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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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南军的三千大盾兵掩护的便是南诏国佩戴毒瘴毒囊的射手,在狼狈的躲过城头暴雨般的箭支射击之后,南诏国的蛮兵只有机会射出这一轮箭。但只是这一轮便足够了。 箭头绑着毒囊的箭支无需射上城头,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射空。最佳的位置便是城垛下方丈许处的城墙。箭支射中城墙的一瞬间,便迸发出朵朵彩色的烟云,这些毒雾缓缓上升,直至将城头的吐蕃兵马尽数笼罩其中,便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城头笼罩着恐怖的彩色云朵,云朵之中吐蕃士兵像是下饺子一般从城头接二连三的摔下城来,城头士兵惊惶的喊叫声都清晰可闻。唐军阵中,王源嘴角挂着冷笑,脸上的肌rou微微的抖动着,这种恐怖的场景他也不愿见到,但他身为主帅,即便是做出了有违天道之事,也不能有半分的流露出来。 “好残忍啊。”王源身边的公孙兰轻声说道。 这句话也代表了不少将领和士兵们的心声。特别是宋建功,他领教过毒瘴的威力,当初和南诏交战,在飞渡桥南岸曾经因为防毒面具的纰漏而导致上千士兵死于毒瘴之中,他能理解身处于毒瘴之中的恐怖。 “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王源静静道。 阁罗凤点头道:“说的很是,战场之上哪有什么残忍可言?一样是杀人,拿刀剑杀人和拿毒瘴杀人有何区别?” 公孙兰微微点头道:“说的也是,都是杀人,没什么区别。” 阁罗凤道:“妹夫,可以发动攻城了,毒瘴很快就要散去,要抓紧这宝贵的机会。” 王源点头,沉声对宋建功道:“宋将军,下令攻城吧,攻上城头后,快速解决那些中了毒吐蕃士兵的痛苦。” 宋建功拱手应诺,下达猛攻之令,一时间战鼓咚咚作响,喊杀之声响彻云霄。两万多唐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笼罩着彩云的城门两侧。十几架冲车也在数十名大力士的推动下冲上山坡直奔城门而去。 城门两侧的城墙上的吐蕃守军失去了防守之力,周围城墙上的吐蕃兵马又无法赶去这段城墙防守。即便没有毒瘴,他们也无法冲破正朝着两侧城墙没命的逃跑的吐蕃士兵的洪流。而唐军的主攻方向则正是在毒瘴之后失去防守能力的城门两侧数百步的距离内。 毒瘴慢慢的消散,但大批唐军却已经冲到了城下。山坡上的律賁城有着坚固高大的城墙防护,但他们少了一个最基本的防御措施便是护城河。他们的城墙边上只有宽且深的壕沟,但壕沟中只有浅浅的一层水。因为山坡上无水可引,这也导致了唐军在攻到城下时少了最后的一道障碍,直接便冲到了城下。 无数的云梯搭上了城头,巨木冲车也开始对这城门咚咚撞击之时,两侧城墙上的守军才得以赶过来防守。但一切都已经迟了。无数云梯上鱼贯而上爬上城墙的唐军数量已经太多,已经足以组织起一道抵挡吐蕃士兵的防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唐军爬上了城头,和吐蕃士兵在城墙上展开混战。 终于,单调的冲车撞击城门的声音被一声轰隆倒塌的声响所代替,城下唐军大声欢呼,城门被撞破了。城头的吐蕃守军面如土色,所有人都明白:大势已去,城守不住了。 多吉将军浑身浴血,带着身边的吐蕃士兵奋力同上了城墙的剑南士兵拼杀。听到城门告破的消息,多吉心如死灰。转眼看到缩在城垛下方被绑着手的猛图可,多吉大踏步的走过去,举起了沾血的弯刀。 “我死之前,要杀了你为铁刃将军报仇。”多吉冷声道。 猛图可摆着被绳索绑着的手叫道:“多吉将军,你杀我我自无憾,但死于你之手我还不如去杀几名唐军死于唐军之手,也为自己恕罪,求得轮回佛的宽恕。我最后的要求便是请你让我同唐军战死,一洗我的耻辱。” 多吉皱眉道:“你有这样的胆量?” 猛图可叫道:“反正都要死,多吉,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么?” 多吉想了想道:“罢了,给你一次洗刷耻辱的机会。你若能多杀几个唐军,咱们一起去阴间见到铁刃将军时,我倒也可以为你求两句情,请铁刃将军轻些责罚于你。” 猛图可叫道:“正是这句话。” 多吉挥刀斩断猛图可的手上绳索,抬脚将地上一柄弯刀踢到猛图可脚边,高声道:“随我往前冲杀,前方有唐军的将领,咱们宰了他。” 猛图可含糊答应,伸手抓住那柄弯刀站起身来,多吉转身朝对面涌来的唐军士兵冲过去,刚迈了一步,忽然觉得胸口刺痛。低头看时,只见一截滴血的弯刀的刀尖透胸而出,惊惧之下奋力回头看时,见到了猛图可咬牙狞笑的面孔。 “多吉,你想我死,可别怪我不客气。铁刃将军妨碍我逃命我都可以杀了他,何况是你。你想殉节你自己去,老子可不跟你去送死。”这是多吉最后听到的话语,接下来他的尸身便被猛图可飞起一脚踹下了城头,摔在干燥的地面砂砾上,弹了两下,就此不动。 猛图可抛下弯刀极速朝后逃离,从一处城墙阶梯下了城墙,寻了僻静之处将盔甲衣物尽数脱下,散落了发辫弄脏了衣衫消失在一处破败的房舍之中。 第602章 战局(一) 城门被冲车撞破之后,吐蕃兵马开始了大溃败。本就群龙无首的他们,完全因为凭借着数量不菲的兵马和坚城才得以勉强组织起来守城。但攻城之前铁刃死因的曝光已经动摇了军心,再加上剑南军攻城手段之残酷无道让吐蕃兵马早已心生极大的恐惧,城门未破尚且难以抵挡剑南军的进攻,更何况城门已破大批的剑南军潮水般涌进城中。 城头的吐蕃士兵们失去了斗志,他们开始四散逃窜或者抛下兵刃跪地投降。剑南军迅速肃清城头之敌,然后会同攻入城池之中的兵马占领律賁城的大街小巷。数名吐蕃将领率着一万多兵马逃出西门亡命而去,王源并未下令追杀他们。没有骑兵其实追杀也没什么意义,这等河谷高山之地,剑南军的脚力并比这群亡命逃窜之敌要快,还不如省省力气的好。 城中零星的战斗持续到天黑,城中终于安静了下来,整座律賁城尽入剑南军之手。一座近四万兵马防御的城池在一天时间内便被攻陷,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野牛城虽然是半日被攻下,但那倒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攻城时王源动用了神威炮发射霹雳弹。再加上野牛城只是一座驻守着万余兵马的小城池,所以才有那样的结果。而律賁城则大不相同,这座城池驻扎重兵,一向是吐蕃国出兵大唐和南诏国的东境要地,城池的防御设施也极为坚固。但这样的城池却依旧没能抵挡住剑南军的进攻,说战力上高出对方多少倒也不至于。若要真找原因,便只能说在主帅的谋略起着关键的作用,依靠着环环相扣的谋划顺利拿下了此城。 战后的清理工作一直进行到午夜时分方才基本结束,城主府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被俘吐蕃士兵呆呆坐在寒冷的夜风之中。广场四周的数十座篝火之旁,缴获的盔甲武器堆积成了好几座小山。还不断有兵士押解着俘虏抵达,马匹驮着缴获的物资兵器前来,但数量已经不多了。 王源手扶剑柄站在高高的城主府前的台阶上,夜风吹动他黑色的披风微微飘动,他面目严肃的看着广场上的情形,等待着最后战果的汇总。不多时,宋建功飞马而来,来到阶下翻身下马行礼。 “禀报大帅,战场打扫完毕,卑职特来禀报。” 王源点头道:“甚好,辛苦宋将军了。” 宋建功面露兴奋之色道:“不辛苦,此战击杀敌军一万一千名,俘虏六千余人,缴获马匹兵刃盔甲等物资不计其数,卑职尚未来得及统计,恐明日上午才有结果。” 王源点头道:“加上前夜伏击得手歼灭的五千吐蕃骑射手,律賁城之战便消灭了两万多敌。这算是一场大胜了吧。” 宋建功呵呵笑道:“大帅,开玩笑么?这不算大胜什么才叫大胜?歼灭两千余敌,我军只有四千余伤亡,卑职万没想到,律賁城便这么轻松被拿下来了。卑职之前还以为这次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呢。” 王源微笑道:“城头上那些被毒瘴攻击的吐蕃士兵怎么样了?” 宋建功眉头皱起道:“毒瘴毒杀了两千多人,还有三千多人中了毒,那情形卑职也不便给大帅描述了,实在是惨的很。按照大帅的命令,卑职命人解脱了他们的痛苦。” 王源吁了口气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这件事今后不要提起了。虽然为了攻城我不得不用这种狠毒的攻城之法,但毕竟有违天和。从此以后我不愿听到这件事。” 宋建功拱手道:“卑职明白。” …… 次日清晨,律賁城西六十里之外的山道上,一只两万人的兵马正兼程赶往律賁城。领军的是墨脱城城主阿拉江,他受神川都大将军额那儿古的派遣,从数百里外的墨脱城领军而来支援律賁城。 数日之前,从律賁城中送来消息称,神川都兵马使,律賁城城主铁刃将军在城外遇伏被杀,唐军正兵临城下意图攻城。阿拉江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下达了昼夜兼程的命令。 律賁城即将被唐军攻击,而自己的使命便是去增援律賁城。无论如何也要赶在唐军攻下律賁城之前抵达。这不仅是额那儿古大将军的军令,而且也关系到自己墨脱城的安危。因为唐军攻下律賁城之后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的墨脱城。 从律賁城通向逻些城的道路上只有自己的墨脱城和大将军重兵把守的匹播城,如果律賁城失守,自己的墨脱城十之八九要沦陷。因为无论从城防和兵力而言,自己的墨脱城都比不上律賁城坚固。墨脱城唯一的优势便是地利之利。虽然有人说自己的墨脱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卡,除非是飞鸟才能逾越,但阿拉江可不那么认为。若是同唐军免不了要一战,那么自己宁愿选择率军在律賁城同他们作战,而非在墨脱城。 连续急行了三天的路程,阿拉江的兵马人困马乏,但终于能于今日抵达律賁城,阿拉江还是很高兴。这一路吃尽了苦头,沿着雅鲁藏布江北岸的山岭中行军,简直要了他的命,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哨探从前方纵马而来,禀报在前方发现了一只兵马正朝大军迎面而来。阿拉江顿时紧张起来,爬上旁边的一座山岭往前方眺望。果然,前方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的大队兵马正蜂拥而来,但却无旗号,离得太远也看不清装束。 阿拉江立刻下令停止进军,派出弓箭手在前方山坡上进行埋伏,以备不测。然而当那些蜂拥而来的兵马抵达近前的时候,阿拉江傻眼了。那是从律賁城中败退出来的吐蕃兵马,他们连夜从城中逃出来,这一夜没敢稍作停留,一路沿着山道往西狂奔,此刻个个面如土色狼狈不堪,哪里还是吐蕃的军队,简直是一群丧家之犬。 见到了阿拉江的援军,从律賁城溃败的一万多名吐蕃兵马像是受了委屈见到了娘的孩子,几名将领围着阿拉江的马匹哭鼻子抹泪的哭诉着剑南军的凶残。说到攻城是毒瘴攻击的那一幕,众人依旧心有余悸,牙齿打颤。 阿拉江听的也心惊rou跳,但此刻不是听这些的时候,阿拉江担心的是唐军会尾随这些败退的兵马追击而来,那自己岂非撞到了刀尖上。当务之急是赶紧撤退回到墨脱城,赶紧准备接下来唐军对墨脱城的进攻,什么话也不要说了。一想到白白赶了六七天的路,却不得不掉头无功而返,阿拉江不禁怒骂连声。但再一想如果自己及时赶到了律賁城,面对如此凶残狠毒的攻城之法,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倒是很难说。也许正是自己的幸运才晚来了这一步。自己可以将这一万多残兵收编,那么墨脱城中便有三万多兵马驻扎了。后方便是囤积八万兵马的匹播城作后盾,唐军想攻下墨脱城也没那么容易。 带着这种既懊恼又庆幸的矛盾心理,阿拉江下令兵马掉头而去,自始至终这位授命救援律賁城的神川都副兵马使连律賁城的城墙都没看到一眼。 剑南军在律賁城中休整了三日,与其说是休整,不如说是等候可以让辎重骑兵过河的江上索桥搭建完毕。这座桥比预计花费的时间要长的多,因为要让重量巨大的装载着神威炮组装配件的马车通过这种江上的索桥殊为不易。既要保证索桥的稳定性,又要保证其足够的承重力。 有些东西固然可以分批过江,无非是花点时间罢了。但有些东西却无法拆分。譬如作为神威炮配重发射的重达千斤的巨石块,还有异常沉重神威炮的整体底座等等,这些都是不能拆分的部件,丢弃了他们神威炮却又将失去效用。所以毫无办法。 在一辆装载了重物的马车连人带马翻入峡谷之后,剑南军不得不全力加固索桥,在两岸之间增加了数百根粗绳以保证桥面的宽度和稳定性承重力,终于在攻下律賁城三天后将所有的重型器械和物资搬运过江。 当然,这三天时间,王源并没有闲着。下一个目标便是西边三百里外的墨脱城。那是从东方逼近逻些城的唯一的通道。沿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往西,河谷之地的高原上只有两座通向逻些城的拦路虎,一处便是墨脱城另一处便是匹播城。 问题不在于要不要西进攻击,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只有逼近逻些城才能分散吐蕃国的兵力,给其他两路兵马减轻压力。起码给高仙芝的安西军减轻压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自己和高仙芝都欲罢不能,谁按兵不动便等于害了对方,因为吐蕃兵马会集中兵力对付另一方。 这就像是天平的两端,保持东西两路兵马的压迫力,但又不能招惹太多的仇恨,这是个微妙的平衡。王源既不想高仙芝被吐蕃重兵围攻,也不想自己的剑南军被吐蕃人围殴。 但往西进攻却也是个难题。西去数百里的地形复杂,补给线拉的越来越长。越是接近河谷高原,便越是吐蕃大军密集驻扎之地,危险系数直线飙升。如果以为攻占了几座城池便说明剑南军可以畅通无阻,那便是失败的开始。 王源绝对不认为光是凭着这三路二十余万的兵马便真的能够打到逻些城下,甚至灭了吐蕃国。玄宗要是真的这么想,那便太愚蠢了。朝廷应该会在适当的时候和吐蕃国谈判议和捞取些好处才是最佳的策略。但目前为止,给予吐蕃国的压力不够,议和的条件还不成熟,那便需要给予更大的压迫力。王源决定在关键时候需要提醒朝廷做出这个决定。他并不想被玄宗的好大喜功葬送掉自己的剑南军。 第603章 战局(二) 就在东路剑南军连下两城歼敌数万之时,西路高仙芝的安西军也战绩不菲。自从四月初攻占了大勃律国都城菩萨劳城之后,高仙芝一路高歌猛进挺进吐蕃西部高原。 虽然在菩萨劳城付出了两万人伤亡的代价。但高仙芝并没有因此而畏畏缩缩,他的目标是逻些城,吐蕃的都城。在高仙芝的字典里,没有退缩二字。虽然他期待着北路和东路军能够给吐蕃人以巨大的压力,但他从不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五万安西军踏上的西部高原被称作羊同部落,这是一片广袤无边的荒凉地带,是吐蕃国西疆的一片荒凉的高原地区。百余年前,吐蕃国的英明国主松赞干布率兵征服了这里,结束这里的一个被称之为象雄国的辉煌历史,这里也成了吐蕃国西境最为广袤荒凉的大后方。 五万大军铁蹄之下,高原上零星的部落兵马根本无法抵抗,安西军一路猛攻,横扫了整个高原南部的吐蕃部落,而吐蕃的大军却连个影子都没有。高仙芝并非愿意对这些本就生活艰苦的部落下手,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的补给已经成了个大问题。他不得不将大军所到之处的所有资源掠夺干净,作为大军的补给。无论是散落在荒原湖泊边的小型部落,还是大军在高原上遇到的各种野兽,他都绝不放过。高仙芝甚至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围猎活动,上万兵马将一片谷地中的数千只羚羊和牦牛尽数射杀,成为了大军的口粮。 好在高原之地虽然荒凉,但这里的野物着实不少,这多少缓解了高仙芝的压力,让他的大军可以顺利的往东挺进,直到抵达高原之中的第一座城池——琼隆银城。 琼隆银城本是被征服的象雄国的国度,百余年前,这里还是人口密集繁华之极的一座都城。在征服象雄国之后,吐蕃的兵马便占据了这座都城。与此同时松赞干布下达了象雄国百姓迁居逻些城左近安居的命令。理由是西境荒凉不适合人在此居住,作为他们的国主,这是爱惜百姓之举。实际上松赞干布目的是想将人口集中,增加人丁的出生,让人口稀少的吐蕃国增加国力。 不领情的象雄国百姓们不愿接受这样的命令,他们拖儿带女四散逃散。本就是几十个部落联盟组成的象雄国,此刻各自散落才高原荒凉之地游牧而居。松赞干布下令兵马在高原上抓捕部落百姓强行押解至东南方水土丰饶之地,但遭遇了这些部落的反抗。有反抗便有杀戮,百年而下,高原之上便很少看到人的踪迹。小型的部落逐水草而居,或隐匿在雪山峡谷之中,渐成野蛮之民。 而琼隆银城落在吐蕃人的手中,便成了吐蕃兵马防御西境的屯兵之所。坚固的城墙替代了白色的城廓,高大的箭塔取代了华美的城堡,整座城池从一座精美华丽的都城变成了一个荒原上的坚固城池。曾经的一切在百年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高仙芝的目标是逻些城,那么他便需要攻占琼隆银城,经历了近半个月的荒原跋涉,他需要占据这座城池作为自己的落脚点,并且从这座城池中取得他需要的补给资源。 四月中,当王源的剑南军发动对律賁城的攻城之战时,似乎冥冥中的不谋而合,高仙芝的五万大军也对琼隆银城发动了凶狠的攻击。五万大军像是红着眼的恶狼,朝这琼隆银城发动了潮水般的进攻。琼隆银城的守军数量其实并不少,本来就驻扎于此的两万兵马和一万多从大勃律国撤回内陆的兵马汇合在一起,凭借着城池之利和高仙芝展开了血战。 一天的攻城下来,高仙芝的兵马死伤上万,但却并未攻破琼隆银城的城墙。当天晚上,高仙芝手下爱将封常清献计,高仙芝采纳了他的计策。当晚高仙芝率军连夜攻城,投入了所有的兵力和攻城器械,疯狂攻击琼隆银城的西城门。城中的吐蕃守军不得不全力应付这个疯子一般的唐朝将领,将数万兵马尽数放置在西城墙上抵御唐军的进攻。而封常清带着两千兵马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摸到了城池东方。封常清帐下有十几名武功高强的亲卫,他们摸上了城墙之后坠下绳梯,两千士兵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尽数摸进了城中。 这之后战事变得简单了许多,封常清带着两千士兵在城中纵火烧屋大肆制造混乱,甚至摸进了主将的城主府中放火烧了守城主将的宅子,将其妻儿老小全部砍杀。城中被封常清搅的一塌糊涂,内外夹击之下,高仙芝终于得手。 此战之后,虽然高仙芝的五万大军剩下了四万,但高仙芝扫清了通向逻些城的障碍,占据了一座落脚之地,又得到了城中粮草的补给,所获良多。 再往前进入高原之下的河谷之地,那里便是吐蕃人重兵拱卫的都城了。高仙芝并非莽撞之人,他只是个靠自己的人,此时他也不得不考虑独自进军的后果。在不知其他两路兵马的战况的情形下,他的冒进便会陷入重围之中,高仙芝还没有膨胀到这样的地步。 商量之下,高仙芝决定派出哨探探知消息。不必去和其他两路兵马联系上,只需要到逻些城左近之地在市井之中打听一番,便可听到何处战败何处战胜的消息,凭此便可大致判断出其他两路兵马的情形。 …… 吐蕃北境,河西陇右联合大军在哥舒翰和李光弼的率领下二度进发至扎陵湖和鄂陵湖一带发动进攻。对于两位主将而言,前番的失败历历在目,那已经是他们心头之耻。 此番有机会重回此处与吐蕃人一较雌雄,两人都抱着一定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吐蕃人依旧放弃了多玛城,因为那座城池已经是废墟,他们的选择依旧是守住石堡城。这一回他们的兵力超过唐军更多,从逻些城增援而来的数万兵马同驻守北境的大军组成了近八万的强大兵力,将石堡城塞得满满当当。北川都大将军仁桑放言,只要唐军敢在石堡城下出现,便要再现去年冬天给他们的教训,将他们的杀的一个不留。 哥舒翰和李光弼的六万兵马便知在这种兵力劣势以及气势不如的情形下出现在了石堡城下。距离流沙带的解冻只有很少的时间了,进入四月之后,昆仑山上的积雪便要融化,而沿途河谷中的厚冰也都碎裂消融。在水流的侵蚀下,硬邦邦的流沙之地也将成为吞噬人的深渊。但以六万兵马攻击八万之敌,就算哥舒翰和李光弼的雪耻之心再强烈,他们也不敢这么做。 于是他们只能在距城数里之外扎营,他们不能主动攻城。唯一的机会便是吐蕃人主动出城攻击。那样或许才是唐军的机会所在。要知道哥舒翰和李光弼这一次的六万兵马中只有一万是步兵,其余的全部是骑兵。这是陇右和河西军多年积蓄的家底。剩下的那一万兵马还是朝廷下令从朔方调集而来弥补陇右和河西军的不足的。但这一万兵马彻底沦为推车运粮的后勤兵力。 哥舒翰和李光弼唯一制胜的筹码便是他们手下的五万骑兵。他们在等待着最佳的机会。 机会永远垂青于有准备的人,并且是创造机会的人。四月中,在其他两路兵马打的如火如荼之际,耗在城下十几日时间却没有一次战斗的哥舒翰和李光弼迎来了他们的辉煌时刻。 第604章 夜袭(一) 四月十五日夜,石堡城的吐蕃大军发现了唐军有所异动。十几日在城下按兵不动的唐军终于有所动作,只不过唐军并非是准备攻城,而是在拔营后撤。 大将军仁桑闻报来到城头观瞧,果见明晃晃的月光照耀的戈壁滩上,唐军的大营中一片人叫马嘶之声,营寨中的旗帜一面面被撤下,一顶顶帐篷被拆除,一辆辆大车排成一条长龙装载物资。虽然距离太远看的不太清楚,但很明显这是唐军要准备开溜的迹象。 眼前的一幕让仁桑想起了去年腊月里发生的场景。当时王忠嗣的五万兵马也是在城下扎营,半夜里他们偷偷的拔营离开,当时的北境大将军额那儿古果断下令出城夜袭。那一战仁桑是领着三万骑兵冲锋的前锋大将。那一战杀的唐军落花流水,几乎将五万唐军尽数歼灭。也正是在那一战之后,额那儿古调往匹播城任神川都大将军之职,要知道神川都大将军是吐蕃权势最大,所辖兵马最多的军职,除了赞普和大丞相之外,神川都大将军是吐蕃国中说话最有份量的第三人。那可是权力的核心。 虽然自己也因为那一战的胜利被提拔为北川都代大将军之职,统帅北境的八万兵马。但同样是大将军,自己的地位低了不是一点点。更何况自己这个大将军的名头前还有一个刺目的字眼:代。仁桑知道自己并非赞普和大丞相们心头的首要人选,只是因为要打仗而不得不让能打仗的将领出任此职。事实上在逻些城中脑满肠肥王公大臣们都觊觎着这个职位。只要北境的仗一打完,自己的代大将军的职务恐怕便不保了。 现实就是这么无奈,自己辖下的将军们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对自己的态度也不甚尊敬。特别是这十几天来,因为自己曾经在唐军抵达之前说过“若唐军敢出现在石堡城下,便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这样的话。这十几天来唐军在城下虎视眈眈,自己却没有下令攻击唐军,此事已经被帐下的将军们私底下拿来作为笑柄谈论,说自己就会吹牛皮给自己壮胆,说自己被唐军吓破了胆云云。仁桑很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在仁桑的想法里,此次大唐数路兵马压境,便是要报石堡城之败的一箭之仇。作为北境的大将军,他的职责只需抵挡住唐军的南下步伐,将唐军堵在北境的戈壁滩上,便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唐军既然不敢攻城,自己也不必去招惹他们。但可惜的是,手下的将领并不懂自己的心思。 站在城头上的仁桑默默看着城下拔营的唐军,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松了口气,但反倒更像是有些失落遗憾。到底是失落和遗憾什么,他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