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思及此,景胜起身,趿上拖鞋,慢吞吞接近自家大门。到点后,他单手撑墙,打开门口的监控小屏,打算一睹外面的情形。 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走了。 那种头晕目眩的挫败感又涌向大脑,景胜嘎达一下拧开门把手。 豁然拉开,冷气流扑面而来,可也仅仅只有冷,没有任何人。 但景胜拖鞋的正前方,端正放着一只蛋糕盒子。景胜蹲下身仔细瞧,礼盒上面被砸过的锉迹,可以证明是刚刚他扔掉的那只。 ……她把蛋糕留给他了。 嗤——廉价破蛋糕。 把那只盒子双手抱起来,景胜端着它回到茶几。他坐回地毯,拆开蝴蝶结缎带,随后把里面的蛋糕,小心翼翼抽了出来。 果然是破蛋糕,两颗奶油麋鹿角,一只东倒西歪,一只黏到了盒子内壁。 所有的绵软香甜,已经支零破碎。 景胜拆开盒子,取出刀叉和小碟,想了想,反正就他一个人吃,于是又把叉子和小碟子放回去,用塑料刀挖了一口奶油。 舔了舔,还挺甜。 兴致寥寥,景胜丢开蛋糕刀,莫名思考自己扔蛋糕这事,是不是有点过了。 像他这种从事地产生意的,多少接触过一些开小店的平常人,这些人并不富裕,往往只能往二十平米的门面房里填装心意,和他们提点些什么,立刻驳回来,还说得脸红脖子粗。这类人啊,通常怀揣着一腔小作坊情怀,就以为自己天下独一。 他想,于知乐可能就是这拨子人之一。 蛋糕就是她的情怀,她的玻璃心,她的劳动成果。 这么一扔,她也许会很气愤很心疼。 要不要道个歉? 景胜双手扶额,思虑万千。 可是,道歉太low了。 她还那样对自己,道几把道。 还不如早点洗洗睡。 啊……好像真有点对不住她了,咋整? 把双手交叉到脑后,景胜陷入万难,他放低了下巴,觑着那只坏蛋糕,良久,他豁然开朗。 他想了个法子,既可以不用道歉,还能不让他如此愧疚。 景胜去厨房取了只稍微大一点的勺子,一鼓作气,开始……吃蛋糕。 一大口,一小口,一口接一口,不停歇。 不忘对着蛋糕骂骂咧咧,自问自答,自说自话: “就你碎了可怜,我今天心也很碎,怎么没人来可怜可怜老子?” “哎呦卧槽太甜。” “你是于知乐做的吗?当然不是,于知乐只是送你过来被我吃掉的。我们都很可怜,都被同一个女人抛弃在这里。” “真是四寸蛋糕?好他妈难吃完啊,八寸的吧。” “啊!最后一口了……” “再见!我的朋友!”男人奄奄一息,大腹便便挥手,顺便去捞一边的手机:“来日我们在马桶重逢,那会我就不吃你了……别想多。” 景胜打了个饱嗝,掏出手机,对着只剩下零星渣渣的托盘,拍照。 他欣赏了一会这张——被他解决的干干净净,超有诚意,任谁看了都感天动地的蛋糕空托盘图。 打算把它发给于知乐。 发出去之前,他还要先打一句:“虽然它看起来坏了,但还是很好吃。” 那女的绝壁要回心转意,因为他的仁善之心。 想了想,把“它”又改成“他”。 还是“她”? 删掉,“他”吧,一语双关,希望那女人也能感悟到另一层代指的含义。 景胜坐在地上,眉心紧蹙,一丝不苟地拟好短信。 一边在心里默念步骤,发完这句话,他必须立刻把图秒过去,给她在一瞬间接受到文字视觉上的双重冲击。 ——让她身临其境,毕竟有一种感受叫共情。 ok。 景胜直起腰。 发送。 …… …… …… 景胜没有想到,对面出乎意料的秒回,甚至能抢在他前面,就告诉他: “思甜烘焙开启了好友认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认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不是啊,刚才不是还能看到朋友圈蛋糕图的吗? 景胜急颠颠去打开朋友圈——俨然已经,非朋友最多显示十张照片。 当晚,钟山广场一间公寓里,磅当一声,震天动地。 楼上楼下都在揣测,那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 翌日,朝阳初上,钟点工阿姨照例来这间公寓打扫。 清理了一会,她不是很懂为什么客厅地毯有四处飞溅的手机零件,更加不懂的是,垃圾桶就摆在旁边,为什么她的年轻主雇不把吃完的蛋糕盘子丢进去,而是把装着几捆百元大钞的袋子揣在里面。 唉,可能富豪的世界,她们平常人终究无法走进。 ☆、第十杯 第二天,于知乐起了个大早,回到陈坊。 她来了趟自己家,晨霭未褪,繁花弄里,家家户户已经推开了楼上的窗,葱香奶味就从那儿散出来,路旁店铺已门面大敞,载着蔬果的三轮车,不时与于知乐擦身而过,滴滴鸣音放肆叫嚣着,一日之计在于晨。 于知乐把机车架停在家门边,摘掉头盔,露在外边的发尾已被雾水氲得有些湿润。 于知乐走上台阶,刚准备掏钥匙,突地想到什么,垂眸瞥了瞥脚边的小花圃。 ——所有草木照旧,和那天景胜发给她的图一样。唯独一株腊梅抽开了花,第一朵,透亮嫩黄。 哂然一笑,于知乐开锁,进了屋。 家里俨然有人来过,桌上有开水瓶,盖子忘了阖上,历经一宿已是冰凉。旁边还摆着一碗吃空的泡面,剩余的汤结了块。 包装袋直接被扔在地上,只有一屋子挥之不去的浓郁气味证明它曾经存在。 旋即猜到是谁回来了,于知乐开窗通风,往楼上走。 她径直走到一间门上贴着女星海报的卧房,也没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房间的窗帘很闭实,光只能顺着女人一下推开的门板进去,打在不到一米的小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瘦削的少年,被褥凌乱,被子被他覆头而盖,只有一条纤细的小腿伸在外面。 于知乐扫了房间一圈,床脚放着行李箱和背包。背包只打开了一半,一件秋衣半挂在上头,摇摇欲坠。 于知乐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边,哗啦一下来开了半边窗帘。 强光刺激令床上乱糟糟的脑袋动了动,他痛苦地长哼了一声,念道:“谁啊……” 于知乐回到床边,一把掀开他被子。 凉气汹涌,少年瞬时蜷起了身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瞄到床畔女人,他嫌恶地“噢兮”了一声,把被子重新扑回头顶。 “于知安。”于知乐叫他。 “干嘛……” “起床。” “才几点啊。”少年埋怨道。 “下楼把你吃的收拾掉再睡。” “滚滚滚……滚出去……”只有不耐烦的声音从被子里钻出来:“烦不烦啊!” “起来。”于知乐不由分说,再次拿开他被子。 于知安从枕头一撅而起,怒叱:“于知乐!“ “嗯。”女人望着他,气定神闲。 “爸妈不在家你就这么欺负我是吧,那点垃圾你扔一下会断根手指?”于知安翻了个白眼。 在少年倚回床头前,于知乐对着他后脑就是一下,“不会断,还能把你当垃圾一样扔出去。” 嗷……于知安搓头:“疼不疼啊。” “知道疼就赶紧爬起来,收好你的东西,不然别待在家里。” “知道了,知道了,”于知安以头抢被:“我要换衣服!出去!” — 半个小时后,于知安坐在桌边,吸溜吸溜喝着白粥,眼睛不想也不敢抬一下。 因为他姐就坐在对面,粗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