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节
有时候想想真是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可她还没看着孙子成家立业呢,不能闭眼。 王婆子一边哭着死活不上面板,王柳坡就上炕将她抱上去,也不管她挣扎摁着让人抬上车。 祁大凤赶了两辆车来,老太太一辆,王柳坡几个一辆。 临走的时候,祁大凤问道:“不是还有个孩子吗?” 王柳坡前妻生的儿子,今年九岁,一直被虐待如今瘦得跟只小猴子一样,王辛氏整天让他干活,晚上睡外面,王婆子要是问一句她就破口大骂,老不死小不死,能让他们还喘气就是她菩萨心肠,还敢要求那么多。 祁大凤从院子角落里把王铁给拎出来,一抓之下那骨头都咯手,尤其是凸出来的肩胛骨,又薄又锋利,像刀一样。 祁大凤顿时一阵怒气涌上胸膛。 王铁吓得哆哆嗦嗦的,祁大凤就让民勇将他送上老太太那车。 很快村里王员外等人也过来招呼,自然是想结交林解元。 祁大凤不冷不热,表示会跟解元郎说的。 王员外就和王柳坡拱手,“真是恭喜舅老爷,见了解元郎记得帮咱们带好。” 王柳坡笑得得意洋洋,“老哥你放心吧,肯定的,等住一阵子我回来盖房子,还得老哥哥你帮衬。” 王员外笑道:“好说,好说。”然后目送他们欢欢喜喜地走了。 祁大凤带人赶路有门道,一路上一点都不耽搁,天黑时分居然就到了距离林家堡五里外的村子。 他让人赶着马车去了一处早备好的院子。 王柳坡和王辛氏急得问道:“到林家堡啦?我外甥和妹子呢,怎么不来接我们?” 祁大凤道:“天黑了,先投宿。” 王辛氏看看天,“还没黑透呢,咱们赶赶路,晚上就能在林家堡睡了。” 她这几天没少去王员外家,看人家那讲究的摆设、稳当的架子床,还有暖阁,睡着不知道多舒服呢,屋子里还香喷喷的,林家堡比王员外家有钱,肯定只有更舒服的。 如今感觉有盼头,她竟然开始嫌弃外面的住宿环境了。 第142章 恶报 祁大凤怎么可能管他们的意见, 吩咐一声就有人办了, 他带出来的民勇全都听他的话。 祁大凤不管他们, 去让人做了一锅烩面,里面多多的切了rou, 还有一根大鸡腿, 给王铁盛了一大碗,“吃吧。” 王铁惊吓得跟小动物一样, 不敢看他, 浑身哆嗦, 身上裸露的皮肤上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疤痕, 十分刺目。 祁大凤忍着怒气,“吃。” 王铁这才一边抖一边捧起碗来, 笨拙地拿着筷子挑面条, 他拿筷子姿势不对,整个手掌直接把筷子攒住,不但挑不起面条, 反而弄撒了,吓得立刻跪下匍匐在地,等着一顿暴揍。 祁大凤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孩子,心酸得感觉能拧出水来, “起来,我教你。” 王铁倒也不笨,很快就学会拿筷子,惊喜道:“我能夹起来了!” 祁大凤摸摸他的头, “细嚼慢咽。” 王铁嗯嗯,然后就开始呼噜呼噜地吃面条,记事以来第一顿饱饭,最香的饭食。 王柳坡和王辛氏俩人挤在一间厢房的小炕上,王辛氏不断地抱怨,又嫌俩孩子闹腾,打得孩子哇哇哭。 王柳坡不耐烦道:“你忍忍不行?明儿就到林家堡,给你自己睡一个院子。”在他的意识里,林家堡似乎都是自己妹子的,如今就是自己,唾手可得。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进村内,在院门前停下。 冯顺和秋贵几个护着车上的林重阳下来,林大秀下了马,把王柳芽也从车上扶下来。 九月里夜凉如水,王柳芽披着夹里披风,戴着帽兜,她感觉格外冷,好像自己月子里坐下病第一年在外面逃命的时候那样冷,后来得静云大师照顾,经过几年的调养,身体才好起来。 很久没这样冷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要发病。 林大秀伸出胳膊揽着她的肩头,紧了紧,“要不要回车上?” 王柳芽咬咬牙,“我没事,咱们进去吧。”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面对,必须迈过这个坎儿,这是大伯母教她的,如果一味躲避,躲在儿子男人后面,就算解决这个麻烦,还有别的麻烦,就算表面解决这个麻烦,心里还有刺儿,难免恶梦不断心虚心慌郁郁而终,甚至可能会连累儿子和大秀 所以她主动跟儿子讲要来看看,见见他们,以了却这一生的梦魇。 走到窗外的时候,她听着王婆子一个劲地咳,而王柳坡还在吹嘘、做白日梦,王辛氏厚颜无耻地嚷嚷见了meimei先得置办上一年的衣裙首饰否则太寒酸,王柳芽原本积攒了十来年的怨恨、畏惧、痛苦,突然之间,不明所以地潮水一样散去了。 快而利索,让她有些不适应,从前压在心头的大山,哽在喉咙里的刺儿,竟然神奇地没有任何征兆和手段就消失了。 她甚至觉得也许当年爹去世的时候,一家子都已经跟着死了,眼前的亲人不是亲人,她都纳闷之前的十年自己为什么那么痛苦。 王辛氏在笑,“你看,我也没件像样的首饰,连支金簪也没。” 王柳坡轻蔑道:“就你那点眼光吧,金簪子算个屁,去了我妹子家,金的玉的翡翠玛瑙的,随便你戴,就怕你戴腻歪了嫌头沉。” 王柳芽站定脚步,提了口气,道:“你妹子自己也没翡翠玛瑙这样的戴。” 王柳坡怒道:“胡说八道,我妹子会没有?我妹子是林家堡四太太,我妹子是林解元的亲娘,只有她不惜戴的,不可能她没有。” 他以为是王辛氏说话呢,结果说完就见王辛氏一脸惶然地望着窗外,他一个激灵赶紧爬起来,贴在窗户上往外看看,外面亮着几盏灯笼,他能看清几个人站在那里,最前面那个身影窈窕,是个女人。 “你你你、你是谁?” 王柳芽道:“你不是要见我,怎么见得反而问我是谁。” 王柳坡哎呀一声,欢喜至极道:“柳芽儿啊,我的妹子啊,你终于回来了,这十年娘和哥哥真是日思夜想啊。”他赶紧穿衣下地,又去隔壁招呼他娘,“娘,柳芽儿来了!” 看他兴奋地跟一只猴子一样蹦跶,王婆子急道:“你来、来,我跟你说话,你、你让她、让她来……”她一阵咳嗽,就喊道:“柳芽儿,柳芽儿,来,你来!你冲我来!” 王柳坡笑他娘高兴傻了,趿拉着鞋子下地请他妹子入内。 拉开门的时候,他看到院子里站着几个人,中间一个男人身材修长,眉眼俊美,跟当年那个三老爷有点像,他旁边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身量苗条,模样姣好,她旁边是个少年,俊秀得跟那天上的月亮一样,让人看得见摸不着。 看着这样一家三口,他突然有一种自惭形秽,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王辛氏啪嗒啪嗒地快步出来,“怎么不让meimei和外甥进来,哎呀,还有妹夫,快进来,都是一家人,不用瞎讲究,快进来。” 她穿着寝衣,只套了一件薄薄的外衫,勒得胸前愈发波涛汹涌,被夜风一吹,冷津津的。 林大秀看王柳芽。 王柳芽微微颔首,举步进去,直接去了王婆子那屋。 王辛氏还把另外一盏灯也端进去,好亮堂一些。 王柳芽进了屋里,看着炕上那个目光阴沉的老婆子,十多年没见,对方没有一点内疚和悲伤,更没有一丝高兴,只有满脸的戒备和怨恨。 这哪里是亲娘。 王柳芽突然之间不怕、不伤心、不内疚,那些痛苦彻底被风吹走。 她就那么目光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亲娘,在她心里已经不是亲娘,只是一个老婆子。 她原本听了儿子说的,老婆子被儿媳妇虐待,寻思见了自己会痛哭流涕地悔过,会求自己带她脱离苦海,她还有点犯难要不要管,现在看来自己多心了,对方不但不会跟她哭诉求她从儿媳妇手里救命,反而还戒备她怨恨她是不是回来报复王柳坡的。 在她的心里,儿子始终是最重要的,女儿就是草芥。 王婆子恨恨道:“你回来干什么?” 王柳芽道:“我夫君和儿子在这里,我当然要回来。” 王婆子道:“你也知道你男人和儿子,你怎么就不体谅我?我也是为儿子想。” 林重阳见着老婆子居然一点都不悔改,还真是百炼钢成魔头,他淡淡道:“这么说,你不想带着儿子媳妇到林家堡享福了?” 王辛氏一听急了,“娘你老糊涂了,怎么跟meimei说话呢。” 王婆子用力地拍着炕,尖声道:“我没糊涂,你们才糊涂,她哪里是让我们去享福,这是去活埋,你们就等死吧。” 林重阳都有点佩服她,这个老婆子也够可以的,没有被臆想的富贵冲昏头,不像她儿子那样蠢。 不说他现在的身份,就是林家堡以前,要对付王柳坡,那也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只是不值得而已。 现在王柳坡不但不低调,反而蹦跶出来找存在感,在他造成实质性的麻烦之前,就必须要解决掉了。 王柳坡和王辛氏生怕林重阳恼了,赶紧道歉,十分地谄媚讨好做小伏低,甚至连呵斥王婆子的事儿也作出来,气得王婆子一个劲地捶炕。 王柳芽瞥了她一眼,道:“你说为了传宗接代,为了我爹,我也会帮王家传下去。”她对林重阳道:“去领你弟弟走。” 林重阳早就打探好了王柳坡家的事情,自然知道王铁,他转身去了院子,祁大凤已经领着王铁等在那里。 林重阳道:“你叫王铁。” 王铁声音怯怯的蚊子哼哼一样,“是。” “我叫林重阳,是你姑姑家的表哥。你亲娘早就死了,你爹和你后娘带着你奶奶和弟弟meimei去享福,嫌你累赘,你跟不跟我走?” 王铁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 林重阳就道:“你要是跟我走,以后要守林家的规矩,好好读书,回头把王家门户立起来。” 王铁虽然不懂,还是点头。 林重阳就让祁大凤把王柳坡拿着的那张聘书交给王铁保管,带他上马车,这时候屋里传来一声嚎叫,是王辛氏,“什么?不去林家堡?那去哪里,我们不要去别的地方,我们要去林家堡!” 王柳坡也吓坏了,不是说去享福吗?“怎么哄人怎么哄人?” 王柳芽道:“是让你们去享福,也没说去林家堡,谁也没哄你们。” 是你们自己利欲熏心而已。 王柳坡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柳芽儿,柳芽儿,你这么狠心呢?你还记仇呢?亲兄妹哪里有隔夜仇?” 他似乎忘记当初怎么逼迫亲meimei,怎么要去抓亲meimei回来,逼的她走投无路想投河自尽的事儿。 “娘哎——她这是要我们死啊!”王柳坡崩溃了。 王辛氏也开始尖叫着斥骂,“我不去,我不去,你们休想抓我去,我要合离,我要合离,我不是王家的人!” 王婆子拿头使劲撞墙,“他爹,你睁开眼看看吧,看看这个死丫头干的好事啊!她发达了不提携哥哥,还想逼死亲娘和哥哥!” 王柳芽眼神冷漠地看着他们做戏,“我爹只关心王家能不能传宗接代,这是你们说的。” 当初她拿爹说话,他们说“爹只管传宗接代,没有孙子比什么都大,为了孙子其他都可以丢弃。” 她也看明白王婆子,这么多年被王辛氏虐待都没有死,现在更加不会死,不过是苦rou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