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我们聊一下?”宋助还在试探。 “不想聊。” “那你先吃东西。” “不吃。” 宋助去拿床尾的牛奶,将吸管拆开了插好,竭尽全力地哄他:“你最喜欢的明治奶,不来一点?” 尽管他知道空腹喝奶对胃不好,但总好过把自己伤成一个空架子。 男人不为所动。 “很好喝的啊。”又在他跟前晃了两下。 “……” 宋助抿了抿唇,把牛奶搁回床头柜。 突然,景胜竖起脑袋,看向宋助,问:“你有打火机吗?” 他两只大眼睛底下,都有一小片相当明显的青灰,看来这几天不光绝食,还失眠。 宋助没抽烟的习惯,但这会肯定得有求必应:“没,不过景总您要打火机的话,我现在就去买。” 景胜别开眼,慢悠悠侧了个身子,拉开床头柜抽屉,揭开里面一只透明小方盒子,拿出一根只剩一半的香烟,捏在手里,左右端详了会。 宋助愣神:……这是啥? “我要抽烟,”景胜把烟递过去:“替我点上。” “……”宋助旋即头点得像踩缝纫机:“好好!” 随后就奔去厨房,就着煤气灶的火引燃了,再啪嗒嗒踩着拖鞋奔回来,双手奉上。 景胜把烟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支额,还是一脸没精打采。 像回忆起什么,他眼底恍惚片刻,把那只烟靠到了已然泛白、干得褪皮的唇边。 宋助满面愁容加纠结地盯着。 景胜掀眼,不快:“看什么啊?” “……”宋助飞快转开脸,不看不看我不看。 心里犯嘀咕,瞎脑补:肯定是于小姐的烟,不过是哪来的呢,事后在同一张床上抽的? 景胜把烟放进嘴里,有模有样,深吸了一口。 下一秒,他被呛了个死去活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宋助赶快回头,结果见他脸已经变得通红,双眼也迅速涨满了水。 景胜抓住了宋助上臂,还在疯狂咳嗽:“……我草咳咳咳咳这他妈什么烟啊咳咳咳一点也不好抽要我命啊咳咳咳……” 宋助手忙脚乱摸到床头牛奶,把吸管送到他嘴边:“快快!润润喉。” 景胜烦躁地抢过去,咕噜咕噜猛喝了好一会,才慢慢缓下来。平静之后,归于落寞,他把只动了一口的烟放回床头,继续痴怔在那,保持原来的坐姿。 看到他脚踝都露在外面,宋助把床位的被子回来,替他盖上。 结果景胜顺势又伸开腿,躺了回去,他侧过身,完全背对着宋助,只露给他一个后脑勺:“你回去吧,我明天会上班。” “景总……”宋助有些心疼。 男人不再说话。 也许他还想静一天,宋助不再打扰,弯身收拾床头的空盒和烟蒂。 “别动。”好像是听见了他的响动,景胜忽然说。 手一顿:“什么?” “放……”他陷在枕头里,上下唇翕动两下,“算了,算了,” 接连两声,第一句是对宋助说的,第二句像劝自己:“扔掉吧。” “嗯。”宋助手里捏着东西起身,但他不曾动过那个烟头。 “景总,你好好休息,我让周姨热了菜,你最好还是吃点吧。” “哦。”其实他好饿,饥肠辘辘,真的好饿。 宋助低头看他一眼:“那我先走了。” 再无回应。 宋助往门口走,手刚握到门把手,床那边又传来一句轻微的,踯躅的,不甚自信的问话: “你这几天……有没有见过她?” 宋助知道他在问谁,无声地长吸一口气,如实回:“没有。” “哦。”男人瞬间又把自己,从头到脚,掩埋进被子里。 ☆、第五十四杯 从景胜那出来后,于知乐直接回出租房,睡了一下午。 她太累了,头痛欲裂。 漫长的一觉并没有带来任何舒适和好转, 那种蹬蹬直跳的疼, 跟自己的额角如影随形,像有看不见的榔头一直在那玩命敲。 傍晚, 去医院看袁老师之前, 她在小区门口的药店买了盒布洛芬。 停在附近的一只垃圾桶边上,于知乐直掉药盒,掰裂锡箔纸, 也没和一口水, 直接把那颗胶囊干咽了下去。 在原地停了一会, 于知乐拿出手机,取消了飞行模式。 其实景胜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已经拉黑, 可她还是害怕, 害怕自己意志力不够。男人的一点主动,都会使她心软回头。 确认手机里干净得像从没有人驻扎过, 于知乐把它重新放回去, 走进涌动的风里。 拎了盒什锦果篮, 于知乐再次回到医院,徐镇长可能已经回乡,病房里只剩袁慕然和袁师娘两个人。 一个待在床边,撑着脸打瞌睡。 还有个坐在床尾的陪护椅上,盯着快见底的吊水瓶。 袁羌义仍在昏迷状态,双目紧阖,脸上还插着鼻导管吸氧。 这位曾有着陈坊最高学识和名望的老先生,已见不到一丝一毫当年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神气。 于知乐轻手轻脚进门,袁慕然没想到她又会过来,匆忙起身。 袁师娘也跟着看过去,她动了动唇,想说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于知乐拐到床边,把果篮放下,小声道歉:“师娘,对不起。” 女人忽然双目湿润:“不怪你,是他自己想不开。” 袁慕然深吸一口气,叹出。而后绕到他们身边,按了按床边的按钮。 没一会,护士过来,重新换了一瓶水。 于知乐走回床尾,袁慕然示意椅子:“坐。” 她摇头:“不了,没事。” 袁慕然多看她两眼,只觉她面色惨白如纸:“你不舒服么?” 女人还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没事。” 袁慕然走去置物柜,取了一只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热开水:“喝点水。” “谢谢。”于知乐接过去。 “别客气。” 于知乐把杯子端在手里,此时此刻,她的指腹仿佛才有了触觉,喉咙里才感知到干涸。 原来这是烫,原来这是渴。 安静片刻,袁老师又睡了过去。 袁师娘才松懈下身子,朝床位两个年轻人望过去:“小于,你坐啊。” 他们不发一言,一左一右站在空椅子旁。 她本来对于知乐心怀怨言,毕竟申遗的事是这女孩子先提的。但看她这么对袁老师这般上心,一天跑两趟,那些不悦也就冲淡了不少。 于知乐仍旧摇头。喝掉整杯水,在找往哪摆时,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接了过去。 “还喝吗?”袁慕然问。 “不用了。” 饶是这样说,他还是又接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柜,冷着。 等袁慕然再回来,于知乐低声问:“袁老师怎么样?” 袁慕然回:“看预后了,医生说出血量不算太大。” “嗯。”万幸。于知乐的爷爷,就是死于脑出血。 这时,一个老太拎着饭盒,走进病房,好奇地打量了他们好几眼,才走到相邻的病床边。 老太把饭盒放下,关心问袁师娘:“你家先生醒了吗?” “醒了。” “那就好,”她点着头,目光又回到于知乐和袁慕然身上,来回逡巡几趟后,才问:“这是你儿媳?” 袁师母:“……”尴尬地牵出笑:“不是,是我先生学生。” “哦哦,”老太太也不好意思的笑了,拍拍被子想唤醒自己老伴儿,一面说:“我以为是呢,站一起郎才女貌的,看着好登对。” “不是,真不是。”袁师母又说。 听老太误会,于知乐也觉不便在病房久留。 许是止痛药的副作用,她胃隐隐作痛,喉头直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