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林重阳感觉好像被人敲了一锅盖,知府大人就这么神通广大?居然可以查到这个? 明明过去很久,而且大家都传言他爹是刷脸的,跟他没有关系,怎么知府大人就知道? 想了想,他决定不背这个锅,甩给大爷爷来背,那时候自己还小嘛。 “回先生,当时家父赴考,家祖父……是收集过考官资料的,可以……研读考官的程文学习……”后面不说你也知道。 大家都是过来人,不要装,你也是这样的。 严知府当然懂,果然也没再逼问什么,“这么说,你不怪郝令昌剿袭你的文章得案首?” 林重阳道:“回先生,学生不怪,学生习文不少,也会借给别的同窗看,若是恰好考到这个题目,只能是同窗运气好,却不是学生的缘故。毕竟,不背学生的,也可能背了别人的。” “你倒是看得开。”严知府的语气和缓了许多。 随即他又严厉起来,哼了一声道:“不要认为本官什么都不知道会任由别人糊弄,本官之所以没有拆穿郝令昌,也有本官的缘由。” 见他用本官,而不是之前的先生学生的语气,林重阳就知道这是要动真格,立刻就跪下,“大人英明在上,运筹帷幄,一举一动皆有章程,学生不敢妄加揣测。” 严知府看他这般谨慎恭敬,抬抬手,“起来吧,你不必紧张,本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林重阳就寻思看来严知府什么都知道,可又不能发作,必然心里憋屈得很,巴不得将郝令昌拖出来狠揍一顿呢,却又碍于什么不得不这样。 对了,提学官是郝令昌的姨夫按照沈之仪和黄老板打探来的消息,提学官的妻子非常疼爱郝令昌,简直像亲儿子一样。 看来知府大人是要给提学官面子了? 这事儿林重阳还同情知府大人呢,毕竟不是故意泄露考题,结果弄这么一不,并列案首也已经既定不好更改,原本觉得是天大的好事现在一看倒是吃了苍蝇一样,这事儿若是传出去,那就是打自己的脸,绝对是从政生涯的一个污点。 所以就像吃一颗老鼠屎一样,不想也得强咽下去。 可想而知有多难受。 他拱手道:“先生提拔学生,学生铭感五内,先生有为难之处,也只管吩咐学生,学生必然恭敬从命。” 严知府暗叹了一声,还真是个剔透玲珑的孩子,虽然说不出口,却还是要叮嘱一下。 林重阳道:“先生放心,除了先生,学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文章,哪怕是家祖父。” 只要当事人不承认,就算外面有风言风语,也得不到证实,那严知府的脸面是可以保全的。 见他懂进退,严知府松了口气,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颔首道:“你是个好学生,回去好好读书,争取中个小三元。” 林重阳道:“学生谨遵先生教诲,至于小三元,学生只管努力,尽人事听天命。” 提学官谭大人可是郝令昌的姨夫呢,人家可不会再给自己个并列案首了。 严知府就送了他几本书,一些上好的墨碇和几支好笔,让他院试的时候用,然后让人送他回去, 等考生们都走后,张书办回来复命。 严知府就让人请了常先生前来说话。 常先生是他的幕僚,跟着他有四年,两人感情甚笃,颇有默契。 常先生进了书房道:“东翁,事情已经查清楚,的确是郝家在府衙安插的眼线一直关注东翁一举一动。” 严知府气得一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 常先生道:“东翁也不必动怒,那郝家也不是针对东翁,而是所有来莱州的官员,君不见那掖县知县都要看他眼色行事,若是他郝家不发话,知县任何举措都是寸步难行的。” 严知府气得连连擂拳,“这郝家简直是无法无天,堪为豪强劣绅,实该连根拔除,为民除害!” 常先生叹了口气,“东翁所言甚是,可东翁在此也不过三年,根基不深,要想拔出郝家岂是易事?只怕往届大人们也有念头,可惜动不得罢了。离任之后,眼不见为净。” 严知府冷笑道:“就算我动不得他,却也不会让他那么舒服,提学官大人何时按临?” 常先生道:“接到消息,五月初十按临,五月十五开始考试。” 严知府道:“郝家想连中小三元,我却不能让他如愿,若他连中,林承阳也必须要中,否则抛开这些只论文章。” 常先生道:“东翁倒是不必动气,那谭大人也不是目光短浅之辈,就算回护郝令昌,也不至于拿仕途开玩笑,这院案首想必还是会秉公而断。”其实这么一闹,那谭大人只怕也是难做的,因为他和郝令昌的亲戚关系,导致有些人先入为主,怎么都会觉得他会维护郝令昌,甚至说不定会给他透露题目呢?就算没做,都可能被人这样怀疑。 这也是为何考官与考生之间最好回避的缘故了。 严知府哼道:“最好如此,否则我少不得要参他一本。” 常先生知道他不过是说气话,也就不再劝,反而又说些别的,府衙其实也不只是这俩人是郝家眼线,其实大部分都是,反正都收了郝家的好处,知府是流水的,书吏差役们却是留守的,自然和郝家盘根错节。 严知府最后也只能喟叹,只等离任方能解脱,可离任之后,下一个州府,谁又知道是不是也有个郝家或者怀家的呢? 哎,都说做官好,可谁知道做官的难处呢? 第98章 势在必得 面覆以后, 林重阳和林家子弟就回到文魁楼小院, 继续闭门谢客, 专心读书。 至于郝令昌的事情他并没有多想,毕竟只是一个府试, 不值当耗费心神, 耽误了院试可就得不偿失。 过了两日沈之仪悄悄告诉林重阳,严知府处理了府衙内的一些人, 据说以窃取机密为由痛打一顿板子, 然后直接扔去沿海卫所充军, 其下场当然根本到不了卫所。 严知府也算雄起了一把, 不过他也没动郝家,只是清理一下自己府衙内部人员。 而谭大人即将按临的消息在书生间传播得很快。 谭大人河北人士, 以按察使副使提督学校, 学校生员都称之为宗师。提学官俱用风宪官,要求选用品行、文章兼优者任职,一般在某地任职为三年。 谭大人今年在山东省为最后一年, 主持完这一次的院试和科试之后,谭大人年底就要赴京述职。 沈之仪看着一直都老神在在读书的林重阳,笑道:“林学弟这定力,我可是佩服得很。” 林重阳无奈道:“因为谭大人是郝令昌的姨夫, 我就该惶惶不可终日?” 沈之仪道:“这倒不必,只是若郝令昌执着于小三元,那谭大人一定会在任期把这个事情给办成,且还会漂漂亮亮的。” 林重阳沉默片刻, 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我也要做一把俊杰了。” 沈之仪哈哈笑起来,“其实我倒是好奇,谭大人要如何才能既帮助郝令昌,又不会影响自己的名声,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林重阳道:“郝令昌凭借自己的本领也可以过院试,这样折腾到底为何?” “凭借自己的本事,他能得小三元吗?”沈之仪讥讽道:“这郝令昌从小到大想要的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成的。小时候所求小,大了谋求就大,可他不管现不现实,总归就是想要。很久之前就放话自己要拿个小三元回来光宗耀祖,现在已经连中两元,你觉得他会放弃院试的机会?” 林重阳点点头,“不会。”这郝令昌估计有强迫症,永不满足,得到的立刻失去吸引力,只有得不到的才能满足他空虚的心。 他笑道:“算了,不管他如何折腾,谭大人到底怎么两全其美,我只需要院试过了能进学就好,不和他争什么案首总可以了吧。他爱和谁争和谁争去,反正我不伺候。” 如果是乡试和会试,他觉得还能拼一拼,得个解元和会元这才是光宗耀祖,小三元什么的,不强求。 他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看着沈之仪,“沈兄,我想起来了,你也是小三元吧,请问做小三元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是不是飘飘欲仙?”虽然不是一次考中的,但是沈之仪县试府试的确是案首,后来院试也是案首,就算不连贯,那也是啊。 沈之仪斜了他一眼,“你省省吧,我不是郝令昌,我的感受也不是他的,不过我跟你讲,虽然不会飘飘欲仙,却也有诸多好处。否则你以为沈之仪文选为什么卖得那么好?” “也罢,那我还是好好读书吧。”说着他就开始专心看文章,虽然自己是两届小案首,可院试不得案首也得得个前十才行,否则给于知县和严知府丢人不是。 四月二十二,府里贴出公告并且知会各县,提学官五月初十按临,五月十五考试。这期间诸童生就可以去县衙礼房报名,领去参加院试的试卷结票,再到府衙礼房投纳,以此为参加院试的考试凭证。 一般来说,有些州府院试和府试之间相差一个月以上有的甚至几个月,毕竟提学官三年两试,在省内巡回,并不是固定五月都能按临每个州府的。 这种情况童生们都可以在县衙报名,而像莱州府这样,相差不足一个月的,有些考生并没有离开府城,便可以直接在府衙礼房领去试卷结票,再盖章备案即可。 林重阳等林家子弟由他爹陪着去府衙礼房走了一趟,因为是案首又有人情在,也没用排队,直接被一名书吏领进去办了然后就拿到结票。 林重阳看那院试卷结票上写了院试规定注意事项,还有曾祖、先祖、父,连同业师、邻里、互结人名都有,下面还有廪保以及挨保,此结票领来就要交给挨保收存,以此为凭证领取试卷,填好姓名籍贯三代信息等再交回去,等考试入场那天,点名之后再凭此领卷子入场。 院试和比县试府试严格了很多,并且到时候提学官大人随行诸多差役和书吏,很多要事都由他们担任,府衙和考棚里的胥吏们只是帮衬。 再比如说报名的这些琐碎事项,很多看起来多此一举,却也不得不遵守,而且每一项都要出钱。 这结票他觉得自己拿着才放心,却必须要交给挨保,到时候挨保将卷子领取,点名的时候可以节省时间,不至于分卷子的时候太混乱。 林重阳看那挨保名字写着董晖,他对林大秀道:“爹,这董老友是哪个?你认识吧。” 挨保都是顺序排的,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林大秀想了想,“没有印象,我去打听一下。” 很快林大秀回来道:“是潍县人,他挨保名下有十个童生。” 林重阳诧异道:“挨保不一般都是自己本县的吗?怎么还来了别县的。” 他们打听了一下,因为很多都是府衙报名的,就直接先从府学生员里排序挨保,府学排完再轮到县学。这也是有潜规则在里面的,挨保也会收取费用,赚钱的营生自然也先给府学。 林重阳就和他爹去找了董晖,将结票交过去拜托其收存,顺便交了二两银子的保结费。 因为参加院试的人数很多,除了本次取中的童生,还有往年历科积攒下来的,从十岁左右的小童到白发苍苍的老者都有,人数起码是府试的两三倍还多。 所以这一次谭大人规定莱州府各县分两拨考,密水、密州、昌邑、即密四县先考,其他几县先考,而且这一次院试只有一场没有第二场补录,且还有一个更重磅的消息,那就是:前后分考的两拨,题目是一样的! 虽然题目是一样的,却也有诸多要求,如果第二拨考生的文章若是立意、走向与第一拨考生的相同,或者有超过五句话相同,那第二拨的直接取消录取资格。 这样第一拨考生的优势就在于第一次见到题目,可以畅所欲言。 而第二拨的优势在于已经知道题目可以提前考虑,可这是优势也是劣势,就那样一个题目,万一自己想好的破题与人相同,那岂不是倒霉? 所以学到衙门的悬牌一挂出来,考生们就在门前表示不解,请大人解惑。 谭大人根本没露面只派了一个书吏出面陈述他的意思。 “即便同时考试,大家破题、文章也是不尽相同,为何分拨考试,就不能作此要求?即便题目和去年相同,也可以考的,难不成就能直接背诵程文墨卷来应考?至于不可以有五句话相同,这不是简单明了的事情吗?哪怕同一个题目,你们不同人作出来,也绝对不会有超过五句话一模一样,代圣人言,也不是让你们抄圣人书,又如何会相同?更不要想着知道题目就可以请人捉刀代笔,若有此种情况,必然严惩不贷。只管应考,只要问心无愧,督学大人自然能明了,不过,若是有人动歪心思,大人也定然明察秋毫,不要做侥幸心理。” 更何况十五一场,十六紧挨着一场,就算考题一样,也不会传播太快。 有人似乎还不信,然后那书吏就直接拿了去年的考试题目,让他们破题来,破完题再写篇来,大家互相印证,看看是否有超过五句相同句子?是否就想不出更好的破题来? 那书吏冷笑道:“朝廷抡才大典,是为选拔人才,若仅仅因为考了同一个题目就写不出自己新颖的文章来,又何谈治国安邦之才?朝廷,不用庸庸碌碌之辈,尔等好自为之!”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将考生们的委屈和不满都堵回去。 人家说的没有不对啊,会试都有三年连着考同一个题目的时候,院试为什么不行?且人家也只是同府的考生先后考一样的题目而已。 众人赶紧去打探那几年会试考同一个题目的录取状况,果然如果是直接默写程文的不取,没有新颖见解一味默守陈规的不取。 所以这是谭大人降低阅卷难度的绝招!? 简直比最冷僻的截搭题还要狠上一筹啊。 这些对林重阳倒是没有多大影响,因为他在专心准备经书内容。 院试除了四书一道题,还有一道经书题目,出题的时候每一经都会有一题,考生们可以自己选择答哪一道。 林重阳五经都学得很认真,不过还是有所偏重,他想到时候实在不行就看哪道题自己有更好的想法就选哪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