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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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他知道了一个最重要的真相。 莲华贴为鹿鸣宴标志,始终被妥善保管,能够理所当然处理每一块莲华贴而不惊动其余人者,只有两位——分配莲华贴的北辰君方鸿德,以及制作莲华贴的聂氏聂经纶! 现在聂经纶身中枯荣毒生死一线,余下者,唯独方鸿德! 他嘴唇翕动,再开口之际,目光如刀,词锋如剑,全指高澹:“此届北辰君玩忽职守,竟让与魔道勾连的高氏族人潜入宴中,果然使世家重滔覆辙。五十年前,你父亲勾结魔修,伐害正道,五十年后,你又暗中搅风弄雨,明面妖言惑众……”他一声大喝,“是当所有人都忘记了五十年前,高氏犯下了何等滔天大错,害死了几多累累血骨吗!” 短短时间,事情发展到这个出人意料的地步,“一波三折”大概也未能说其万一。 言枕词先看台下众人,尤其注意方鸿德与高澹。 一个是每一条抖动的经络中都充满对高澹的恨意,但不知为何,不言不动;一个是络腮胡子遮了半张脸,不能看见表情。但哪怕不看见表情,也知道此时此刻的发展皆在对方意料之中,想来颇为志得意满。 那么方鸿德的指责是真是假,高澹的反驳又是真是假? 言枕词再将目光转向宴主台中诸人。 他看见邵乾元向方鸿德走了两步,行动中露出一丝迫切;游不乐站立原地,目光来回转悠,似老鼠机灵;许清平依旧回头救治聂经纶,智九恺在最初目光转过邵乾元与游不乐后,已紧紧盯住高澹;静微女冠不动声色,浮桥主人不见行动,长生天目露瞧好戏的戏谑。 好大一场鹿鸣宴。 好大一场众生百态戏。 谁都有自己的答案,谁都不在乎真正的答案。 过去如现在,现在如过去,幽陆的时间不断流逝,幽陆却似乎从未改变,人如此,事如此。 言枕词将众人的反应一一看过,最后将目光转向手边原音流。 原音流照样坐着,照样摇扇,还冲他微微一笑。 言枕词小声问:“好徒儿,你知道什么?” 原音流同样小声回答:“好师父,我什么都知道。” 这还有一个什么都知道,却不说不动不表态的人。 言枕词不禁道:“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从无动容吗?” 原音流指尖轻点扇面:“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知道去做什么,要怎么做。” 言枕词刹那失笑,想起了佛国种种。 这还有一个表面不说不动不表态,实际比谁都明白说何做何站哪里的奇人! 突而,风吹树摇,草颤地震。 第一刹无声动静之下,不等诸人反应,不等诸人注意,惊雷席卷而来,瞬间炸响! 但见密密的人群忽然涌入了鹿鸣宴。这些人高矮不一,穿着相异,不像是先时出现的鬼王花与摧魂虫般早早埋伏此处,更像是忽然被人叫来此地,并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和迫切来参与一次盛大的饮宴! 与他们脸上宛然微笑迥异的,是还残留在他手上的鲜血与碎rou。 血非他们的血,rou非他们的rou。 而是那些守卫在鹿鸣宴周遭、世家之精锐子弟的血rou! 他们扑向宴中宾客时,迫切又凶狠,缠绵而温柔。 两方相触,一方溃败。 几息之前还在沉浸愤怒之中的宾客全无防备,回头时被勾魂夺魄,运功时被割头穿心!这生死瞬息之中,世间倒映于睁大双目中的最后一幕,乃是自己的血rou玄功全成凶手养料的惨像! 风云骤起,八大宴主同时动手! 静微女冠剑起尘散,一剑荡开身侧魔修,为落心斋女弟子结成剑阵分出空间,诸弟子结成剑阵,剑芒暴涨三尺,护身周不失。 浮桥主人桥浮空中,人乘云端,云聚云散云无形,人见人没人无踪,一入浮桥上,生死不相连。 长生天横冲直撞,行走之中,生裂魔修漫不经心,同样处处血花飞溅。 而剩余世家六席,也在同一时间各自集合,分击魔修! 混乱如浪涛,宴主似巨石,浪涛无处不在,巨石却只立浪涛一处。 巨石可抵抗浪涛,却无法兼顾浪涛中挣扎的虫鱼。 当此之时,天地异变。 一轮圆日自天空下坠,亮极而生暗。天地漆黑,无边无际无形无影悬于头顶,生于心间,这心上一刹破绽,是天地一声巨响! 巨响之中,圆日炸开,金阳成碎沫,碎沫生浮羽,浮羽落宾客,是一剑生一剑护,浮羽落魔修,是一剑死一剑杀。 这一剑是生,这一剑是死。 生死之中,大道独行。 言枕词手持钝剑,以一敌万! 第34章 这使烈阳落地的一剑, 在黑暗弥漫、混乱滋生的大地之中不吝照世明灯! 钝剑既出, 天地只此一剑;光芒闪灭, 天地只此一人! 八大宴主一同出手也未能遏制的混乱,便在这一剑之下消弭无踪,还活着的宾客明白了自己的去处, 本能之间,一齐涌向言枕词;剩余的魔修在烈阳一剑后,似侥幸逃脱樊笼的游鱼, 兵器虽还在手中, 已沉重无法提起! 魔修丧胆,言枕词却并未停下。 方才是烈阳落地一剑, 此时是冷月升空一剑。 他剑化影,身化影, 自宴主席入人群之中,冷光频叠, 道道月弧在大地闪灭不歇,每一闪灭,便是一道生命的消逝。 骄阳落地, 似天灾降世;冷月升空, 如梦影重现。 这一人一剑之惊世之能,使正邪双方目眩神迷。 方才的惊叫声、兵器声、一切的声音此时已消散不见。 寂静之中,静微女冠喃喃自语:“明剑铭心,剑宫绝传,自镜留君之后已经失传二百年有余, 未想今日名剑出世,三生有幸……” 二百年之前,道消魔长,魔道猖獗,时时于幽陆之上猎杀正道人士,更以制造各种大型残忍杀戮为乐。 当是之时,凡人如蝼蚁,朝夕不可得。 于是剑宫、落心斋、无量佛国、大庆王朝、世家、密宗、泽国等正道教派联合组成“正道会盟”,与魔道之辈誓不两立。 正魔对抗持续整整数十年。数十年间,无数惊才绝艳之辈如彗星般崛起,又如彗星般陨落,以枯骨和鲜血书就的史册上,剑宫镜留君与铭心明剑都是无法绕过的存在。 那是二百年前,正邪之战彻底结束的标志。 这一剑使人意乱神迷,这一人叫人目不转睛。 当鹿鸣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言枕词身上之际,人群地角落里,明如昼率先收回了目光,轻抚手中提灯,低声微笑: “真美……” “那个人比你更美……” “更美许多。” 接着,他轻轻一晃手中提灯。 薄薄灯壁之内,光芒似蝶翼振颤,向外飞出,飞到明如昼身上。 明如昼向前一步,身处角落的身体突然荡起阵阵波纹,明如昼的身影渐行渐淡,三步之后,彻底消失。 而后一道身影忽现宴主台! 魔道入侵,宴主迎敌,此时大辰之盘左近再无重要之人,他伸手拿盘,如探囊取物。正合先时与大祭司所说之言,“大辰之盘、太虚之刃,翻掌可得。” 偏偏这时,一声惊呼响起。 明如昼瞬间循声而看,便见宴主高台上,纵然九位宴主已齐齐离去,也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原音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转折扇,目光先落在明如昼身上,接着落在大辰之盘上,其中似乎有惊讶,又似乎只有浅薄的笑意。 不对。 电光石火,明如昼心生疑惑。 此人不谙玄功,如何于这一瞬恰好发现他的动向? 他未及多想,只因声音方响,便有一剑分野,浩荡而来! 一霎亮,剑在宴中;一霎灭,剑入胸怀。 言枕词回身一剑,缩地成寸,剑身直没明如昼胸膛。 明如昼的反应终究迟了一步,这一剑穿透他的心脏,余势未消,将他带起,向后贯去。 他手中方才拿起的大辰之盘重新落地,“啷当”声中,他惋惜地轻叹一口气:“唉——” 言枕词忽觉不对。 被贯穿的胸膛未见溅出血液,被贯穿的身躯更于倒飞之际渐渐变淡。 这一瞬身躯转淡之际,明如昼再度于宴主席上出现! 分身化影,光影之间,提灯人无处不在。 这一次,他出现于原音流身侧,瞬息伸手,抓住原音流。 刹那之间,言枕词目光追随而至,当看见原音流落入明如昼手中之际,他终于色变,始终平和的面容上头一回显现震怒之意! 言枕词踏前一步,大地摇动,抬臂挥剑,剑芒裂空。 这一剑芒长而细,极快而极慢。当它自言枕词剑上脱出之际,它轻柔地撕开了前方的空间,将左右倒转,使时间停滞—— 明如昼退。 他退后的速度迅疾如闪电,手中提灯再度摇晃,灯中光点四下飞散,散落到呆呆站着的那些宾客身上,轻巧没入他们的身体。 接着,他再一提灯,灯光摇晃,底下的人也跟着摇晃,灯光颤动,底下的人突然自四面八方,一齐向言枕词冲去! 言枕词腾空而起,足尖连点,每一下都点在冲来之人脑后昏睡xue上。 这群人不能阻挡他万一时间,他跨过障碍,继续向前! 但身后忽然传来数声惨叫。 言枕词循声而去,只见那些被他踩了昏睡xue的人并未昏迷,更于忽然之间相互攻击,血液刹那绽放,肢体零落在地,被cao纵者面目惊恐扭曲,眼睁睁看着痛苦降临而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