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婢子没事,鸣蛩和鸣鸾也很好。”鸣叶含笑带泪地道,“倒是姑娘你,这一场病可吓坏人了,主上他……”她顿了顿,止住话头,庆幸道,“还好人总算醒过来了。” 听她提到卫襄,江苒心里微微一动,卫襄不是回京了吗,他怎么知道她病了?齐郡王对她绝不会有好感,巴不得把她和卫襄隔离开呢,难道还会给他送信?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身处的屋子。 屋子很大,朝南一排轩窗镶着琉璃窗格,和煦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窗格洒进,显得十分敞亮。 屋子里一水儿的清漆黄花梨家具,桌上摆着一套官窑青花釉茶具,角落的花架上,供着一盆花开正好的春水绿波。 江苒心头一跳,春水绿波是罕见的绿菊品种,这一盆就要价值数百金。 不像是齐郡王府她住过的地方。这是在哪里?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鸣叶道:“姑娘,这里是魏国公府。” 什么,京城的魏国公府,郭六小姐的家?江苒彻底懵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到底昏迷了多久? 江苒满腹疑惑,张了张嘴,眼角瞥到窗外,垂手安静战立在廊下的小丫头,终于忍住了,只是问:“我病了有多久了?” 鸣叶道:“都快半个月了。” 竟然……这么久了?江苒愕然。 “姑娘您几乎是去鬼门关转了一圈。”鸣叶眼圈又红了,连忙低头擦了擦眼泪,低声道:“等主上过来来看姑娘,会向姑娘解释一切。姑娘好不容易醒来,休费神了,先用点温补的药膳吧。” 江苒知道再问鸣叶也不会说出什么了,她也不是沉不住性子的,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儿了,要重逢啦,激动~ ☆、第33章 重逢 京郊, 京卫大营。 小校场上, 两杆银枪舞动, 如银龙飞旋。攻如雷霆万钧,守如江海凝光,争斗间, 虎虎生风,气势骇人。 忽然, “当”一声, 其中一人银枪脱手飞出, 一个纵步,跳出战圈笑道:“蒙兄,多日不见,枪法又进益了,在下佩服。”那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左右,身材魁梧, 方脸阔口, 眼如铜铃, 生得极为雄壮。 另一人身材高大, 挺立如松,年轻的面容线条刚毅, 正是蒙冲。闻言,拱了拱手,淡淡一笑道:“杜兄,承让了。” 杜姓青年哈哈笑道:“在下技不如人, 心服口服。”转头向场边喊道,“殿下,属下惭愧,也不是蒙将军对手。” 校场边,容色无双的少年含笑负手,在一群军士的簇拥下,如鹤立鸡群,皎皎不凡。 “殿下,你怎么来了?”蒙冲意外。 卫襄缓步走到他身边,亲切地拍了拍他肩膀道:“听说守之回京,我怎能不来看看?” 蒙冲上前行礼,迟疑了下,问道:“久不见殿下,殿下近来一切可顺利?”他说得隐晦,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问的是卫襄私自离京之事。 卫襄垂眸,鸦羽似的睫毛扑闪了下:“还算顺利。”他随即抬头,看向蒙冲笑吟吟地问道,“我听说守之这回告假还乡,是为了议亲?这就回来了,莫非亲事已定?我得补份礼才是。” 蒙冲眼神微黯,摇了摇头。 卫襄讶然:“听闻江家二小姐美貌贤淑,莫非守之竟不满意?” 蒙冲心头微微一凛:他怎么知道自己议亲的人选换成了江家二小姐? 江苒失踪,江家对外的说法是她患病去老家休养。母亲听说后,直接和自己说,江苒病弱,不适合成为蒙氏的宗妇。外人皆听闻蒙氏和江氏议亲,却不知是哪位小姐,不如就把人选换为江家的二小姐。 他怎么会愿意? 若江苒和陈文旭两情相投,他自会选择放手,免得困扰她;可现在江苒下落不明,他怎能弃她而另选她人? 母亲却一意孤行。孝字压头,他不能顶撞母亲,只能以实际行动反对,提早结束了休假。 蒙冲没有和别人讨论私事的习惯,卫襄打趣他,他也只是笑笑,没有接口。卫襄扬眉,还想问什么,廖怀孝匆匆过来。 “殿下,六小姐醒了。” 蒙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听到“六小姐”几个字时,卫襄似乎看了他一眼,含义未明。 他心头微动,脑中浮现出一双白皙纤柔,宛若葱根的玉手。 他们说的,是卢陵驿遇到过的郭六小姐吗?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江苒迷迷糊糊中拥着锦被翻了个身,忽然察觉不对。 她骤然清醒,警觉地睁开眼睛,模糊中隐隐感觉云霞帐被人撩起一角,一个黑黑的人影背对着她站在那里,恰好挡住全部光线。 有贼! 她的心重重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她藏在枕头下的尖利发簪。 那人已转过身来,手中擎着一盏精致的铜雀灯,原来是背过身去拿桌上的灯的。 橘色的光线照亮了来人的眉眼,眉若墨染,眼似春水,色若春晓,那是一张雌雄莫辨的倾城容貌。 见她醒来,来人弯腰来将铜雀灯放在床头,伸出一指放到唇下,轻轻“嘘”了一声。 卫卫卫……卫襄? 江苒目瞪口呆。见到鸣叶,她就知道迟早会和卫襄重逢,可怎么也没想到,卫襄竟会如登徒子般,半夜三更摸进她的内室。 他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江苒的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却破天荒地没怎么生气。 也是,她早就领教过,在这种事上和卫襄计较,自己气得半死,卫襄却还是一脸无辜,实在叫人无可奈何。 她下意识地要起身,卫襄伸出一只手,隔着被子将她轻轻一按,她顿时又跌回床上。 “卫公子……”江苒蹙眉。 “乖。”卫襄的嗓子有些嘶哑,他俯下身,顺手将她身上的大红锦被掖了掖,把她裹得紧紧的,这才又开口道,“你身子还没好,乖乖躺着别动。” 他在她身边坐下,两手搭在她肩膀位置,目光幽深,一寸寸自她纤细的眉、水润的眸、挺翘的鼻,淡粉的唇……梭巡而过。 “卫……”江苒被他肆意的目光看得脸上热气蒸腾而起,不安地动了动,想要挣开他。 卫襄手上忽然加力,牢牢按住她。 “苒苒……”他仿佛在轻叹,“我已经放你走了,可上天又把你送回了我身边。” 后面一句他的声音压低下去,几不可闻,江苒没有听清,诧异道:“什么?” “没什么。”卫襄却似想通了什么,忽然微笑起来。他本就生得出色,笑容绽放,更如明珠朝露,美不胜收。 江苒被晃得微微愣神,等到回过神来,前面想问什么也不好问了。 卫襄目光柔和下来,轻轻道:“我就来看看你,马上就走。”说罢,他站起身来,“太晚了,你好好休息吧。” 一来就走吗? 江苒一愣,忍不住道:“等一等。”随即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她是在做什么?这里是她闺房,卫襄这个登徒子要走,她高兴还来不及,叫住他做什么?莫非是病了太久,脑子都烧糊了? 可是,她不想骗自己,劫后余生,再见卫襄,她心中充斥的只有喜悦和安心。 果然,卫襄看向她,露出惊讶的神色。 江苒心下懊恼,面上兀自强撑着,淡淡道:“我有话要问你。”一眼看去,就见卫襄望着她,眼睛流露出淡淡笑意,不由又羞又窘,飞快地道,“算了,太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欢喜止也止不住地自卫襄心底流出,他也知江苒脸皮薄,不敢笑出来,回身在床边坐下,善解人意地道:“苒苒是想知道自己怎么到这里的吧?” 江苒确实满腹疑惑,得他提醒,顿时反应过来。她本就打算一见到卫襄就问他这些的,刚刚竟全没有想起。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问,声如蚊呐,若不是卫襄全心关注在她身上,差点听不清。 卫襄道:“我在赴京路上听说你失踪的事,又收到消息,谢冕在李家集接了一个女眷,当时就知道不好。”他薄薄的唇抿成一线,想到他初初得到消息时,那一瞬间几乎魂飞魄散。 苒苒,脆弱而又坚强的苒苒,他不顾一切救回一条命的苒苒,他忍痛放她自由的苒苒,差一点点死在他的手下。 他至今不愿深想,那一夜,江苒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又是怎样担惊受怕,苦苦挣扎出一条生路? 他也不敢假设,若江苒被他派去的杀手稍微察觉出踪迹,若她重病时没有遇到胡家兄妹,若胡家兄妹没有千方百计为她延医求药,最后在无计可施时送她回京城,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后怕的感觉挡也挡不住地自心底升起,他握住拳头,垂下头,哑着嗓子道:“苒苒,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江苒觉得卫襄的情绪不对劲,有些疑惑。 真相他怎么说得出口?若他是江苒,只怕要记对方一辈子的黑名单。 “卫公子?” 他不想回答,索性一把扑去,把江苒连人带被子紧紧抱住。只有她实实在在的在他怀中,才能安抚他心头的不安。 “你……”江苒吓得顿时忘了前面的问题,刚要挣扎,卫襄毫无瑕疵的面容已到眼前,如春水般潋滟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复杂难明。 他低下头,越来越近,呼吸可闻。 江苒陡然间心慌得厉害,热气席卷而过,整个人都仿佛要烧起来,连忙狼狈地撇过头去,色厉内荏地喝道:“卫襄!” “别慌,我不会做什么。”卫襄将头枕在她肩膀旁,侧脸朝向她,轻轻道,“苒苒,你没事太好了。”他灼热的呼吸远远传来,一阵阵喷到她脖颈处,激起一串串奇怪的痒意,顺着她纤细的脖子一直爬到心间。 “苒苒……”他仿佛喊不够似的,又低低唤了一声,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他离得太近了!江苒身子微僵,骤然清醒过来。 “卫公子,”她也不看他,强忍住颤抖的心房,镇定开口,声音清冷,“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卫襄的动作微微一顿。 江苒蹙眉道:“你弄疼我了。” 卫襄怔住,忙不迭地松手坐起。 手动了动,似是想要掀开被子查看,又担心江苒着凉,急声问:“哪里疼了?疼得厉害吗?” 他精致的眉微微皱着,一脸懊恼无措的模样,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卫襄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江苒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不要紧。你坐好,我们好好说会儿话吧。” 卫襄乖乖地点头,依旧在床边坐下,将刚刚一番折腾下有些松的被子又重新掖了掖,含笑道:“好。” 这么好说话? 江苒狐疑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