散,知道什么是鸳鸯散吗?那是让男子绝嗣的药!所以,他不可能有你这个年纪的儿子!我看,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他说到这里,后知后觉想起一事:“不对啊。你爹如果当时吃了鸳鸯散,有你的时候,就该怀疑才是……不对,不对,你爹不是自己主动要吃的,是有人给他吃了这个药。所以,他才想着要清除体内的鸳鸯散……”他一拍脑袋:“糊涂,真是糊涂了!” 秦珣黑眸沉了沉,“啪”的一声,将匕首按在柜台上,直视着陆大夫,目光沉沉:“鸳鸯散?十多年?” 真是胡言乱语,皇室重子嗣,父皇怎么可能去吃那种绝嗣的药?而且,这世上只听闻有女子绝育,何时听过男子绝嗣?十多年? “是啊,十多年,确切地说,是十七年零八个月。可惜你不足十六,若是你十七,乃至十八、十九,都还好,偏偏你不足十六……”陆大夫叹一口气,“你跟你爹平时关系怎样?要不,你收拾了细软,连夜逃走吧!没人愿意养私孩子的,你爹不砍了你是他大度。对了,带上令堂一起!” 秦珣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心里充满了荒诞感。不足十六岁便不是父皇亲生的?若按这个古怪大夫的说法,瑶瑶不是他的meimei。 可是怎么可能?皇室血脉,怎会有错?瑶瑶会不是他meimei? 他断然摇头:“不可能!” 面前这个年轻人脸色异常难看,陆大夫心里也不由地生出一丝微妙的同情来:“你爹也觉得不可能,但这事,你回去问问令堂,一问便知。”他想了想,又道:“对了,你爹之前是不是曾经跟你滴血认亲过?” 唉,又是一个家庭的破裂啊。 他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不能再说了。陆大夫低头整理药草,心里激灵灵打了个突,看向对面年前人的目光就更怪异了。 这年轻人还有个meimei。他meimei自然是比他小的。那他爹头上的绿帽子可挺大的。 唉,糊涂账呦糊涂账。 然而秦珣却目光森然:“是又如何?”难道真给瑶瑶猜对了?父皇先前要他一滴血,真的是为了滴血认亲? 陆大夫轻轻摇头,却不回答。 秦珣微眯起眼,拿起匕首,把玩了一会儿,对准了陆大夫的眉心,他勾了勾唇角,状似漫不经心:“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对我撒谎。” 锋利的匕首就在眼前,陆大夫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小腿也抖了一抖,先前的同情荡然无存。他斜了这个面容俊逸,神色冷峻的年轻人一眼,颤声道:“你信不信都是这样,我可没骗你半分。” 秦珣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才收起了匕首,不紧不慢道:“今天的事情,我不想有其他人知道。” 陆大夫惊魂未定,脸色苍白:“那是自然。病人的事情,我们一般不说的。” 扫了他一眼,秦珣似笑非笑。对他话语的真实度表示怀疑。 秦珣转了转匕首:“但愿陆大夫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告辞。”他又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若是那药管用,改日再来谢过陆大夫。” 陆大夫连连点头,目送他离去。待其背影消失不见,陆大夫才撇了撇嘴:“但愿那时候,你家破人亡,不来找我麻烦才是。”他幽幽叹了口气:“摊上这样的母亲,也是可怜。” 本应走远的秦珣此刻却躲在门外,猛地睁大了眼睛。——陆大夫那一套说法,他不大相信。他甚至疑心是这个形迹可疑的大夫不愿被他威胁,才故意说这种话来糊弄他。然而在门外躲了一会儿,却听到陆大夫这般感叹,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难道这陆大夫说的都是真的?按其说法,他是父皇亲子无误,而瑶瑶却绝非父皇骨rou。 她不是他弟弟,已经很让他吃惊了。现在又要告诉他,她连他meimei都不是么? 秦珣皱了眉,心绪复杂。 陆大夫的话太过匪夷所思,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是他若仔细想象,似乎也不是毫无可能。瑶瑶之后,后宫十多年无所出。前不久孙氏有孕,可是未几,孙氏小产,继而暴毙,为其诊脉的王太医也离奇死亡。之后父皇便称病辍朝,又要子女的一滴血…… 莫非真有人给父皇下了药?让其无法诞育子嗣?可这又是何必呢?真与父皇有仇,又能给他下药,直接要了其性命就行,何须这般麻烦? 鸳鸯散?十七年零八个月?这个时间未免也太精确了点。 或许那陆大夫诊断有误?不是十七年,而是十五年? 他缓缓走着,面前浮现出瑶瑶宜嗔宜喜的脸。她如今换了女装,容颜明丽,气质高华,分明就是公主,又怎会有假? 皇宫是什么地方?怎会允许出现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情?——不对,先时瑶瑶以女充男,不是在宫里平安待了十几年吗? 他从小在皇宫长大,他知道宫里规矩虽多,但不是没有漏洞。 他心里忽然浮上一个念头来:若瑶瑶真不是他meimei,那他该当如何? 秦珣按了按有些发痛的脑袋,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都会查清楚。 当然,想查清楚此事的不止他一个人。他的父皇在睡梦中,都在回想着十多年前的事情。 皇帝依稀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登基的第二年,即弘启元年。 他带了几个亲信,微服出宫,在寺庙中,遇见了青春年少的苏三小姐。那天微风吹起她覆面的轻纱,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张清秀雅致的脸。 她低头轻笑,温柔美好。 皇帝心头一跳,将那张脸记在了心里。他派人打听,方知苏尚书的嫡女,已经许了贾家子为妻。皇帝心中遗憾,随口问道:“她可有姊妹?” “尚有一jiejie,没听说有婚约。” 皇帝略一沉吟,既是姐妹,必然容颜相仿。他点头:“朕知道了。”既然没有婚约,那就召进宫吧。 他刚登基,需要拉拢前朝势力,也需要充实后宫,绵延子嗣。美人嘛,总是不嫌多的。他这后宫,是该多添些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