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杨越抹去酒渍,“你有更好的法子?” 杨牧怅然低头,“除了拿命去搏一搏,我想不出…” 杨越抬起被斗笠遮住的脸,他看到弟弟落寞悲伤的脸,小杨牧长到这么大,该是第一次这样无助吧。 “杨牧,我再教你一样。”杨越起身按住弟弟的肩膀,“要成就霸业,有人做千古一帝,就必须有人做他无法狠心决断的事。帝王做不得,就只能由臣子去做。这一次,我做了你家小侯爷做不了的事,要有下一次,你会不会去替他去做?” 杨牧抽着鼻子,“为什么你不会帮他再做一次?” 杨越粗糙的手掌摸了摸杨越还存着稚气的脸,“我不可能一直在你们身边,等薛灿进城,也是我离开的时候。” “你要走?去哪里?”杨牧一把扯住杨越的手腕,生怕他顷刻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杨越心头暖暖,手足就是手足,就算分开再久,就算杨牧失去记忆,他们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兄弟,到死都不会变。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杨越含着笑,“你才认识我多久,这就舍不得了?” 杨牧不知怎么的鼻子忽然发起酸,“也没有多久,可是,好像一早就认识…小侯爷复国后,咱们可以一起做他的左膀右臂,有我杨牧作保,他一定会待你和兄弟一样。” 杨越怜意大起,但口吻仍是没有情感,“这不是还在么,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说到离别,好像都要哭了呢?要总是这副样子,如何护国安邦,如何做薛大小姐的臂膀?杨牧,你也该长大了。” 杨牧俊目微红,狠掐了把自己的腿rou才没有落下泪来。 杨越拍了拍他的肩,转身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戚太保知道姜奴下定决心绝食到死,一定会斩杀几人以儆效尤,他手段狠毒,这样做只会让城里百姓也生出恐慌,与其被逼殉国,倒不如跟着薛灿,到那时…鹰都必定大乱,我要你带着紫金府潜伏城中的暗卫趁乱搞出些事端,给薛灿大军杀进的机会。若是大军破城够快,牢里的姜奴也许还能活下些…” ——“他们都说我就会添乱。”杨牧一个跺脚,“乱好,就怕他不够乱。” 杨越温目蕴笑,正要扭头离开,又被杨牧喊住。 “姜奴,是一定不能全活下来的,是不是。”杨牧问道。 “是。”杨越声如洪钟,没有一丝优柔,“谁的帝王之路不会见血?不过他们死得其所,都是姜国的有功之人,薛灿一定会厚葬他们,还会复兴姜国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杨越走出几步,杨牧突的又把他喊住,“跟着你这阵子,连个称呼都没有,你给我个名头喊喊,姓甚名谁你是肯定不会告诉我的,不如,我叫你声…大哥如何?” ——大哥…杨越喉结滚动。 见杨越好像不大愿意的模样,杨牧急道:“能被我杨牧认作兄长的,除了我亲哥哥,也就小侯爷一人,看在你几次救我…这才叫你一声,你可别不识好歹,要是把我回绝了去,可有你受。” “叫我无脸人吧。”杨越苍声大笑,一步一步走回自己屋里。 “无脸人…”杨牧喃喃,“无脸人。” 第156章 折翅鹰 “叫我无脸人吧。”杨越苍声大笑, 一步一步走回自己屋里。 “无脸人…”杨牧喃喃,“无脸人。” 鹰都 集口,戚太保让铁卫押上十余个领头绝食的姜奴,当众处以极刑, 看着血水从刑台流下, 如潺潺泉水蔓延至围观百姓的脚下,百姓无不面如白绢, 倒退着步子生怕被血水沾染。 今日惨死的姜奴,会不会就是不久后绝望的自己。人们惊恐相觑, 偌大的集口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深巷口, 披斗笠的黑衣客脚尖轻点跃上屋檐, 挥洒开无数绢纸,疾风骤起, 绢纸如雪花般飘至百姓手边。 ——“自古帝皇临御天下,皆须励精图治, 富国强民,周室江山,强臣弱主, 戚氏掌权, 六雄威福;焚人宗庙, 污辱至今,虐杀姜裔,天意难容…” 黑衣客低哑念出《讨周室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百姓耳边, 振聋发聩,让人人大惊失色。 “抓住他!”监斩官惊恐呼喊,手指屋檐上如鸿雁般的黑衣客,“抓住他!” 大批黑甲铁卫疾步朝黑衣客涌去,屋檐上,杨越淡若低笑,挥开斗篷敏捷如燕,闪出十余丈之远。 ——“周土尽吁嗟之怨,天下皆除佞之声。紫金忠义,已成良弓劲弩之势,替天行道,必势如破竹,直入鹰都。” “还有一个!”百姓里有人大喊出声,那声音带着害怕,又有着藏不住的惊喜,“还有啊!” 杨牧压低斗笠,一身黑衣与那头的杨越交相呼应,他摸出腰间的家传短剑,爱惜摩挲上面古老的纹路,杨牧暗暗记下今日又死了多少姜奴,他日,这把剑必将十倍百倍还上。 ——“抓住他!”监斩官挥舞着双臂,“杀了他们!” 杨牧利剑入鞘,踩着屋檐上的砖瓦与杨越分头离开,不过眨眼,矫健的身姿已经让黑甲铁卫望尘莫及,但檄文余音缭绕不绝,响彻每一个周人耳边。 “姜裔皇嗣,与周女结为秦晋之好,他日天下一统,周人亦如同根,共享盛世安乐。” 集口百姓悄声默念檄文字句,对视着轻轻点头,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血腥可怕的刑台,还有空手而归的落寞铁卫。 监斩官抹汗注视着一地姜奴尸首,仰头重重叹息。 鹰都城外,姜人大军已集结数万不止,城楼向下望去,黑压压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见姜人阵势恢弘训练有素的模样,城楼上周军握兵器的手都有些哆嗦。 领头姜奴被处以极刑的消息传到姜人大营,连周国降军都为之愤恨悲恸,一个连老弱妇孺都能虐杀的朝廷,已经不值得任何人为之效忠。 帅营外,薛灿额束白缎,谢君桓和绮罗还有所有姜裔军士都人人束白带,用以哀悼城里惨死的族人。 薛灿拔出宝剑,锋利的剑刃用力划破自己的掌心,谢君桓捧着酒碗单膝跪地,接住大颗大颗滴落的血水。绮罗滑出袖刀,也跟着割破自己手心,一手执碗接下血水。 薛灿举起盛着鲜血的酒碗,举起道:“姜人极刑大仇,必将十倍奉还,薛灿在此立誓,不破鹰都,犹如此物。” 薛灿狠狠甩下酒碗,殷红的血水潺潺渗入干裂的土里,绮罗眼中含泪,也跟着用力摔下。 姜人怒喝声直入云霄,所有人都拔剑割破肤rou,洒下鲜血祭奠遇难的族人。 谢君桓仰面深吸着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咬牙道:“小殿下,就是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