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赵晓明笑着推他快点走：“好了，我知道了，一定会注意的，我想上县城，你的自行车借我好吗？” “你自己骑车上县城？行不行啊？” 赵晓明心里也没什么底，这种有着大三角架的男装自行车，她以前是不会骑的，张天亮教过她几次，现在骑是能骑得动了，但是一个人骑上县城那么远的路，心底还是有点发憷。 可是只要想到以后都要靠自己了，赵晓明就决定还是要尝试一下，她就不信了，她一个小汽车都能开得很溜的人，难道连骑个自行车上县城都办不到？ 于是她假装生气道：“不舍得啊？那算了，我自己走路去！”赌气就要走。 张天亮拉住她：“借给你是没问题，但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骑那么快！” “知道啦！”赵晓明高兴地推着自行车，左脚踏在踏板上，右脚用力在地面上蹬了几下，车轮立刻欢快地旋转着向前冲去，顺势右脚一抬，从后面跨上了座位，摇摇晃晃地踩了几下，车身就平稳起来。 赵晓明还能抽空举起一只手：“我走了，拜拜！” 急得张天亮追在后面直喊：“慢点儿，你骑慢点儿，抓稳了，千万别松手。” 孙友梅的行李是她哥用一辆破板车给拉回去的，当了一个多学期的代课老师，她的家当还是原来那些，几块破烂的床板和两条板凳，一个破木箱子就装下了她所有好看时髦的衣裳，与来时的意气风发不同，她这回走得可真是灰头土脸。 想起当初离开的时候放出来的狠话：“这个家我再也不会踏进来半步！”和即将面对的嫂子们的嘴脸，孙友梅的心里就充满了不甘和悔恨，这大半年她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孙友梅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赵晓明刚骑上自行车的时候还有点儿害怕，慢慢地骑着骑着就得心应手起来，在平坦的路段甚至都能玩点儿花样了，就这么一路骑一路玩，不知不觉就到了县城。 县城不大，来过几次之后，街街巷巷早就弄熟悉了，径直来到主街上的新华书店，赵晓明颇为意外，平时这新华书店可以算得上是门可罗雀，就没见过几个人出入，可现在突然间人头济济的，她还真的有点儿不习惯。 门外的人不住地努力往不大的门面里边挤，里边推推搡搡地排着不成形的队伍，这样子，简直有点像某水果品牌手机出新款限量发售时粉丝们连夜排队抢购的情景，赵晓明怀疑，是不是大半个县城的人都挤到这里来了。 赵晓明找了个地方停好自行车，把挎包抱在怀里朝人群中挤了进去：“让一让，请让一让。” 一个个子高大的年轻人不高兴了：“挤什么挤，没看见大伙儿都等着嘛！” 赵晓明奇怪地问：“大家都在等什么呢？”难道是有那位知名大作家今天在这里签名售书？ 年轻人见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不是等着买书嘛！” “买什么书啊？”平时可从来没见过县城人民有这么高的购书热情，赵晓明想，如果真是一本好书，她也要考虑买回去看看。 “你不知道？那你来凑什么热闹！” “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就跟我说说呗！” “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吧，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年轻人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打开来指点给赵晓明看，“看吧，报纸上刚刚公布的，国家恢复高考了！” “真的呀，报纸都已经公布出来了？”赵晓明有点儿失望，还以为自己抢占了先机呢，原来大家都知道了，“那你们来书店，都是为了……” “当然是买参考书啊，实话说，真正踏踏实实读过书的，只有老三届，后来那些学生，都把心思放在搞运动上了，要说学知识，那都是半吊子，这不，看见这个机会，个个都红了眼，争着抢着买书来了呗！” 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赵晓明担心地问：“这么多人，书店的书够卖吗？” “我看够呛。”年轻人皱着眉头下结论。 “那怎么办？” “等着呗，待会进去看能不能捡个漏。” “对了，如果要参加理科高考的话，买些什么参考书比较合适？”赵晓明不爱背书，特别是历史什么的，学得是一塌糊涂，脑子倒是好使，学数理化不怎么费力气。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现在中学的教科书有两本，一本《工基》，一本《农基》，人家说这跟高考是两个路子，看了也没用。”忽然看见一个从书店里出来的人，连忙抓住人家，“买到了吗？买了什么？” 出来那人垂头丧气地摇摇头：“书店里根本就没有高考复习的教材，凡是沾点边的都被人抢光了，你们呀，还是别等了，等也是白费力气。” 这一趟空手而归，赵晓明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许晨的身上，她立刻跑到邮局，写了一封信给许晨，让她帮忙看看能不能买到高考所用的教材。 许晨也是个有心人，赵晓明寄出去的求助信还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她的下一封来信就又到了赵晓明的手上了，信里详细地说了一些高考的情况，比如说要考理科的话，考的科目是政治、语文、数学、理化这四科，至于复习材料，有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非常好，但是现在书店里还买不到，她会随时留意，一旦能买到的话就会尽快寄过来，希望赵晓明能够安心复习，早日考上理想的大学。 同时，许晨在信中也附了省城各个大学和专业的简介，赵晓明拿着好生研究了一番，不过具体要报考什么专业，心中还是没有什么底。 这些情况赵晓明当然也跟张天亮兄妹说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是十月底才公布的，而高考的时间就定在当年的十二月十一、十二号，也就是说留给她的复习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个半月的时间，说实话，她的心里还有有点儿着急的。 张天亮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不过两天之后，他却抽出了一天的时间上了一趟县城。 他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告诉赵晓明要去做什么，她还以为他是去办队里的事，结果他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满身的灰尘，头发上还沾着蜘蛛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鬼屋里钻出来的呢！ 不过他的模样虽然狼狈，神色却兴奋无比，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布袋往桌上一放，招呼赵晓明：“快来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赵晓明好奇地打开袋子一看，居然是基本纸页有些发黄的旧书，再拿出来仔细看了看标题，忍不住惊呼起来：“天哪，居然是《数理化自学丛书》，你从哪里弄来的！” 不由得她不惊讶，实在是连许晨都弄不来的书，他居然也能找到，而且还是齐全的一套十七本，真是太神奇了。 关于这套书，许晨也跟她说过，这是六十年代前期首次出版发行的一套学习丛书，本来是一个很好的东西，可是在那个不正常的年代，却被批为修正主义路线的产物，遭到了批判，从此在正规的书店里就再也找不到这套书的踪影。 现在恢复高考之后，为了帮助广大考生，国家决定重印这套书，可是一时之间哪里来得及，只能重印了一本《代数一》，就这么一本书，印出来的数量也远远不能满足需求，完全就是一书难求，运到新华书店，还没来得及摆上柜台销售，就被有关系的人一抢而空了。 许晨还说，下次她会想法子也给赵晓明弄一本，没想到还没等她弄来，这儿已经有了一整套了。 “你究竟是怎么弄来的啊！肯定很不容易吧！”赵晓明一脸珍惜地摆弄着这一套尚且带着霉味的书，这套书实在是很旧了，纸张都完全变黄了不说，许多地方还带着霉点，边角也都磨损得很厉害。 不过不管怎么旧，这确实是这个时候最珍贵的一样东西了。 张天亮不以为意地说：“也没费什么事，就是花了点时间在废品收购站里找来的，那收废品的老头也不识字，就按斤称给我了，没花多少钱。” 赵晓明笑道：“难怪一副刚从鸡窝里钻出来的样子，原来是去翻废品了呀，你可真聪明，知道去废品收购站里找，谢谢你啊，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你用得上就好，那我先回去洗洗了。”张天亮说着，匆匆忙忙地走了，赵晓明见他确实是脏得不成样子，便也没有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