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游其正行礼,才走过去,看着那口棺材被一点点抬上来。 傅辰屏息,全身紧绷,双手贴着棺材壁,试图让自己身体平衡,他知道自己正在上升,等待他的就是被宰割的命运。 他摸着身上的可用之物,摸到了几包纸包,梁成文离开前他问其要来,用作防身之物,只是那次护城河边被浸泡过,大多数已经无用,其余留作备用的也用得七七八八,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会动用这些东西。 准备好一切,将两副棺材平放在一起,棺材前方都绑着喜庆的红色幡布珠帘之物,以示结亲之意。 嗖嗖的摩擦声,这是在解绑棺材上的绳索,这是要准备开棺了。 心脏咚咚咚跳,傅辰知道,一线生机就靠那一瞬间! 早就已经等得急不可耐的沈彬走向前,对着李變天端正下跪,“请主公让属下亲手手刃仇人。” “去吧。”李變天一挥手。 沈彬很激动,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激烈颤抖。 他脑中已经模拟这个画面不知多少次,待会见到仇人后,把那人的皮rou一寸一寸得割下来,再煮成口味不同的菜,什么部位做什么最好吃都有想法,再上供到哥哥的坟前,祭奠哥哥的在天之灵! 他激动地满面通红,手脚抖动的幅度很大,脸上散发着扭曲的快意,快了,快了…… 手碰到了棺材盖。 就在这时! 从不远处传来吵闹声,正朝着这个地方过来。 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但人多势众,他们嚷嚷着要来报仇,火把此起彼伏的隐约能瞧见,就是李變天的手下也不敢在原地守着了,知道事情大发了马上过来报告,这里可是栾京,只是几个百姓也就埋了了事,但若是大肆杀害栾京百姓,他们这群人也就暴露了。 “有人注意到这里了。”李變天眼梢微微垂下,细长的手指白得妖冶晃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指辛夷的方向,临危不惧,有他在,这个队伍就没有松散的可能,“杀了辛夷,割掉他的五官,再把棺材里的人一同杀了,其他人随我离开!立刻动手!” 万千火把越来越密集,这是把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喊来了。 其实本来只是一户,当邵华池打听消息得知这里有人家在为意外落水的女儿办丧事,就地取材将事情夸大,说这里闹了好几条人命,有人还想撬走全村人祖先的坟墓。 果然村民们发现送女儿走的那家人到这个点还没回来,传言也就可信度很高。 这可就让村民们发疯了,京郊的墓地是他们祖祖辈辈的人死后葬生的地方,惊扰祖宗可比杀了他们还严重。 叫上了隔壁村的人,一喊十,十喊百,在这些村落都有自己的团体,可不就那么一群人黑压压地过来讨公道吗? 声音越来越近了,那群刁民! 沈彬恨得眼珠犹如泣血,此时李變天等人已带着精锐部队离开,他们当然不能在晋国人面前暴露身份。 还留下一小队人马给沈彬等人,沈彬几乎疯狂地推开棺盖,咯吱—— 棺材盖被挪开了一道缝,缝隙越来越大! 第82章 傅辰是闭着眼的, 他不得不闭。人若是长时间处于黑暗环境,到有光线的地方是需要适应过程的, 原理通俗易懂, 简单的说就是人类的视网膜分为两大块,也就是感光细胞有昼夜之分,分别是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 当傅辰的双眼遇到外界光线后原本在暗处产生的视紫红质会被分解,这个分解的过程眼睛会有轻微刺痛感, 在暗处时间越长分解的速度也就越长,相应的适应过程也越久。 若是能睁眼, 他能更好的把握对方方位,让原本处于劣势的他拥有更多筹码,可惜目前为止这只能是空谈。 而整个明适应的时间会让他处于极为被动和弱势的状态, 在确定对方要打开棺材后,他几乎在瞬间做出了判断, 以盲人的状态来进行反击。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新鲜空气灌入棺材中, 傅辰摆好手势, 捏紧手中的纸包, 以半打开状态,听着耳边掠过的开棺声。棺材盖的重量让他们的打开速度并不会太快, 这也给他争取了最佳的攻击时间, 他静静等待着。 在那弹指之刹那,相差毫厘的时间中,棺材中的人闭着眼, 仅凭着在开棺前对方声音的分析来判断方位。 这声音有脚底与地面走动的声音,有武器与刀鞘摩擦的声音,有对话的声音,有粗喘的呼吸,傅辰竭尽所能分辨所有人的方位。 哐啷,在众人齐心的推动的情况下,棺盖被完全移开了。 链条快速移动,撞到棺材壁发出哐啷的声音。 他的速度太快了! 两手被绑着,傅辰几乎以撕扯的力道将手中的药粉洒了出去,手腕因此折断也在所不惜。 与之同时的是被散播在空中的粉粒,接触到眼球表面后迅速融于其中,刺痛难当。 “啊——”同时开棺的人都感到眼睛一阵刺痛,那剧痛甚至迅速蔓延到面部神经让他们无法视物,当五感遽然消失就会产生慌乱。 所以,沈彬乱了。 傅辰周身空气弥漫着粉末,就是其他人也不好接近也不敢接近。 这一刻,他们的劣势处于同一个水平线。 啪,沈彬的手腕被傅辰一个手刀给掉落下来,傅辰抓住那匕首,两只手一同行动,阻碍极大,也幸而这些人被药粉迷住了双眼。根据沈彬说话音的高低以及他的脚步声,判断出此人身高,再根据身高确定器官的大约位置,傅辰丝毫不犹豫,将匕首狠狠插进去。 在做人事之前,他还在做心理辅导,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为国际刑警服务,这是一种当时美帝人民的试验结果,试验名叫做声门下空腔共鸣,根据声音的高低来判断性别、身高、体重等,这样判断的正确率大约是三分之二,当时为了更好的捉捕犯人所有在职人员进行了一个月的封闭式强制培训,因保密协议的规定,这其中也包括不在职责范围内的他。 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甚至能听到风吹到脸上的声音,听到远处村民们义愤填膺的声音,听到沙沙的落叶声,匕首就这样噗嗤一声地插入沈彬的胸口,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姿态。 沈彬的面部表情还停留在那扭曲的微笑上,他听到那人清越的声音,“你与沈骁犯了同样的错误,太小看我了!” 当匕首插入心脏,由于个体、匕首的长度、使用的力道不同呈现不同的死亡时间,一般在37秒这个区间内。 此刻,沈彬不再怨恨扭曲,他恢复成了普通少年,目光呆滞,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脑中划过幼时在晋国的一切,与哥哥舞剑书画,玩耍逗趣,直到那一日洛氏满门抄斩,他与哥哥在流放途中逃了出来跋山涉水来到戟国,在几年后遇到了四皇子与主公,改姓为沈。他们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够手刃仇人,他们一边加入了反抗晋朝的邯朝余部所组织的教会中,一边为戟国皇帝李變天服务,以杀了晋成帝为最终目标前行着。 但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他还不能死,还没有报仇怎么能死? 他的一生,怎能在这里结束…… 伴着这吞也吞不下的不甘心,沈彬缓缓阖上了眼睑,结束了他短暂的人生。 药粉逐渐落下,这时间眼球已经有些适应,傅辰的眼睛也能视物了。 在棺材周遭,是那群想要在开棺时击杀他的士兵,现在他们正蜷缩在地方痛苦嗷叫,远远的还有几个人没有靠近棺材,他们见状就要冲过来,却不料几根暗箭直穿胸膛。 有人埋伏在暗处,傅辰一看,诡子等人从树丛中显身,对他扯出一个微笑:我们来了。 傅辰也回以微笑,他知道,警报已解除。 刚刚松懈下来,精神一放松全身的酸麻感就涌了出来,身上还压着沈彬的尸体,刚撑住棺材边缘就要倒下,身上的尸体嗖地一下被人拉开,被抱入一个紧致的怀抱。 将傅辰从棺材中抱出,邵华池看到了这个人极少展现于人前的脆弱,就像是他一用力就会折断了似的,那一丝脆弱像是一颗铅锤吊在他的心头忽上忽下。 来这里,在其他人看来是理所应当的,傅辰是他亲信,他若是完全置之不理免不了寒了其他人的心,他亲自来做的是姿态,但也同样的,这样的亲信他要不起。 无人发现,邵华池的衣袖中藏着一根银针,淬着剧毒。 只要稍稍往前一送,就能刺入傅辰的脖子,将人的性命断送,这是在国宴后,嵘宪先生就托人送来的。 “殿下,此人留不得。” 他明白嵘宪先生的意思,无论是夙玉的事还是傅辰平日的表现,体现这个人能力的同时也同样让人发现他的难以掌控与心思叵测,这般人物若是与之君臣相宜当是一段佳话,若是掌控不了就等于是一颗炸弹。 但他没打算怀疑傅辰,甚至还因此训斥了嵘宪先生。那时候他是打算全然信赖傅辰的,哪怕对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属意他,但现在,他对皇贵妃的用心程度,似乎在昭示着傅辰真正的目的:三皇子邵安麟。 他的布置,京城的据点,所有的情报网都已被傅辰知晓,这个人若是别人的暗桩,他的所有布置将毁于一旦,知道太多的人,要么为我所用要么……死。 他的脑袋搁在傅辰的肩上,也许是太过紧张,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周围是那群激愤的村民找着打扰祖先安宁的罪魁,也让他的动作看上去毫无破绽。 在傅辰看不到的角度天人交战,夹着毒针的手几乎握不住那根小小的针,汗水粘湿了手。 “殿下……”傅辰眼底闪着温情脉脉,他不愿去想为何邵华池会比预期的晚来,也不想去计较一些细节上的漏洞,他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冷血的机器,时时刻刻都如此揣摩人心,将所有人数据化。 黑暗最可怕的是什么,是在那种环境中,自己的心跳声,骨骼皮rou的摩擦声,器官在体内运作的声音会被无限放大,那是一种窒息的滋味,药效与在闭塞空间的双重作用让傅辰的精神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这也是李變天口中的魂虚,指的不仅是rou体还是精神上。 这时候无论是谁,出现在傅辰面前,都能让他的铜墙铁壁出现漏洞,产生一道裂缝,他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再冷情冷心的人,也会被慢慢捂热吧。 上一次以身挡住毒蛇时,傅辰心中已有定论,上辈子的命运让他明白自己是个难以与人长久亲密的人,也许他不亲近人就是对他人最好的回报。唯一与他亲近的妻儿也去世了,也许是巧合,但他不想再试探,也不想再让自己一次次得而复失,这辈子父母兄弟姐妹健在,让他想要跨出第一步,试着去全心效忠一人。 也许七殿下并非皇位最适合的人,但此刻傅辰下了决定,放下曾经的第二手准备,全力相助邵华池。 以你真心换我之忠心。 这一道感谢将邵华池惊醒,触电般地抽搐了一下,手中的毒针掉落,刺入草地,无迹可寻。 第83章 邵华池挺直的背脊像一根绷直的弦, 汗珠密密麻麻地挂在额头,明明是秋天的节气, 他却像是跑了许久气喘吁吁的旅人。 傅辰的几个字, 如同一团团的火苗点燃了心口,甚至太阳xue的青筋也浮现出了脉络,汗水滚入眼球的疼痛令他眨了下眼, 犹如氤氲着泪雾。 他险些抱不住怀里的人,这个自从发现被他欺骗的人, 再也没对他说过哪怕一句发自真心的软话。 这句谢谢,太弥足珍贵。 而那根没于草丛中的银针, 像是在讽刺他的行为。 傅辰失去说话的力气,全身都软绵绵的,药效已完全发挥出来, 辛夷虽然为了给他存活的机会给棺材开了一道细小的通风口,但却把他当做虎狼, 用了最猛的药以期让他丝毫不能动弹。 邵华池稍稍松开了傅辰, “我马上送你回东榆巷。” 周围, 那群村民还在义愤填膺要为逝者讨回公道, 邵华池打了个眼色,让人马上去清场, 并确定对方有没有杀回马枪。 傅辰摇了摇头, 还没处理掉辛夷的事,将会引起晋国大乱。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具尸体,如同一个老人般, 花了极大的力气抬起了手,也许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现在在强撑着自己。 诡子等人默默看着这一幕,傅辰这样毅力格外强大的人让他们肃然起敬,这是一种无言的品质。 在村民走动,为那几个惨死的尸体收尸哭丧的过程中,邵华池见到一具服饰有些熟悉的人,这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是……是谁杀了他!? “别指了,我知道,我知道……”压下震惊,邵华池握住傅辰的手,以支撑他。这样的傅辰刺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部分,邵华池边语无伦次,边不停擦着傅辰寒湿的脑袋,傅辰的脸色惨白如纸。 辛夷的尸体被带来了,太过凄惨,五官被削掉,已经不成人样,这样惨无人道的虐待,令人毛骨悚然。 “先带走。”吩咐人将辛夷惨不忍睹的尸体带上马车,如今这个人绝对不能这般曝露在荒郊野外,那会引起巨大恐慌。 而后又让人将村民带离,一部分领着送去邑鞍府报案。 傅辰昏迷前做了一个口型,邵华池看出是在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