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高登云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李长参并没有告诉弟弟李长昴。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与他背后的势力对李家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长参虽没说明高登云的身份,但也明白地告诉李长昴,她不能让家族公然对上高登云,那会给平静了百年的李家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李长参只能用曲折的方式,隔开自己与家族的关系。连带着,也就隔断了高登云伸向家族的黑手。 待到高登云中风后,李长参深夜来寻李长昴,是想请他帮忙转移家人。 她要装作与李家彻底翻脸的模样,带着儿子、儿媳,还有高登云,远离中原,远离家族。 李长参说,据她观察,之前听高登云指挥的一伙古怪势力,如今已经转到了儿子李宜朝手上。 李宜朝懂事后,一直跟高登云更亲。李长参又要练武又要照看家族还要防着高登云,也没有太多时间带孩子。直到高登云中风那天,李宜朝竟满脸狰狞地对她咒骂起来,李长参才明白,儿子已经被高登云彻底带偏了。 看到李宜朝充满了野心和愤怒的目光,李长参又自责又疲惫。她察觉到那股势力到了李宜朝手里后,竟开始变得有些疯狂和肆无忌惮,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一把刀握在理智的坏人手中,你还能预测到,出刀的时机和方向。可若是握在一个冲动的蠢人手里,谁都猜不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长参于是当机立断,决定彻底隔开儿子与那些人的联系。所以她才找到最可靠的四弟李长昴,请他帮忙挡一挡可能会来的追兵。 李长昴同意了,他与李长参联手,解决了追兵中最厉害的三个高手,打散了其余追兵。然后一路押着被下了药的李宜朝和瘫痪无法行动的高登云,直奔南疆的深山老林而去。 安顿好了大姐一家后,李长昴才给家族传回了李长参的消息。得知李长参在南疆日子还过得去,李家其他人就在误解中,放下了大姐一家人。 旁人都能放下,知情的李长昴却仍旧关注着。他养出了五对信鸽,专门与大姐李长参保持着每个月一封密信的联络。 看着她困住了被野心冲昏头脑的儿子,看着她迎来了第一个孙儿,看着她安葬了高登云……李长昴以为,再过几年,也许大姐就能回来了…… 可谁想到,三年后,每月往返的信鸽腿上竟然空空如也。 后面的信鸽不但没带回信,更是狼狈不堪,奄奄一息。仿佛它根本就不曾在大姐那里等到补给和休养。 意识到事情不妙后,李长昴再顾不上隐藏行踪,直接就奔赴南疆。 当他赶到李长参隐居的那个小山谷时,倒塌的大树、坑坑洼洼的山体、还没被洗净的血痕、寂静无声的山谷都告诉他,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及至他看到失去头颅的三具尸体时,李长昴再忍不住,嘶声痛嚎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长昴才逐渐冷静下来。他仔细收敛着大姐的尸体,看到上面各种各样利器留下的上百道伤口,以及后背处一对乌黑的手印时,李长昴意识到,杀害大姐一家的绝不是几个人所为,看伤口,至少也有十几位高手同时出手! 再看李宜朝和他媳妇,两人身上也有不少小伤,但最后致命的却是当胸一掌。 李长昴本以为要花很久才能找到凶手的线索,可当他准备返回最近的李家分点,给掌门传信时,他在路上看到了一对母子。电光火石间,李长昴突然想起,大姐的小孙子,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不见了?! 李长昴心里痛急之后竟生出了一丝期盼,他暗暗祈祷,大姐这最后的血脉能够逃出生天,好好活着。哪怕一时找不回来,只要活着,就足够了! 回程的路上,李长昴遭遇了三次暗杀。他在第三次时,终于对下手的人有了推测。可这个推测却让李长昴更加不敢把宗族拖下水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既然如此,那干脆就由自己一人担起这件事好了。 所以,李长昴赶回李家分点,匆忙地留下了一封信,把大姐多年来的不得已和惨死之事说了,却又故意模糊了大姐孙子的事情以及他对仇敌的推测。他还在信中留下了联络用的暗标,让后来之人能顺着标记与自己汇合。 只是,当李长奎等人真的顺着这些标记赶去时,见到的却是还在冒着黑烟的一片余烬…… 智通从李长奎嘴里知道的,也不过是他爹发现大姑被人坑害,而在后面追查时,亲爹又疑似被人杀害并烧成了飞灰。 听完了如此曲折的家族旧事,大和尚皱眉思索了许久,道:“我爹说,大姑当年是为了保护家族,才故意扮成疯癫暴躁模样,疏离家族的,是吧?” 李长奎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当时年轻气盛,受不得这些,心里对大姐还多有埋怨。哪里想到,竟是……” 智通摇摇头,道:“若是连七叔都看穿了,那大姑还能骗得过那些人吗?” 李长奎语塞,觉得侄儿实在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家伙。 智通沐浴着七叔哀怨的眼光,道:“那这么说了,大姑面对的敌人肯定很强,至少比咱们李家要强。所以她没法正面上,只能这么曲里拐弯地来。” “是啊……”李长奎蔫了吧唧地说道:“边看咱宗门好像挺牛的,但说实话,里面大部分都是些武痴,做事的也就比寻常人强一点罢了。别的不提,咱家就没一个当官的,逼着小辈读书,也没读出一个愿意走仕途的……” 智通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可说错了,我俩徒弟如今都当着官呢!再说了,你还好意思埋怨别人?我可是听五叔说过,当初你们那辈定的就是让你读书走官路,结果你竟然离家逃跑了……” 李长奎挠了挠头,气呼呼地说道:“你当他们为啥定我啊,还不是欺负我最小,谁都打不过!” 智通被叔叔打岔,心情略轻松了些,他抬头朝窗外看了会,突然开口道:“七叔,我觉得我爹真的没死呐!” “啊?!你发现什么了?”李长奎瞪大眼,急忙问道。 智通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就是觉得……大姑是为了宗门才装疯,我爹会不会也是为了不把宗门拖下水,就故意假死一盘,让那些人不再想要对咱们动手?” 李长奎一愣,过了片刻,却忽然说道:“你知道,当初我为啥决定把你送去出家吗?” 第112章 春天到了(抓虫) 智通愣了下,道:“让我出家, 不是因为我揍的那个混混, 家里有三品的高官, 怕他们报复我吗?” 李长奎摇摇头,道:“那混混家是有个当官的亲戚,但那亲戚与混混家交恶, 并不会为他找你的麻烦。实际上, 是老掌门看你成年后, 与你爹的长相日渐相似。这才让我带你到慧安这里来出家的……” “竟是这样?”智通喃喃道。 “唉,憋屈啊!我李家大好儿郎, 竟只能躲进佛门, 以求自保……”李长奎愧疚地搓了搓脸。 智通伸手, 拍了拍李长奎的胳膊, 道:“我倒觉得快活呢,听说其他宜字辈的小子,有不少都被逼着相亲呢, 倒是我这里清静又痛快, 哈哈哈!” 李长奎白了他一眼,道:“说得好像你不出家, 就有一堆姑娘抢着要嫁一样, 哼!” “老光棍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您可没出家呢,还不一样单个蹦着?啧啧啧!” “爷爷拍死你个小秃驴!” “来啊!洒家如今正手痒得很!” “洒家个屁!我踹!” 叔侄俩都有点一根筋,心酸往事才说完,竟跳将起来, 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对轰起来。 这二人打得兴起,没注意远处有个苗条的身影一闪而过。 谢沛皱着眉头回到屋内后,心中又添疑惑。 上辈子,她并没从智通那里听说过什么李家的秘密。哪怕后来,二人北上投军,直至战死牺牲,也没见过李家有什么人来见过智通。 到底是为什么呢? 谢沛一时想不出头绪,只能把这疑惑暂时藏在心里,待将来再寻答案。 待到二月中旬,李长奎见那疤脸乞丐始终没有再露面,就启程回本宗报信去了。 与此同时,李彦锦和谢沛为了卫川县的春耕事宜,也忙碌了起来。如今这年月,有金有银,都不如手里有粮来的踏实。 只是,今年县城附近的公田里,种田却种出了新花样。堂堂县令大人竟然挽起了裤腿,跟着一帮泥腿子一起,下了田! 中午吃饭时,李彦锦洗干净腿,放下裤脚,去跟送饭过来的媳妇一起共进中餐。 雇农们不敢sao扰县令和县尉大人,就把一直跟着李彦锦一起种田的梁老汉给围了起来。 “梁老爷子,您跟着县令在那几块田里忙乎啥呢?”一个厚嘴唇汉子,嘿嘿笑着,开口问道。 梁老汉微微一笑,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县令大人那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他寻到一种增产的秘法,要试着种一季看看。” “哎哟,哈哈,县令大人竟然比咱几十年老庄户还厉害了!”有老把式半开玩笑地说道。 梁老汉瞥了他一眼道:“若县令大人与咱一样,那他也当不上官老爷了!放心,又不是把所有田都拿来试。再说,这还是公田,咱们种地都是有工钱拿的。就算这季没种好,也不会少你们一个钱的。” “诶,咱不是这个意思。”厚嘴唇汉子连连摆手,道:“这不是怕县令老爷没种过地,回头,好心办了坏事吗?” 梁老汉也不急着说话,他就着菜汤把最后一点粗粮馍馍吃干净,又把衣襟上沾着的那零星面渣都拈到嘴里,嚼巴嚼巴,咽了下去。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我反正觉得吧,能把咱们这么多流民都安置下来,每天有活干,有饭吃,还能安然度过匪乱和天灾的县令大人,肯定比咱都更担心粮食的问题。咱们一家出点问题还能朝别家借了应个急。可要是这么多公田出了问题,李大人却是连个借粮的地方都没……” 他话未说完,之前的老把式就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就怕大人弄些些不中用的花样出来,担心啊!” 梁老汉笑道:“咱都能想到的后果,县令大人难道就想不到吗?他既然想到了,还要这么做,必然是心里有数的。这样,咱还瞎担心什么?” 众人听了,一时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好各自散去。 不远处,谢沛和李彦锦坐在树下,边吃边聊着。 “阿锦,听见了吧,那些农户可担心着呢。你这田里养鱼的法子真能行吗?”谢沛给李彦锦夹了筷子韭菜炒鸡蛋,说道。 “放心吧,我做事绝对靠谱!这法子是真没问题,我如今最多就是还欠点经验。等这一季弄好之后,再种晚稻时,咱就全面推广!”李彦锦握着筷子,在卫川的城郊边,画了一个圈…… 六天之后,梁老汉等人负责的四十亩稻田就平好了土。与其他稻田不同的是,这些稻田比普通水田多出了许多纵横水沟,且都挖得很深。田埂也修得更高更厚,每一块大田的入水口和出水口还装上了网眼很小的铁网和木栅栏…… 就在众人都看稀奇一般,围在这四十亩水田周围嘀嘀咕咕时,李县令大手一挥:“放水!” 高处的水渠口处,有乡勇喝了一声,抽开了挡水的石板,蓄了几日的河水就汩汩而来。顺着沟渠,从高到低,流进了每一块水田。 此时,雇农们还觉得县令大人亲自照看的那四十亩水田颇为新奇。可直到插秧结束时,却再没见到别的动静 正当有人耐不住性子,反复询问梁老汉时,多日不见的县令大人又来了! 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十几两大板车。每辆板车上,还摞着两层水桶。 随着李彦锦的一声吆喝,乡勇们就把这些水桶抬到了那四十亩特殊的水田边上。 这时,有几个离得近些的雇农也看清了水桶里的东西,不由惊呼起来:“哎哟喂!竟是小鱼苗子!” “弄这么些小鱼崽来作甚啊?” “哎呀呀,全倒进去了!全倒进水田里了!” “嘿,竟然还朝水里洒麦麸呢,瞧见没?” “这县令大人莫不是想把稻田改鱼塘啊?” “那可就太浪费了!这些地都是种稻米的肥田呐!” 众人议论不绝,李彦锦却对梁老汉交代起后续的事情来。 “每天要洒一次麦麸,不要省着,回头我会每五天送一次来。这里我会派人经常来巡逻,你们八个人也要来轮流守着,别让人祸害鱼苗和秧苗。每天有什么变化都记下来告诉我。还要经常检查出水口和入水口的铁网。如果堵住了,要及时清理……” 忙忙碌碌,转眼就到了四月。 此时,四十亩试验田中的鱼苗也已经渐渐长大。看着已经有手指长的小鱼在稻田的鱼沟中穿梭时,梁老汉就忍不住露出傻傻的笑容。 其实他内心里,也对县令大人的新方法有些犹豫和担心。但不管怎样,面子上,他是坚决不露半点心虚的。 撑了一个多月,他负责的这四十亩水田,秧苗与其他田里相比,并没任何不同。甚至补苗的数量还要略低于普通水田。这说明,至少这些试验田里的稻苗并没受到什么影响。 在梁老汉的心里,保住了收成,他就满足了。至少他们没有糟蹋田地! 待如今,鱼苗渐渐长成,梁老汉渐渐也起了贪心。只要一想到六月时,稻田金黄、鱼鳞闪闪的美景,他就能乐得合不拢嘴。 四月底,李长奎也回来了。 他这次回本宗,不但找老掌门说了疤脸乞丐的事情,还给卫川的三个小辈弄了些好东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