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你倒是个爹,”沈霁反唇相讥道,“可才知道几天啊?你养过一天吗?瞧你这多愁善感的样儿吧,人家姑娘都给你吓跑了,德行!” 崇义这回真的黑了脸。 这话扎心了! “你听我说,”出了一口气的沈霁十分神清气爽,这才说正事儿,“你这么下去不行,赶紧把你这如丧考妣的破样子收一收,哎你还别不爱听,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就这么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死样儿,谁敢靠近你方圆十米之内?不把人小姑娘吓哭就不错了!” 崇义还真就对着旁边的镜子瞅了眼,然后……这一脸不耐烦讨债相的是谁?! 他这才犯了愁。 对啊,他光意识到这是件严肃的事情了,可却忘了严肃也分很多种,也得分场合! 都到了这一步,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霁也替他着急,一边龟速往包间走,一边低声提醒道:“拿出你的演技来啊!” 他们周围都是一群差不多的黄金单身狗,好容易唯一一个方将刚荣升奶爸,偏偏还是个不及格的活,根本没法儿借鉴! 崇义都觉得自己额头微微出汗了,“我没演过爹!” 他才三十八岁,正是一个男艺人最富有魅力,最有味道的年岁,飙演技的话没准儿都能装嫩演大学生了,要多吸引人有多吸引人,哪个导演想不开叫他去演孩子他爹! 沈霁张了张嘴,突然灵光一闪,“你不是演过兽医吗?!其实闺女也差不多,你就想着她是幼崽,极度柔弱且需要呵护,你必须拿出比兽医更胜一筹的耐心和温柔来全方位的进行呵护!和气,温和,平易近人懂吗?” 所以稍后他们进了包间后,顾陌城就发现这个人好似又换了一张脸,瞧着慈眉善目的了。 崇义进门之后就给了她一个无比温柔和善的微笑,顾陌城愣了愣,出于礼貌,也回了个大大的微笑。 不过同时难免在心中腹诽,是不是演员都这样阴晴不定的啊,压力特别大,情绪起伏也就特别大? 那边崇义一看她笑,一颗心登时都化成一汪水,柔和的一塌糊涂。 啊啊,我闺女冲我笑了! 太可爱了!怎么这么好看! 一共就四个人,井溶当然跟顾陌城靠着坐,沈霁一马当先占了井溶旁边的位置,所以崇义自然而然的跟顾陌城挨着。 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沈霁坐下之后就拉着井溶各种寒暄,留下那对儿尚未相认的父女在诡异的沉默中挣扎。 崇义就觉得从没这么紧张过,桌子下面他的掌心都湿漉漉的了! 他偷偷往顾陌城那边看了眼,觉得不能浪费这大好的机会,得抓紧时间联络感情。 于是现场很快就出现了惊人一幕: 自家好友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黑色天鹅绒小盒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推过去,“送给你。” 井溶:“……呵呵。” 沈霁:“……”算了,我都不想说什么了。 顾陌城都呆了,半晌才抬起头来,一双酷似崇义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无缘无故的,咱俩也不熟,干嘛送我东西? 崇义忽然也有点手足无措了。 看着这个场面,井溶突然就觉得自己把他当成对手真是想太多! 简直就是不战而胜好吗?! 他眼神复杂的瞅了崇义一眼,眼睛里带了显而易见的同情。 多么可怜! 井溶忍笑,清了清嗓子,冲自家小师妹抬抬下巴,“既然是人家的好意,那就收下吧。” 顾陌城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可是我们跟他不熟啊,而且上次我都没送他礼物,无功不受禄,不可以随便拿人东西的!” 虽然是小声,可毕竟靠的太近了,还是有细碎的只言片语落到崇义耳中,他就觉得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又密密麻麻的多了几支箭。 井溶的声音带着笑意,“没关系,这不就熟了吗?先打开看看吧。” 顾陌城就觉得自家师兄今天好像也有点反常,可到底这么多年的习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打开看看? 结果一打开,她就险些被里面璀璨的光亮晃瞎眼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将盒子推回崇义面前,脑袋摇成拨浪鼓,“谢谢崇先生,不过这个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 盒底的黑色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朵向日葵发卡,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向日葵上镶满了钻石! 边缘的花瓣是黄钻,中心部分是白钻,下部可爱的细颈和叶托大概是绿宝石镶嵌而成。然后向日葵的右上角叶片上还停驻着一只可爱的小蜜蜂,上面黑黄相间的条纹也是对应颜色的钻石镶嵌出来的。 她都不敢猜这一只发卡要多少钱! 看清礼物全貌的沈霁和井溶也齐齐陷入沉默,呵呵,我看你怎么把这场子圆回来! 到了这会儿,崇义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可能太急迫了点儿,沉默半晌后果断决定撒谎,“其实不值什么钱。” 顾陌城看他的眼神更不对了,你是不是当我傻? 崇义额头微微冒汗,大脑飞速运转,电光火石间竟然还真想出了个解释:“其实这是我代言的一个珠宝品牌旗下产品,上个月我拍广告厂商送了我几款,这是女款,可我周围并没有要好的女性友人,白放着也是浪费了。” 真难为他这么个正经人,逼到一定程度撒谎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沈霁连忙接上,“可不是,当时我们还笑来着,说真不愧是做买卖的,老崇给他们代言男款,竟然还想物尽其用,顺便帮忙给女款做宣传!要不是年纪对不上,我就要来给我太太了。” 就连井溶也说:“既然这么着,你就收下吧。” 话音刚落,崇义就刷的看过来,眼神挺一言难尽。 他还没忘记之前他们头一次见面的场景,说是水火不容一点儿不夸张,唇枪舌剑的,就差背着人扭打在一起了。 刚才崇义光顾着看自家闺女了,都没注意井溶,直到这会儿才突然意识到哪儿不对劲: 这小子今天竟然没怼自己?! 非但不挤兑,现在竟然还帮忙?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崇义不由得看向自家好友,就见对方冲自己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手机。 见顾陌城还在盯着那只发卡各种纠结,崇义飞快的检查了自己的手机,就见上面一条来自沈霁的转发短信:“我什么都知道。” 他再次看向井溶,对方回给他一个了然的微笑。 崇义心中顿时警铃大震。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井溶多么神通广大。能掐会算,而是究竟哪个环节走漏的风声?还是沈霁提前就跟他通过气儿? 不对,不可能,这件事全程保密,孤儿院那边也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况且沈霁这个人他了解,虽然有点隐形话痨,可特别尊重别人的隐私,他不可能在没证的自己同意的前提下就联系了外人…… 崇义尚在百思不得其解,那头顾陌城已经迟疑着收下了礼物,并且很认真的跟他道了谢。 他面上淡然如水,心中却着实汹涌翻滚的狂吼呐喊,一双老眼里几乎要流下泪来: 我闺女跟我道谢了,多么可爱、多么懂礼貌! 收了礼物后的顾陌城心里十分不安,觉得自己以貌看人是不是有失偏颇,说不定人家崇先生只是不善表达,其实还是挺细心挺温和的,不然怎么可能将自己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记在心里,还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东西不能白拿,她得扭转偏见,日后想办法回一个价值差不多的,免得落人情。 毕竟就算这东西人家得来的容易,可价值摆在这儿,若是真的大大咧咧拿了,那就是连做人的基本道德和礼节都不懂了。 因为暂时还没想好送什么,顾陌城只好先缓和气氛,努力回忆着之前曾经看过的有关崇义的新闻报道,没话找话说。 “听说崇先生您的女儿也马上要以女一号的身份进组拍戏了,真是很了不起。” 崇义沈霁井溶:“……啥?!” 他女儿你不就在这儿吗?哪儿又冒出来一个要拍戏的女儿?! 见他愣神,顾陌城也跟着愣了下,旋即才想道:听说这人挺低调的,向来不爱提及私生活相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呀? 崇义的表情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了,干巴巴的问道:“你从哪儿看到的消息?” 顾陌城眨眨眼,带些歉意的说:“抱歉,是我冒失了,就是之前我无意中看见网页上的头条,不是说您的女儿跟王熙元王导刚签了合约吗?叫什么来着,谢,呃?!” 等等,不对呀,崇义的女儿,为什么要姓谢?! 其实顾陌城对娱乐八卦什么的并不关心,之所以能记得这些,还是托前阵子“谢宜惟是崇义女儿”这条热搜榜头条的福,被迫了解了几眼,可具体什么情况,以及接下来到底什么后续,她真的一点儿不知道。 因为对崇义这个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苦于没有话题可聊的顾陌城这才从记忆深处巴拉出唯一一条新闻,希望用它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哪知就闹了个大乌龙。 沈霁已经在扶额,觉得今儿真是哪儿哪儿都诡异,简直没眼看。 该说是一脉相承吗?崇义这厮遇到这事儿就有点儿不靠谱,没想到亲闺女也随了他,这都闹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井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因为怕一看……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井溶勉强敛住笑意,表情浮夸的低呼出声道:“呀,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还没恭喜崇先生呢。” 沈霁崇义:“……” 你就别火上浇油的添乱了好吗! 事到如今,崇义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原委解释清楚,最后又直视顾陌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其实那条新闻并不全是假的,我确实有个十八岁的女儿,只是不是她。”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陌城就觉得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奇怪,直接又小心,强势又温和,然后她竟然从里面看出了一点儿……慈祥?! 她一定是脑袋坏掉了! 鬼使神差的,顾陌城傻傻的问了句,“不是她?那是谁呀?” 好像是在烈日炎炎下跑了几万米的马拉松,选手在被累死和巨大的压力压死之前,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终点线;又或者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走了许多天,随时都会崩溃的干渴旅人,终于发现了绿洲下一汪清澈的湖水一样,崇义突然在心里松了口气,然后憋了好久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是你。”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出口之后,崇义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及排山倒海的感动。 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眼底渐渐浮现出一种细碎的水色。 然而顾陌城却被惊呆了,始终维持着刚才的表情,过了好久才晕晕乎乎的道:“啊?” 她刚才好像出现了幻听呢。 崇义笑了下,一直紧绷着的脸瞬间柔和下来,如同冬日大雪过后的阳光,温暖又柔软。 “当初我们在沈霁家中聚会的时候,我叫人偷偷取了你枕头上的头发做了鉴定,”他将那份亲子鉴定原件放到桌上,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轻声道:“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爸爸。” 顾陌城终于瞪圆了眼睛,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她起来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也将大家都吓了一跳。 崇义看着她不住抖动的睫毛,也跟着站了起来,本能的往前跟了一步,“孩子,我” “你别过来!”然而顾陌城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尖叫出声,两只手横在身前,这是一种最为直接的排斥反应。 崇义的脚步果然僵在原地,眼中满是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