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不过是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班婳笑着摇了摇头,对护卫道,“既然容侯爷说不是坏事,那必然就是好事了,你下去吧。” “是。”护卫心中恍然惊觉,郡主对容侯爷似乎挺信任的。 “郡主,”如意端了一碗冰镇汤进来,班婳指了指桌案上,“放在桌上,都退下吧。” “是。”如意福了福身,把屋里其他丫鬟一并带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班婳打开书匣子,从里面取出基本线装书,忽然一张纸从书籍页里掉了出来。 【婳婳给陛下绣的荷包真好看,何时给在下也绣一个。君珀落笔】除了这一行字以外,上面还绘制了一个荷包,荷包歪歪扭扭,更谈不上有什么美感。 班婳一愣,她什么时候给陛下绣过荷包? 忽然,她猛地攥紧手里的纸,把它一点一点撕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明白了,难怪陛下会忽然对班家这么好,原来是因为她“献”了一个荷包给陛下。这是容瑕在后面偷偷做的,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还有……陛下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荷包,就对她好得可怕的地步? 转身拿起话本开始翻阅里面的故事,一本奇谈怪志里面,有个故事被折了一页,这个故事里面讲,有位老人病重,整夜惊梦,求神拜佛都没有用,可是他的晚辈亲自替他祈福,他竟是渐渐好了起来,也不再做噩梦了。 班婳合上书,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还是容瑕想要借这个故事告诉她什么? “婳婳,”阴氏站在班婳门外,“制衣坊的人来了,你让他们给你量量尺寸。” “来了。”班婳抚平折页,把书放进书架中,顺手拿起桌上的团扇,匆匆走出门道,“前些日子不是刚做了十多套衣服么?” “这是给你做秋装,”阴氏道,“天气热,绣娘手里的活计也要慢下来,一来二去不是要耗上一两月么,入秋后正好上身。” 班婳摇了摇手里的团扇,抬头看了眼天上白惨惨的太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畏暑,她总是觉得今年的夏季特别难熬,还没进六月,便热得让人受不了。好在府里备的冰够用,不然她可能要发疯。 今年陛下行动不便,应该不会去避暑了。陛下不出京,他们这些勋贵朝臣自然不敢私自出京,不然追究下来,这个罪即便是班家人,也是担不起的。 制衣坊的人见到班婳便是一脸殷勤的笑,两个穿着体面,相貌姣好的妇人上前给班婳行礼:“见过郡主。” “不必多礼,”班婳张开手,“知道你们忙,我便不耽搁你们时间了。” “不耽搁,不耽搁,郡主是我们的贵客,能为您做出满意的衣服,便是我们莫大的颜面。”虽然不久前才量过班婳的尺寸,但是妇人仍旧小心地量着她身上没处地方,就怕出现半点遗漏。 “这季的秋装颜色素淡些,”班婳抬高下巴,让她们量自己脖颈长度,“不可用紫红两色。” “妾身记下了。”妇人先是愣了一下,这位郡主可是最喜欢艳丽颜色的主儿,去年秋季可是在他们坊里定制了好多套艳丽的衣服首饰,偏偏一般人穿着显轻浮,唯有这位郡主穿起来只会让人觉得美艳逼人,不敢让人心生半点亵渎之意。 她恍然忆起,大长公主是这位郡主的祖母,去年大长公主为了救驾而亡,这位郡主要避开艳丽之色的衣服,倒是容易理解了。 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量完尺寸。待制衣坊的人离开以后,班婳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今年的夏天怎会如此热?” 去年的冬天格外冷,今年的夏天又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这老天爷是有意跟她过不去么? “我们倒还好,便是热了也能躲在屋子里纳凉,”阴氏叹口气,“若是全国各地都这般热,老百姓就要受苦了。” 连热了这么多日都没有下雨,肯定会出现大旱,老百姓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女儿从小没有吃过苦,所能看到的地方,也只有京城这一片地界。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即便是农人,日子也比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好过,受点灾遭些苦,便有人来解决。可是在一些偏远之地,就全凭当地官员有没有作为,反正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那些地方去。 班婳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因为她连这一点热都受不了,完全不敢想象,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过着怎样的日子。 京城里越来越热,可是整整十几天没有下雨,天热的时候,大街上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便是那些调皮的小孩子,这个时候也只会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不断有地方报灾的折子呈上来,然而二皇子却以皇上病重不可受刺激为由,把这些折子压了下来。只是派了几个钦差大臣下去治理旱灾。 朝廷中有人不满,可是陛下现在轻易并不见大臣,有些性急的大臣干脆找到几个受皇帝宠爱的人家,希望他们能够进宫带个话。 可是谁敢带这个话呢? 连二皇子都不敢做的事情,他们这些做朝臣的人,更是不敢插手。于是往日还喜欢游手好闲的皇亲国戚纷纷躲回了家里,任谁上门都称病不见,更有甚至自称中了暑,伤了心脉,要细养。 中暑与心脉有关系吗?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愿意帮忙。 这些皇亲国戚的行为,让一些重臣寒了心。平日里这些人吃美食穿华服,可是到了国家大事面前,却各个不愿意承担责任,若是整个大业朝都是这样的人,天下百姓还有什么样的盼头? 几位忧心百姓的大臣聚在了一块,想着进宫的方法。 “不如托人送礼到王德面前,这个太监是陛下跟前的太监总管,定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 “不成。”一位官员反驳道,“这些太监最会见风使舵,这个时候他绝对不会冒险。更何况你我手中都不太富裕,又能送多少他看得上眼的东西?” 地位如王德这般的太监,什么富贵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没有接触过,王德只怕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地方的百姓受苦吗?”稍微年轻一些的官员气道,“宁王根本就没把老百姓的命看在眼里,那几个所谓的钦差,皆是他的门人,去了那些地方又能做什么?” 众位官员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是啊,陛下不管是,二皇子又是个不把百姓性命放在眼里的人,只苦了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却没有人能够解救他们。 十日后,忽然一个消息传入京城,宁王派去羊牛县的钦差与当地百姓发生了冲突,竟是被当地百姓聚众打死了。 这个消息传到宁王耳中后,宁王气得当朝发了大火,当即下了令,要羊牛县附近的驻军平乱民,抓住罪魁祸首。有朝臣对宁王这道命令提出反对,哪只宁王竟对这些反对声听而不闻,还让侍卫把这些官员拖了下去。 一时间,朝中怨声载道。 越来越多的人对宁王不满,有位官员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终于见到了云庆帝。谁知道他说了没几句话,就被云庆帝不满地赶了出去,似乎嫌他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是几个乱民而已,竟然刺杀钦差,朕看他们是胆大包天!” 求见的官员被骂得狗血淋头,走出宫门的时候,回望着这座奢华的宫廷,长长地叹息一声。 古往今来,朝廷总是由乱入盛,又盛入衰,大业朝……也要走向这条老路吗? 无奈之下,几位忧国忧民的大臣聚在一起喝起苦酒来,酒过三巡已经有些开始醉了。 “我只是为天下百姓叫屈啊!” “大业啊大业!” 有人伏在桌上痛哭起来,只是不知道是为天下百姓而哭,还是在为大业的未来痛哭。 “我们还有机会的!”一个年轻地官员忽然激动道,“还有一个人,也许她能帮到我们。” 这个年轻人是这一届的新科状元,与班婳上任未婚夫是同一届举子,不过他家世普通,刚入朝的时候并不如沈钰如意。但是自从沈钰被夺去官职与功名以后,这位新科状元便显了出来。 虽然现在只是个从四品小官,放在京城里不起眼,但是横向比较起来,他发展得已经非常快了。 “谁?”一位头发花白的大臣问。 “福乐郡主。” “不行不行,不过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女人,她能帮什么忙?”老臣连连摇头,喝得有些醉的他,也不顾忌什么君子不可说人坏话这种原则,“而且这位郡主向来性格跋扈,性喜奢靡,这样的女人能做什么事?” 新科状元却不这样想,他去年出城办事的时候,还看到这位郡主帮着一位抱孩子的妇人提前进城,因为妇人怀里的小孩子高热不退,瞧着不太好。这事他从不曾对人提过,更何况他一个年轻男人,偷瞧一位未出嫁的姑娘也不太妥当。 能对一个生病小孩都有恻隐之心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良善之意? “这事除了福乐郡主,恐怕没人再能帮忙了,”新科状元苦笑,“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很喜欢这位郡主,一年四季给她的赏赐就没有断过。” “但她愿意帮这个忙么?”另一位同僚问。 “总要试一试吧。” “侯爷,”一位相貌不显的小厮走到容瑕面前,“有几位官员准备去静亭公府求见福乐郡主,让郡主帮他们劝服陛下改变主意。” “都有谁?” 小厮把这些官员的名字报了出来。 “空有一腔热血,却不长脑子。”容瑕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扔,冷着脸道,“我看他们平日里也没怎么瞧得上福乐郡主,怎么这会儿便求上门了?” 小厮不敢说话,垂首站着。 “罢了,”容瑕缓缓吸了一口气,眼底的情绪也一点点平静下来,“终究这些人还知道关心天下百姓。” 小厮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侯爷,要拦下他们吗?” 容瑕把手背在身后,走到床边看着院子里的一株石榴树。这棵石榴树是一月前刚栽种的,虽然日日浇水,可是天气太过炎热,看上去仍旧有些不精神。 “不用了。” “在这件事上,我无权替郡主做主。” “是。” “工部跟户部的几位大人要见我?” 班婳放下手柄铜镜,扭头看班恒:“你确定他们要见的是我,不是父亲?” “对。” 班婳觉得这些人有些莫名其妙,她略想了想,“让他们在外面等着,我更衣过后就去见他们。”因为天气原因,她这一身穿得不太讲究,在家里穿一穿还好,若是去见客就太丢人了。 “行。”班恒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你多加小心。” 班婳点了点头。 工部与户部的几个人在静亭公府的正厅里坐如针毡,尤其是听说静亭公陪静亭公夫人上香以后,他们就更加自在了。这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会不会认为他们故意骗小辈进宫涉险?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连茶都换了一盏,可是福乐郡主还没有过来。 “诸位大人请稍坐片刻,”班恒走进正厅,对几人作揖道,“家姐片刻即来。” “世子客气,是我等打扰了。”几位大人忙起身回礼。班恒是静亭公上过折子钦封的世子,论品级他们几个谁也没有班世子高,对方的礼他们可受不起。 又喝了一盏茶,福乐郡主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姗姗来迟。几位大人见到正主,情绪有些激动,纷纷起身向班婳行礼。 “诸位请坐,”班婳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最年轻最好看的一个人身上,“不知各位大人找小女子有何要事?” “不敢不敢。”几位大人你看我,我瞧你,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新科状元被班婳看得面红耳赤,他起身向班婳行了一个大礼:“郡主,我等确有大事相求。” “大事?”班婳闻言轻笑一声,“诸位大人可真瞧得起我,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干过什么大事。” 新科状元:…… “郡主,这个忙除了您,恐怕无人能帮。” “一般有人对我说这种话,我就有些害怕,”班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先说说是什么事,至不至于答应,我可不敢保证。” 厅内放着好几个冒着寒气的冰盆,所以屋内并不太热。不过几位大人却瞧得有些心疼,这种季节冰可是稀罕物,像班家这么用,竟不把冰当回事了。 “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哼!”一位老臣看着班家这般奢侈的享受,终于忍不可忍哼了一声。 “这位大人的话恐怕有些不妥当。” 其他几位大人心里也暗暗叫苦,这位同僚怎么如此沉不住气,若是得罪了这位郡主,他们还能求谁去? “是是是,”几位官员忙道,“郡主说得是。” 刚才说话的官员也意识到自己脾气有些冲,起身僵硬地向班婳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