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蒋洛脸色阴沉得几乎挤出墨来,他咬牙道:“容瑕,你别给脸不要脸。” 回应他的,只有容瑕一声嘲讽地轻笑。 蒋洛一怒之下,两边终于兵戎相见,不过显然两边都极为克制,不敢真的闹出人命来,所以手里的兵器反而让他们缩手缩脚起来。 宁王府亲卫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后没准还要落得一个谋反或是别的大罪名,京兆伊与大理寺的人顾忌宁王身份,也不敢真的动刀动剑。 见到这个场景,蒋洛的怒意更甚,他想也不想地便伸手去拽跪坐在地上的宫女,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弯腰,就被容瑕拦住了,“宁王,你想造反吗?这里是地牢,你即便是皇子,也不可擅闯。” “滚开!”蒋洛想要把容瑕推开,岂止容瑕竟是半分不退,他当下便骂道:“容瑕,你不过是在我外祖父家寄养的杂种,别在本王面前摆什么正人君子的谱,本王不稀罕看。” “嘭!”忽然身后的大门被撞开,一群拿着木棍的年轻人冲了进来。宁王与容瑕两边的人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群年轻人逮着宁王府的亲卫就打,他们也不打别的地方,就打小腿与屁股。 一时间哀嚎不断,大家都被这群来势汹汹身份不明的年轻人惊呆了。 大理寺的人原本还有些紧张,可是见这群人明显只盯着宁王亲卫开揍,顿时放下心来,这谁家的小厮,胆子竟然这么大? 把宁王亲卫全部揍翻以后,这些年轻人也不犹豫,拎起手臂粗的木棍就匆匆离开,若不是有宁王亲卫们躺在地上哀嚎,他们差点以为这一切都是错觉。 “我觉得……”一位大理寺的官员呐呐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该先叫大夫?” 这些人把他们大理寺的地牢当成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有刚才那群做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手臂坚毅有力,脚步厚重,明显都是习武之人,若是大理寺没有内应,怎么可能容他们来去匆匆,全身而退? 想到这,他看了眼旁边安静站立的成安侯,聪明的选择沉默。 宁王最终还是没能把宫女带走,他回到宁王府两个时辰以后,就接到了宫中传出来的圣旨。 父皇削了他的爵位,从亲王降到了郡王。 身为皇帝嫡次子,竟是被削减为郡王,这让他日后如何在京城中立足?想到他人嘲讽的眼光,尤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蒋洛觉得自己的头都炸了。 屋内的寝具被砸了一地,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通通被拖下去打板子。但是这样仍旧不够,蒋洛觉得自己内心就像是有火在烧,满腔怒火怎么也压不住,必须要找到一个发泄口,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他注意到角落里有个瑟瑟发抖的丫鬟,把她往床上一拉,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暴虐情绪发泄起来。 “王妃……”宁王府总管走到谢宛谕面前,“王爷院子里有个丫鬟失足摔死了,现在需要调新的下人去伺候。” “失足摔死?”谢宛谕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王府里是有悬崖还是暗器机关,既然能摔死人?” 管家低着头不敢回答。 “罢了,”谢宛谕冷笑,“我知道了,王府的事情你安排了便是,不必禀告给我。” 管家干笑两声,退了出去。 王爷与王妃感情不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才最遭罪。都不是省心的主儿,但谁也不能得罪,他们能怎么办,无非是左右和稀泥,但求日子能过好一点罢了。 想着刚才那个满身惨烈的丫鬟,管家打了个寒颤,王爷近来的性格越来越暴虐,竟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以前的王爷性格虽然冲动,但只是头脑简单,行事不太顾忌而已。现在的王爷,更像是性格暴虐的疯子,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不值得一提。 “王爷,”太监替宁王倒好一杯茶,小声劝慰道,“您且息怒,您虽然暂时降了一点爵位,但您与步兵衙门的统领交好,这一点可是太子比不上的。” “步兵衙门统领……” 步兵衙门虽然听起来不够霸气,然而事实上整个京城的兵力有一半都属于他们掌管,禁卫军虽然近身保护陛下,但人数终究有限。 蒋洛突然转头看向太监:“你说,容瑕究竟是不是我父皇的私生子?” “王爷,您这可为难奴婢了,奴婢有几时能见到陛下与成安侯啊,”太监声音有些尖利,这让蒋洛不太高兴地皱起了眉。 “不过奴婢虽然没有见过,但是陛下对宁王确实好上加好,也难怪京城里有些人会心生嫉妒,乱传谣言了。” “依本王看,这不是谣言。” 若是谣言,父皇又怎么会为了容瑕降他的爵位,却不追究大理寺突然出现在大理寺的那些小厮是什么身份。 “他们既然如此不仁,那就别怪本王不义了。”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为了皇位手上沾满鲜血? 大哥懦弱不堪,父皇行动不便,这个天下凭什么不能由他来做主? 班婳仍旧在梦中前行,她走了很久,终于在一座城门前看到了京城二字。 她沉重的脚变得轻盈,轻得仿佛可以飞起来。 但就在她即将踏入城门的时候,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 第117章 班婳蓦地回头,看到了一个穿玄衣的男人, 他头戴九珠龙冠, 腰挂降龙佩,青眉飞扬, 星眸挺鼻,是一张她极熟悉的脸。 她与他同床共枕,耳语缠绵,他是除开父亲与弟弟外, 与她最亲密的男人。 “容瑕……” 京城从她身后消失, 恐怖的坟场毫无踪影, 整个天地白茫茫一片, 这里只有她与穿着玄衣的容瑕。 “婳婳?”容瑕听到班婳在昏迷中叫自己的名字,扑到床边, 抓住她的手, “婳婳?” 班婳缓缓睁开眼, 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容……瑕?” “是我, ”容瑕见她神情不太对劲,以为她刚醒过来身体不舒服,转身道:“来人,快找御医。” 他穿着一件浅色锦袍,身上没有佩戴玉佩,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与她刚才看到的那个神情威严的容瑕没有半点相似。 “你别怕,御医说了,你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好,”容瑕摸了摸她的额头,“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渴……”班婳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粗嘎难听,她惊骇地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别担心,御医说你伤了嗓子,养上几日就好了。”容瑕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早有婢女端来了温好的汤。 班婳浑身软得厉害,头又晕又疼,就像是有什么在拉扯脑子里东西。 容瑕喂班婳喝了几勺汤后,就把碗拿开了。班婳不敢置信地瞪着容瑕,她这才在床上躺多久,容瑕竟然连吃的都不给她了? 被她这委屈的眼神盯得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御医说了,你刚醒来不能用太多的东西,你现在的肠胃弱,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的东西。两刻钟后我再喂你。” 班婳看容瑕态度坚决,知道这事没商量了,她把脸往被子里一埋,不出声了。 室内很安静,若不是她确定容瑕没有离开,她甚至会以为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婳婳,你没事太好了。” 良久以后,她听到容瑕这样说。 把头伸出被子,班婳看到容瑕露出了一个温柔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微笑。她心底微颤,偷偷在被子下抠着被单,张嘴道:“我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出事。” “嗯,”容瑕快速扭头,过了片刻才再转过来,“我很高兴。” 班婳看到容瑕眼底有水光闪过,就像是……哭过? “你……”班婳咳了两声,容瑕端来一杯淡盐水给她漱口,她用自己难听的嗓子道,“有下人,何必你来做这些事?” “没事。”容瑕用手帕擦干净她的嘴角。 只有亲眼看着婳婳睁眼说话,看着她喝水,他才能够安心下来。 他这一辈子算计良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早就算好的,唯一意外的就是与眼前这个女子成亲。他不是一个太为难自己的人,也不会逼着自己放弃这份意外。 与她成亲,他庆幸。 这条通往荣耀的路,他想要有一个人享受他挣来的荣耀、利益、风光,若是得了天下所有,却没有人为此高兴,为此感到满足,他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容瑕,”班婳刚醒来精神并不太好,这会儿因为头晕,又有些犯困了,她睡眼朦胧道,“我前些日子让制衣坊的人为了做了一些新袍子,等我康复以后,你就穿给我看看吧。” “好,”容瑕替她盖好被子,“待你痊愈了,想要我传什么我就穿什么,便是让我不穿衣服给你看,我也是愿意的。” “不要脸。”班婳嘀咕了一句,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容瑕轻笑一声,在她唇角偷了一个吻,起身走到门外,对守在外面的丫鬟道:“好好守着郡主,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是。”丫鬟们面红耳赤的行礼,不敢直视容瑕的容貌。 虽然他们站在外面,但是侯爷与郡主的房中私语,她们仍旧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容瑕出了主院,对守在院子外的小厮道:“去把王曲先生请到书房。” “是。”小厮快步跑了出去。 刚赶过来的杜九看到这一幕,神情有些凝重:“侯爷,王曲他犯什么事了?”他跟在侯爷身边这么多年,侯爷神情越平静,就代表他下定了某个决定。 侯爷与福乐郡主定下婚期以后,侯爷对王曲就不如往日信任,书房更是很少让王曲过去,现在他突然要见王曲,杜九不觉得这真的是好事。 容瑕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往书房走。杜九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早春的侯爷府有些冷,王曲来到书房门外,看着半开的房门,行了一个作揖里:“属下王曲求见。” 办开的门被拉开,开门的人是杜九。王曲看了杜九一眼,杜九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一旁,王曲心里咯噔一跳,觉得手掌有些发凉。 “侯爷。”他老老实实走到屋中央,朝容瑕拱手行礼。 容瑕抬起眼皮看他,半晌后才免他的礼,“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侯爷,属下在最落魄的时候受侯爷恩惠,已经六年了。属下愿为侯爷肝脑涂地,死而无憾。”王曲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只是不知为何侯爷近来似乎并不愿意重用属下了。” 容瑕语气冰凉得毫无温度:“宁王府的消息,是你截下来的?” 自从上次杀手事件过后,他就加重了对宁王府的监视。这次宁王让小宫女给婳婳下毒,动作不算小,但是他却没有提前受到任何提示,只能说明他手下的人出了问题。 王曲面色大变,他犹豫了片刻,掀起袍子跪在了容瑕面前:“侯爷,属下自知此举罪无可恕,但是在侯爷治罪属下前,属下有话想说,看在主仆多年的情分上,请您让属下说完。” “你既然知道你与主子乃是主仆,又怎敢擅自妄为?”杜九没有想到这件事与王曲还有干系,他忍不住骂道,“你此举与背叛主子又有何异?”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主子,为了主子的霸业,”王曲虽然跪着,但是背脊却挺着很直,也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福乐郡主不配做当家主母,侯爷被她的美色迷惑了。” “杜九,”容瑕闭上眼,“带他下去吧。” “主子即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也要说,”王曲朝容瑕磕了一个头,“班氏乃亡国妖姬之相,主子不可被他迷惑。您为了这个腐朽的天下,付出了多少心力,岂可因为一个女子把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容瑕睁开眼,“王曲,你可知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 “自以为是,擅自做主的属下,我要不起,”容瑕垂下眼睑,“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不会要了你的性命,甚至会安排两个人服侍你。” 王曲面色大变,主子盛怒后的手段,他是清楚的。 “主子,属下但求一死。” 容瑕没有理会他,两个穿着普通的小厮把他拖了下去。 一日后,成安侯府的清客王曲饮酒过量,屋子里残烛烧尽引起大火,他也不知逃离,最后人虽被救出来了,但是却被熏哑了嗓子,烧坏了手脚,连眼睛也不太好使了。然而成安侯心善,不仅没有厌弃他,甚至还特意为他安排了一个小院子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