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八月初,广州。 “概念生物医药股的形势不错,不考虑一下吗?” “虚高,不考虑。” “那你为什么要投这间……北京盛禾生物技术有限公司?” “没人投,适合我玩。” 江崇:“………” 没人投这间科技公司,他就偏偏要图个刺激去玩玩。这理由很合适,是张的路子。 坐在办公桌上的小女孩,手指间挑着彩色细线,上个月掉了的牙齿还没长出来,冲着坐在她对面的人笑。 办公椅上的人抬着二郎腿,穿一身黑色休闲的衣服,手扶着侧额,看着桌上的人玩小游戏。 这个角度,江崇看不见他的眉眼,但感觉他应该是开心的。 每次跟小江待在一起,这人就是开心的。 可他好像在广州待不了几天了,貌似下周得去北京谈投资合作。江崇放下他的行程表,走过去围观这两个幼稚鬼。 “你什么时候回德国?” “不急。” “张张,你快挑中间这两根!”小孩子的稚气童音插进来,“然后往两边……往两边……” 他配合地把手伸过去,无名指指尖挑着两根细线,“往两边怎么?” 小孩语言组织能力有限,又不能松开自己手上细线亲自指导他,“就,把它们弄出来,弄到我的上面。” 他不甚相信地挑了挑眉,“怎么弄?” 江崇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她让你把这两根线往上翻出来,架在她的————” “闭嘴。”“哥哥你不要说话!” 一大一小异口同声地打断他的话,江崇碰了一鼻子灰。 “行行行,你俩玩。” 等江崇走出去,带上了书房门,张才跟他的meimei对视而笑。 江崇是他在广州念本科时认识的,一直是一间科技公司的经理,务实憨厚,有一个特别逗的小meimei小江。 这次来中国的行程一拖再拖,直到国内的事情积压了一堆,张才不得不飞回来处理。顺便看看小江。 “家里人有帮你报暑期班之类的吗?”他架着手中的细线,等着小孩动手翻出新花样。 “有啊,他们很讨厌的,八月十五之后我就要去上补习班了。” “需要我解救你吗?” “你要带我去外国吗?”她两眼晶亮,很快又黯淡下去,“但是哥哥说你很忙的。” “我可以带你去北京待几天,避开你的补习班上课时间。” “真的吗!就说我去机场送你?”小孩迅速收起他手中的线,两手撑着桌面紧张兮兮地说,“那我们等会儿要去哥哥面前表演了?需要几成的演技呀?” 他笑,屈指刮了一下她鼻梁,“一成。” “那我去洗手间练习一下!”小孩手脚并用从他的书桌上爬下去,溜出门外。 书房门重新关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熟悉的阴翳感隔着岁月涌上来,像潮水一样,他任它缠绕。 身体往后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窗外天色尚早,广州的天空常常出现火烧云,但是今天没有,视野中只有小蛮腰突兀出来。 张拿起桌上那团彩色细线,这种小游戏他曾见过除小江之外的人玩。 在荷兰的火车上。一个傻子。她玩得很好。 小江跟她很像,但又不是她。因为前后反过来说,也并无不可————她很像小江。 他亲近所有纯粹之人,但还没有人是他的唯一。 他的生命似乎什么都不缺,但这并不代表就此完满。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样令它完满起来,就像现在这样,满室书籍,行程紧凑,他独自坐在这里,依然觉得心里空荡。 也许他需要一样使自己沦陷的东西。 4 甘却怎么也没想到,大学毕业之后竟然还能碰上邱卓一,简直叫她头大。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她来北京找工作了,当天就在微信上找她,热心且周到地给她发了好几间公司的内部招聘信息。 此人人脉确实挺广,帮肯定是能帮到她的,但是接受帮助以后,两人少不了要有后续。 甘却向舍友们求助:该怎么甩掉这个学长? 舍友a:微信拉黑删除。 舍友b:跟他在一起算了。 舍友c:找个男朋友。 甘却叹了一口气,扔下手机趴在床上,她还是决定暂时装死算了。 初来北京那几天,她其实很慌。 在网上投了很多份简历,石沉大海。关键是,就生物学这个专业而言,她的学历算是最底层的,想进入一些知名的生物科技企业的科研部,甚至连基本的门槛都过不了。 住了一晚酒店之后,她就觉得像在烧钱。第二天赶紧去网上找合适的出租房。 最后跟人合租了一间公寓,在朝阳区左家庄附近。 同房的姑娘叫裴穗,什么都挺好的,就是经常晚归,还忘带钥匙。 于是,才来到北京一个月不到,甘却至少被裴穗的电话给吵醒过十次。然后披着外套、踩着楼梯下去给她开门。 还未找到工作的日子里,她就帮人翻译一些跟生物专业相关的东西————把中文翻译成盲文。 邱卓一还是会时不时地在微信上找她聊天,她每次都硬着头皮敷衍过去。 晚上空闲时,就托着腮往窗外的夜空,把与那人有关的二十多天回忆拿出来,慢慢地、细细地、小心翼翼地在脑海里再经历一遍。 这些年,甘却还学会一个特厉害的技能:给自己的回忆存进度条。 一次回想不完整,就先存个档,下次有空的时再读档继续。 人若要有珍宝,这就是她的无价之宝。 并且,无人能夺。包括他。 5 由于小江的演技太渣,张的神演技也拯救不了她的诸多穿帮镜头,两人携手的骗局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他一个人飞往北京。 白天在酒店补眠时,于尽的电话进来,说他晚上也会到这儿。 “你来做什么?” “去玩啊。” “随便。” 切断了通话,关机。 他浅眠至极,但极度困倦时入眠也极快。 再度入睡,这一觉里的梦境怪异得过分。 他梦见,飘摇下坠的风筝突然往上飞,背景时而是湛蓝的天空,时而变换成繁华的荷兰夜景。 有两个声音在他耳边对话: “放过风筝吗?” “没有哎。” “我教你。” “啊?什么时候?” “从现在开始。” ☆、第三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8.07 一切具体地名、公司、酒店、公寓等等皆为‘自创’,勿究。 “穗穗,钥匙!” “拿了!” 公寓房门关上, 甘却松了一口气, 重新窝进沙发看纪录片。 她现在是:在北京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裴穗又没带钥匙。 因为她们租住的这套公寓是老式公寓, 而且在十一楼,甘却不敢乘电梯, 习惯晚归的裴穗若是没带钥匙, 她就得大半夜爬下去给她开门, 然后再爬个十一楼回来,特别累。 于是这几天开始,她渐渐养成提醒她带钥匙的习惯, 这样才能安心睡到天亮。 但她还是太天真了。 这次裴穗带了钥匙,却在外头惹了事。 换了睡衣靠在床头看书的甘却,十一点多时又接到了她的电话。 裴穗说自己在三里屯格兰酒吧, 出了点事, 让她帮忙把她房间抽屉里的一个手包给她送过去。 甘却应着她,挂了电话之后心里有点慌。 正在她房间里帮她找手包, 电话又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