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下的霸主将托他而生
而季家皇宫,时间倒退回数日前。季风告别小桃花后一行人回到了青龙殿,旦见父王母后已经端坐于寝殿之内,两人笑意盈盈,神情甚是轻快。他们这样的轻松笑意是季风很少见到的,过往的岁月里,每次父王母后看向他的目光里总带着几分痛楚、几分哀伤,以及浓到化不开的忧心。 “父王,母后。”季风恭敬地向他们见礼,这几日自己身体日见好转,看来是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 “风儿,来,”王后飞缳满脸慈色地看向这个让自己挂心了十八年的儿子。其实并不是她偏心,而是她这个儿子生来就体弱多病,早早地被判了活不过二十的死刑,任任何一个母亲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极尽所能地想要弥补他,想要向命运抗争一回。也许是因为相比之下,季玉太健康了,她就自然而然地把更多的注意力给了季风,总是觉得季风更需要被关心一些,才会忽视了对季玉的关注,总是以为所有人都能理解自己身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却忽略了小小孩童对母亲的渴望哪是道理可以讲通,才会引发了小儿子季玉如此大的怨恨。 “母后听青云今日的汇报,说你近日身体已愈见好转,特地与你父王一起过来看看你,”王后双手搭上季风的双肩,仔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容气色,果然如青云所言,那病兆之气退减了很多,整个人似乎也多了几分生动之气。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样的如健康人一般的气色容光会出现在这个被判了死刑的儿子身上。 一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好,好,真是太好了。”笑意中又夹带着浓重的哽咽。 就连那一向至高无上的大王季非凡,一瞬间也是老泪纵横了起来。这个儿子,从刚出生起,就饱受病痛折磨,玄机老人说他命不过二十,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儿子,怎么能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玄机老人是这座大地上道法最高的玄医,如若他说活不过,那就是活不过了,可即便如此,在他十一岁时却差点早早就去了,虽然已经无可奈何地接受他活不过二十,却怎能再接受他十一岁就去了这样残酷的事情呢。他犹记得那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整片北方大地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春风却已春暖了整片大地,一时间僵虫解冻,大地化湿,万物升腾的气机开始紊乱,季风原本就异常虚弱的身子在这股紊乱之气中直接呈现出了颓败之气。一时间,整个季家皇宫内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如若不是玄机老人及时赶到,恐怕他这个儿子早已是没有了。 玄机老人到的时候季风已经呈现休克状态,季非凡记得当救回季风后,玄机老人说的那句话,天下的霸主,将依托他而生,所以他这个儿子,不到二十,死不了,也死不得。 天下的霸主。他们北方大地的季家和南方大地的云家争争打打了千百年,始终没有一方能够压过另一方去,对季家王朝所有的帝王来说,一辈子最大的宏愿就是一统南北大地,他知道他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他只能寄期望于他的子孙后代。玄机老人话里的意思已再清楚不过,季风的儿子将成为这天下的霸主,所以在没有诞下子嗣之前,季风不会死,季风也不能死。这也是为什么明知季风活不过二十岁,他却始终没有立季玉为太子,而却把季风安排在代表东宫的青龙殿,因为他要让他的孙子直接接掌他的帝位。这样虽然委屈了季玉,但是为了季家王朝的千秋大业,他必须这么做。 而现在,是时候了。 “风儿,你母后与父王今日过来,是为了替你准备选妃事宜。”季非凡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水,率先打破了这喜极却又悲戚的气氛。 “选妃?”季风愣怔了片刻,他的身子怎能娶妻?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娶妻这个问题,如果他注定就活不过二十岁,那他何必去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呢。 “是啊,风儿,”王后此刻也已逐渐恢复平静,“你看你二弟去年就已娶妃,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母后当然也要抓紧时间替你选妃了。”她望向季风的眉眼中满是欣慰,“之前是你身体还没恢复,现在既然已经好了,自然是不能再耽搁了。” “小悬子,让人把东西拿进来。”说话间转身吩咐随身太监,旦见几个宫女每人手里捧了一堆画轴鱼贯而入。“风儿,来看看,这些都是母后让画师给画的,画上女子个个都是我们这北方大地上最端庄淑雅的贵家女子,你看中哪些,母后再安排她们入宫来,待你慢慢挑选。” 季风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他没想到今日父王母后竟是为此而来。不要说他根本没想过娶妻生子的事情,就算是想过,他也断然不能为了自己一己之私而害了哪个女子。其实他之前都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志了,如若不是小桃花的突然出现和胡搅蛮缠打动了自己,他一直觉得自己这般地活着不仅拖累着父王母后成日的为自己忧心神伤,还连累得季玉一直生活在被父王母后所忽视的内心挣扎之中,他的内心是充满了内疚的。那深沉的负疚感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想要摆脱这一切,他甚至想到了用死来逃离,可是在自己好不容易放下这份内疚,准备好好活一活时,他们却又要让自己去娶一个女子,明知道他根本给不了她幸福。他们是想让那无边的内疚感再次铺天盖地地把自己给湮没么?让他还如何再继续去与命运对抗…… “母后,我不娶妃。”季风回得坚定。 “胡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是季家的王子,肩负着传宗接代、延绵江山的责任,这婚,必须要结,容不得你拒绝。”这是第一次,季非凡在季风面前如此强势,面对这个儿子,他向来都是妥协的,“你如若不选,就由我和你母后来替你选定。”声音里亦是铿锵落定,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喙。 季风不再出声,他知道他们恐怕早已心意已决,自己再说多少也是枉然。他茫然地望向那一堆堆的画轴,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那日给小桃花作画像的景象,这一刻,他真的希望她能在他的身边,用她的胡搅蛮缠驱除掉他满身满心的哀伤与无奈,她若在的话一定可以做到吧。 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的了,小桃花不见了。当他怀着迫切的心情再次回到桃花涧,却找遍每一个角落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她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他以为是季玉为了报复而绑走了她,可是看季玉的表情似乎他是真的毫不知情。 那么她到底会去哪里呢?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就会在这皇宫之中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了呢?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她根本不是什么桃花涧的宫女,她到底来自哪里?她又为何而来?她又为何会突然消失了?她去了哪里?这一切仿佛都成了谜题一般无法解说。 季风呆怔地坐于书桌前,桌脚边的画筒内是满满当当选妃女子们的画像,书桌上却铺陈着那幅小桃花的画像,画中的小桃花小嘴微嘟,一脸的不甘。季风对着画中的桃花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来轻抚上那微嘟的小嘴。那小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哦,总是那么的蛮横,可却又神乎其神地总能温暖到他,就像一道暖流一般,直抵心底,让自己冰冷了十多年的心,一点一点破冰而出。 小桃花,你现在在哪里呢?他轻轻抚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燃着nongnong的怒意,就像她每次看到他时那样,明明是带着关心,却总是忿忿地指责他的不是,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丫头。 小桃花,你明明说过你要为我把桃花涧的桃枝剪来,不让我错过那里的花开花落,现在桃花涧的桃花马上就要盛开了,我已经被禁止再进入那里,可是你又去哪里了呢?我们不是说好要说到做到的么?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呢?我在这里黯然神伤,你又会不会有丝毫片刻地忆念起我呢? 小桃花,只要你回来,我不会追究你丝毫,你从哪里来?你为何而来?你去了哪里?你为何而离去?我都不会问你,这样,你可愿意回来么?季风黯然地轻抚着那幅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