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节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才是那个自带黑白无常光环的人吗?”燕七无语。 武玥哈哈笑:“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个当成一条线索提供给燕大伯嘛!” “那么我独家指定你每天去天牢给我送饭啊。”燕七道。 事实上武玥的提议也无不可,不管有没有用,至少也是一条思路,于是燕七逮了个燕子恪下班早的时候,架起铁拐奔着半缘居去了。 第395章 传信 美食美景射箭,你喜欢所以我喜欢…… 一枝站在半缘居门外的廊下喂水仙, 见燕七架着拐仪态万方地过来,笑着垂首行礼, 燕七和他打了招呼, 问道:“大伯自己在屋里玩儿什么哪?” 一枝目光微动,轻声答道:“太太过来了, 正和老爷在房中说话。” 燕七看了看自己的御拐, 现在再走回去,一会子再过来, 也是有点麻烦,正要说那就先到附近浪一会儿,便见一枝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七小姐可先至里间暂等。” 与书房相对的一间是燕子恪的卧房,简简单单一张乌漆木床,吊着白底弹墨梅花的纱帐, 临窗的小炕是用翡翠绿的东陵石垒起来的, 倒给这清清冷冷的房间添了几分颜色, 乌漆小炕桌上摆了只粗陶花瓶, 瓶里插了几朵粉白的雏菊。 燕先生的少女心啊。燕七估摸着这几朵花是那位回来的时候随手从花园子里薅的, 坐过去闻了闻,果然还残余着泥土的气息。 四枝端了茶和几碟子燕七爱吃的干果上来,而后和一枝一起退出房去,茶是明前龙井,茶界有句话叫做“明前茶,贵于金”,像这样成色的明前龙井更是高达半两金一斤了,燕七谨慎虔诚地抿了一口,然后决定养伤期间天天到她大伯这儿来蹭茶喝,直到把他的窖藏喝光。 这厢静静喝茶,那厢书房里的声音却隐隐地传了过来,燕七耳力本来就好,隔着两重雕花木门窗也依旧能听个清楚,何况燕大太太此刻似乎情绪不稳,声调也是不低—— “老爷,这门亲事是门当户对,老太太也是允了的,自古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惊澜一个孩子家,哪里能够自己做婚事的主?这若是传出去,且教外人如何看待我这个主母呢?” 燕子恪的声音不急不徐地随后响起:“科考在即,此事暂不宜提起,免教惊澜分心。” “便不与他说也是无妨,左右是父母做主,先替他定下,待考完再告诉他也是一样。”燕大太太极力争取,语气里隐藏着一丝极不易察觉的……暴躁,“李家三小姐虽是庶出,胜在模样好、性子顺,听说书读得也多,过了门正好为惊澜红袖添香,再般配不过……” “李家三小姐,”燕子恪略带轻嘲的声音淡淡截住了她后面的话,“模样虽好,一只耳朵却是听不见声音的,那是因小时候遭了主母一耳光,生生将耳朵打聋了;性子顺,却是顺过了头,唯唯诺诺,恇怯不前;书读得多,读了一身书呆气,不知柴米油盐价几何。芳馨,惊澜虽是庶出,却并不比他的兄弟姊妹低一等,女方是嫡是庶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两个孩子能情投意合,能不靠爹娘过得了日子。惊澜将来想走仕途,免不了应酬交际之事,李家三小姐并不适合做他的贤内助,如若你想张罗此事,可将待选名单列了给我,也不必去与老太太说,老太太一向少与官眷圈子来往,李三小姐她未必亲眼见过。” 言外之意,之所以老太太允了李三小姐,怕也只是听了大太太艺术加工过的口述而已。 半晌未听见燕大太太说话,燕七推测她现在大概觉得很难堪吧,就像是最典型的主母,不肯给庶子寻一门最好的婚姻,娶妻要娶贤,真要让庶子娶了个贤妻进门,受到威胁最大的大概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们)吧,她当然不会喜欢看到庶子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好过他的儿子,因为庶子是她丈夫与另一个女人生的,这是一根永远无法消除的毒刺,没有女人会不在乎,会不觉得疼,真要肯尽心尽力地为庶子着想,那还真就成了圣人了。 可惜,燕七看了看手里的粗陶茶杯,如果大太太知道杨姨娘并不是燕子恪的妾,三少爷和六姑娘也不是燕子恪的孩子,她会怎么想?争了十几年,争的全是不存在的东西,斗的全是不真实的人,会不会有“人生一场大梦,满纸尽是荒唐”之感? 只是她这次未免做得太明显了,连冠冕堂皇的掩饰都有些懒得掩饰,她看上去似乎是急了,急着打发庶子,下一个就是她自己的儿子,然后是小女儿,再然后呢?剩下的庶女她大概已不会在意了吧,这么急急忙忙的是想干什么呢?也许不为什么,只是她已失去了耐心而已,失去耐心,容易暴躁,对原本的人生也没了什么追求,甚至似乎连对丈夫深种的情根也都慢慢枯萎……这个人,正在她的躯壳里渐渐死去。 燕大太太离开时的脚步声听来有些失魂落魄,燕七从窗子里望出去,见那个叫“两朵”的侍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慢慢地消失在视野中。 卧房门响,燕子恪迈进来,在燕七脸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她的伤腿,道:“可好些了?” “好多了,皇上赏的药果真有奇效,估摸着五月初就能去上学了。”见燕子恪在炕桌另一边坐下来,燕七给他倒上了茶。 燕子恪端着茶慢慢喝了一阵,良久没有说话,燕七便也在旁边陪着他沉默,直到窗外一盏明月升上紫玉兰花枝头,他这才仿佛恍然回神一般,将手中只剩了残茶的茶杯放回炕桌上,歪着头看向燕七:“找我何事?” “前几日我请了阿玥和小藕来家里闲聊,”燕七就把那日三人说的话大致和燕子恪说了,末了道,“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一条线索,虽然最后我们也觉得有点儿扯。” “从对此连环案有所怀疑至今,我调阅了近二十年太平城所有发生过的杀人案件的卷宗,”燕子恪丝毫没觉得燕七提供的线索是幼稚的无稽之谈,反而认真地与她分析,“发现与连环指导杀人案有相似之处的案子多集中在近三年,有些是我亲自经手过的,有些却是啸华经手的,而在啸华经手的许多案件中,你们三人都未在场,所以这条线索并不能完全成立。” 啸华是乔乐梓的字,燕七闻言拍了拍胸口:“这我就放心了,否则还真以为是穿越引出的副作用。” 燕子恪似有些倦怠,脱了鞋子盘起膝来,支了下巴在炕桌上,眼底微微动着波光:“然而有一点却是对的,在我们不在塞北的那段时间,京都的确没有再发生过类似案件。” “……我放心得太早了,”燕七放下手,“所以还是很有可能和我有关吗?” “现在下结论还有些早,说是巧合也不无可能,”燕子恪道,“不必因此而忧心,若再遇请宴聚会之事,多加注意安全便是。” “好。”燕七给他和自己的杯里续上茶。 “你方才说‘穿越’,”燕子恪话题忽转,“是指你前世之事?” “啊,其实对于现在来说,那应该算是后世,大概在千年以后吧。”燕七说。 “千年以后……”燕子恪支着下巴,眼底在琉璃灯的光影里流动着潋滟的纹,“那时的世间,是什么样?” “变化大得难以想象,”燕七道,“比如我们住的房子,现在我们住的大多是一层、两层,而千年以后,人们住在楼里,那些楼有二十层、三十层甚至近百层,那是真正的‘广厦’。” “广厦。”燕子恪此刻像个在听童话故事的孩子,眼睛里装着的全是幻想,“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很多,多到数不过来,”燕七也支起下巴,“日夜不停的说大概也要花上个好几年的功夫吧,真的要听吗?” …… 燕七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才拆开元昶托燕子恪转交给她的信——昨晚跟她大伯闲扯淡到大半夜,回来倒头就睡了,梳洗完、吃过早饭后才坐到院子里的藤椅上,边呼吸浓春清晨清新的空气边把信打开,一串不怎么漂亮的字迹拳打脚踢地映进了眼来: “腿伤怎么样了?”——连称呼都省下了,单刀直入地开始了正文,“我这阵子也被拘在家里,每日看书练武。” 看书……是武侠话本吗?燕七想。 “——当然不是武侠话本。”写信的人仿佛知道这位会有怎样的念头,立刻在下一句予以反驳,“是兵书,地理志,风物志,还有各种游记。说到游记,《东游志·食部》里说,京都东边列肆城东郊的驿马县有一家馆子,做银丝烩是一绝,知道是怎么做的吗?就是把豆芽全部掏空,将新鲜的鳜鱼或者鲈鱼剥皮斩骨去刺碾细,制成鱼蓉,然后灌入豆芽,炒的时候要用鸡油,把酿好的豆芽放锅里用旺火爆炒……” ……麻蛋,这是故意来馋人的吗?燕七想撕信了。 “收收你的口水,”写信的人对她的吃货属性了解非常,“我派了人重金去请那家馆子专做银丝烩的师傅去了,明儿就能抵京,你就在家等着吃吧。” 信里的“明儿”就是今天,跨越了两天两地来投喂。 “我这几日在家中练箭,忽遇到了一个问题。”后面便是几段充满学术气息的讨论帖,末了写道,“以上,没了。”落款是“元天初”。 燕七架着拐从院子里回了书房,磨墨蘸笔,铺了张信纸在上面写:“信收到。”——也把称呼省下了,“腿伤恢复状态喜人,勿念。银丝烩尚未入口,吃过再来留评。关于你所说到的问题,你知道弓弦差距定位法和脸部差距定位法吗?”后面是整整三大页的箭术讨论回帖,末了写道,“以上,也没了。”落款是“燕安安”。 信才写完,小十一就过来串门儿了,摇摇摆摆地跨进来,手里拎着小桶小铲儿,要和燕七一起去外面玩沙子,府里头最近正在拆卸一些老旧的楼榭,预备重盖新的,毕竟也是有了两位高官的人家了,总得住得敞敞亮亮的。从外头运了沙子砖头和木料进来,全都堆在那里,前几日被路过的小十一瞅见了,立时就爱上了那片沙,估摸着是因为从小住在大漠边城,看到沙子就油然生出亲切感的缘故。 听说小十一喜欢玩儿沙子,老太太立刻让人筛了几石沙子出来,不粗也不细,粗了怕划伤他,细了又怕他不小心吸进肺里,甚至还让人把沙子用水淘了几遍,晒干了铺在坐夏居竹林的外头,安安静静的,不远处还有湖水,看着也亮眼。 小十一玩了几天仍然兴致不减,今天又来约燕七,给她吹了吹腿后就带着往外走,后头跟着一群奶娘丫头保镖,一群人站到沙堆旁边尽职尽责地围观姐弟俩玩沙子。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四枝送过来一个食盒,打开来见是银丝烩,燕七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辗转到四枝手上的,想了想,还是回房把回信封好了交给了四枝,四枝半句没多问,拿着走了。 及至晚上,燕七就又架着拐去了半缘居——她大伯已经预定了今晚的活动项目,要继续听她讲关于未来的故事,讲完今天的更新,临走前燕子恪又给了她一封信……燕七也是有点醉,元天初同学还真是敢把她大伯当快递小哥使。 回到坐夏居自己的房间,坐到灯下拆信,见还是那拳打脚踢的字迹,开头就是“燕安安”三个大字,写成了一副被揍飞的样子:“信收到。依你所言之法试了一试,果然极有成效。才刚翻《东游志·景部》,看到一段不知是传说还是真实见闻,很有些意思,说是东边有座龙泉山,每当春夏时节烟雨晦冥之时,便能见得山上有神灯一二盏,忽然化为几千万盏,燃山熠谷,历经数时方灭——你说这是什么缘故?对了,今日下午我偷偷溜去了京营,看到他们全都装备上了新造的燕子飞弓,我试了试,与传统弓果然大不相同,你如方便,可能与我讲讲这箭?究竟为何要做成那样古怪的样子?于施射有何利处?根据是什么?以上,没了。元天初。” 燕七次日写好了回信,却不大好再去麻烦快递小哥燕先生给传信了,便先将这信按下,倒是晚上再去半缘居更新未来故事时,燕子恪主动问起了她:“没有回信要给元昶?” “呃……不能再麻烦你啦。” “把六枝借与你传信。”燕子恪道。 “……六枝?”这还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新一个枝啊? “六枝在横塘馆做掌柜。”燕子恪道。 “横塘馆是?” “京中最繁华地段的一家小茶馆,日常进出的皆是平头百姓。”燕子恪道,“那家茶馆,是我的私产,莫要与人说。” “……”原来在这儿挣着私房钱呢,“好。” “平民茶馆是天下消息的集散之处。”燕子恪补了一句。 燕七这便明白了,京中最繁华的地段,开着最容易听到天下八卦消息的茶馆,放个自己人在那儿做掌柜,不管是京中的还是京外的大小消息,总能在此或多或少听到一些,怪不得这位同志给皇上干着锦衣卫才能干的事,只有耳目通达才能事事抢占先机啊。 于是燕七就把信给到六枝手上,元昶的人再去横塘馆找六枝取,这世道开放,平日男女间信件往来只要有家中大人知晓便算不得私相授受。 来来往往每日都有信件,除了元昶和武玥几乎是每天一封,还有陆藕和崔晞时不时地来一封,甚至偶尔还夹着武珽的信和综武队队友们集体写给她的信,内容无非是逼着她赶紧养好伤,进了五月再返不了队索性把腿打断算了,不能为本队效力,你要这铁棒有何用啊! 因而燕七这养伤的日子倒也不无聊,每天往书桌前一坐跟皇帝上朝批折子似的,一封一封打开了御览一遍,武玥的信基本就是八卦频道,陆藕的是小清新文艺范儿,崔晞的则是随笔,元昶的……基本和她讨论的就是三样:美食、美景、射箭。 燕七的腿伤养得差不多可以上学时,已是五月中旬了,返校的前一天整理所有收到的信件,看了看属于元昶的那一大摞信纸,忽然后知后觉地有所发现……元昶那货,真是成长了不少啊,这心机居然玩儿得不动声色……美食、美景和射箭,都是她最喜欢的话题,而他的来信也始终围绕着这三个话题在展开,他知道,对于射箭她永远不会轻忽慢怠,她一定会认真与他讨论,所以每封信他都就射箭提出问题,请她来解答,而她也就自然而然地这样与他通信往来下去,曾经在塞北被拒绝后的那些隔阂和尴尬,似乎都被这一封封谈天说地的信慢慢地淡化了。 可他总是知道他的师父被派去了外省吧,明里看是被重用,实则却是被下放,更兼之如今燕子忱的名声正如日中天,在京都臣民心目中已是不亚于箭神的存在,他……会怎么想呢? 第396章 抓周 挑个东西玩儿一生。 燕七在家忙碌地收发信件的时候, 远在外地游荡的燕大少爷的信也到了燕府,此前每隔十天半月的他也都写了信回来报告自己的行踪, 可惜因着每天都要行路, 燕家人也只能单方面的收信,而无法写回信给他。 从信上内容来看燕大少爷在外面玩儿得还不错, 信中内容多是一路上的见闻和趣事, 也时常会通过当地的“快递公司”寄些土产回来给家里,再看信皮上用印章印泥盖的当地相关部门的戳, 知道这小子确实是老老实实地一路往东去的——燕子恪也就放了心,但家里的其他人可就没他这个奇葩爹这么心大了,老太太大太太又是一番哭,心疼孩子心疼到无以复加,老太爷也是跟着叹气, 愈发将燕十少爷拘得紧——如今燕九少爷大了, 每日除了上课还总是往外跑, 除了请安日老太爷一般见不着他, 没法子再像小时候那样时时监督着他的学业, 于是移情到了燕小十的身上,见天儿拎着他到书房里学习再学习,虽然燕小十不似燕九少爷那么天才可以过目不忘,但胜在有个大儒老爸,基因也差不到哪里去,小小年纪俨然也有了一派文人风范。 看着燕小十学习认真,老太爷心里高兴,再瞅着正拎着小桶拿着小铲儿严肃地从他门外路过的最小的孙子,老爷子升起也该给这孩子开蒙了的念头,逮着二儿子回家早的一次,叫到自个儿书房来,把这念头和儿子说了,结果他二儿子特别欠揍地双手揣怀靠在他老人家心爱的楠木翘头案边,语气里全是嫌弃:“这会子开蒙太早了吧?那小子还不到三岁,放个屁还能把自己吓一跳呢,他能懂个啥?” 老太爷胡子一抖:“不懂才要教他!难道要让惊泷将来和你一样去做个武夫,天天过刀尖上舐血的日子?!” “也行啊,”武夫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职业不好,“我看那小子可以,皮实得很,一巴掌扇腚上都不带哭的。” “你——”老太爷气得想揪自个儿胡子,“你这是要让孩子荒废了!好好儿一个孩子,你要把他往战场上送?!往鬼门关上送?!我不管!你这几日必须给孩子定下来!你若不认得好些的启蒙先生,便让子恒帮着物色,再不成让你大哥替孩子找!” “爹,”燕子忱笑起来,“您老先别剃头挑子一头热,惊泷现在太小,什么都还不知道,先给他安排下将来的路,万一他不想走呢?照我说,不必急在一时,说不得人喜欢练武,更说不得喜欢经商,更更说不得喜欢当和尚,好歹先让孩子痛快玩儿几年再说……” “放你的屁!”老太爷终于忍不住冲儿子爆了粗口,“当个屁的和尚!你就知道他喜欢练武了?!从文有何不好?!若不是你这不孝的东西当年死活不肯听我的话,会让那样的事落在你的头上吗?!会被派去塞北一守边关十二年回不得家吗?!会连累二媳妇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去找你吗?!老二啊!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武将就是上头用来杀人的刀,粘脏沾血的事全都得是你们来干啊……” “爹,”燕子忱哼笑了一声,放下环着胸的双臂,“若说武将是杀人的刀,那文臣就是那只握刀的手,比武将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而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不管是刀还是手,都只能听从脑袋的指挥。爹,我从未指望着惊泷将来能做官,他只要不长成个纨绔子、能自立过活,我就由着他去,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辈子活个顺遂就已是难得了。” “放屁!放屁!”老太爷拍桌子,“我不与你这不肖子说!总而言之我不允惊泷将来再做武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事无成!你若教不好孩子就由我来教,我这老胳膊老腿再怎么说也还能挣扎着再活几年!你去——把你三弟——不,把你大哥叫来!我让你大哥给惊泷找最好的启蒙先生!” 燕子忱看着自家老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此刻就想借用他闺女的一句台词送给他老爹:别任性啊。 “得得,您老别生气,这么着吧,”燕子忱退让了一步,“咱们让燕惊泷自己选怎么样?他周岁的时候也没给他办抓周,索性这会子补上吧,让他抓,抓着什么将来就走什么道,这总行了吧?” 老太爷其实也不好越过人家亲爹插手太深,闻言也只好勉强同意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要求抓周所用的文具由他来准备,燕子忱满口答应了下来,儿子前脚走老爷子后脚就让人立刻赶制一套小儿抓周用的文具出来,要求务必精致漂亮,能吸引小孩子兴趣为要。 找人看了个好日子,补抓周仪式定在三天后,也就不请外人了,自家人一起吃顿饭,然后围观一下小十一抓东西,凑合着走个流程就是,而这三天中老太爷趁着燕子忱上班不在家,天天把小十一弄到身边洗脑,拿着那套迷你小文具教给小十一:“过几日让你抓东西,你就抓这个听到了吗?抓到了爷爷给你糖吃。”老太爷也是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儿,人们常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就是这么来的。 小十一满口答应了,爷孙俩痛快地达成了幕后交易。 于是到了抓周的日子,晚饭所有人都回家吃,吃罢了移步上房起居室的炕边,先把造好的一应抓周用物摆上去——这些东西每房都帮忙提供了些,也是为着热闹亲密,见有什么文房四宝了、刀枪剑戟了、弓箭假马了、算盘账本了,林林总总,都是好物件儿,也没有无聊之人给掺和进胭脂水粉去。 穿着光鲜的小十一被燕七抱到炕上,看着这一炕乱七八糟的东西,再看看炕边乱七八糟的大人们,眉头一皱:“干嘛呷你们?” “从里面挑一个你喜欢的。”老太太笑着和爱孙道。 “去吧,去挑。”大家纷纷鼓励他。 老太爷站在最前面,拿手拈起胡子在手指上绕了一圈,然后冲孙子打眼色,这是爷孙俩商定好的暗号,小十一立刻get到,冲着老太爷“我懂得”地一笑,摇摇摆摆在炕上走了两步,至摆放在最明显之处的那套迷你文房四宝面前,抬脚就给踹炕下头去了。 老太爷眼珠子差点跟着一起掉到炕下——这个小混账是怎么回事?!商量得好好的,怎么事到临头还带临场发挥的啊?! “咯咯咯咯咯!”小十一在老太爷的瞪视下狂笑,似乎被他爷爷这萌愤萌愤的表情给取悦了,立刻又出一脚,把旁边的小算盘也给踹下了炕去,踹完歪着头扬着眉去看他爷爷的表情,而后又是一阵狂笑。 “这孩子!还当他爷爷跟他玩儿游戏呢!”老太太在旁边哭笑不得,“快给他捡上去。” 身后站着的丫头连忙过去把这两样捡起来,并十分机灵地把文房四宝摆放在小十一的眼前,谁想才刚放好,这货一记无影脚又给掀下了炕。 “再折腾揍你!”燕子忱眼见老爷子越来越不开心,把眼向着儿子一瞪,“挑!挑一样你喜欢的,别的不许碰!” “你嚷孩子做什么!”老太太护孙,闻言反把二儿子狠狠瞪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