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节
本来江度婉在八月十五的晚上回来这件事，也是可以用来做文章的，江家甚至还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江度婉的死推到李家的身上，毕竟在这里，八月十五跑回娘家确实是一件很不对劲儿的事。 但是现在李家已经完全落魄，他们想从李家那里捞好处的想法显然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所以倒不如把这件事推给韩家，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呢。 江伦忠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顿了一会儿后，沉声叹道：“不管怎么说，小婉昨个儿确实是去过他们家，有些事总是要问清楚的，咱们还是去韩家走一趟把吧。” 这话说得含蓄，其实也就是打算把这件事赖在韩家的身上了。 当下江伦忠便带着赵氏、连妮子等人一起去了韩家，因为现在村里正因江度婉的事儿热闹着呢，所以对江家的这一举动，大家伙儿也都看在眼里呢。 不过因为现在韩家在清源村的地位毕竟已经站得很稳，就算是看到了，大家也都没当面询问什么，只有几个爱八卦的远远跟着，也不敢太往跟前凑。 对于这样的状况，江伦忠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儿，在出发之前，他还专门交代了赵氏和连妮子，如果有人过来问，该怎么含蓄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并让大家在道德上站在自己这边，却没想到现在竟然完全派不上用场。 虽然很有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地*，但他总不能主动拽个人把这件事给说出去吧？ 带着这份不是滋味，江轮忠缓缓敲开了韩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宋大，见来者是江家人，顿时露出警惕和鄙夷的神色：“江老爷子，你怎么来了？” “咳，我们听说昨个儿早上小婉来过韩家，所以就想过来问问情况，毕竟昨个儿她出门之后就没回家，后来我们也没见着她的面儿。”江轮忠轻咳一声，面容严肃地道。 这话其实就是说，江度婉来了你们家之后，连家都没回呢，结果就死了，所以她的死肯定和你们韩家脱不开关系，要不然她怎么会来了这里之后就想不开了？ 这话让宋大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江家老爷子可以直接回去了，我家小姐并不在家中。” “那青梅呢？她不是一直都很少出门的吗？”听到韩度月不在家，江伦忠反倒是松了口气，毕竟和口齿伶俐的韩度月相比，还是老实厚道的韩青梅更好对付一些。 但宋大却仍是摇头，冷着脸道：“夫人也不在家中，她去镇上给刘家帮忙了，所以你们还是请回吧！” 虽然不知道这话的真假，但很爱面子的江轮忠还是有些不好还口，只能递眼色给赵氏。 “都不在家里？哼，我看你们家这是做了亏心事，所以不敢出来见人了吧？”赵氏会意，扯开嗓子道，“你快让我们进去，要不就把韩度月那死丫头给我叫出来，害死了我的孙女还敢躲在屋里，你们以为这件事真能躲过去吗？” 此刻韩家的门外虽然没有围着什么人，但赵氏大嗓门实在是太大了，估摸着街坊邻居没有人听不到她的声音，不过纵然如此，也还是没有人从自家走出来看热闹，这让江伦忠等人颇为不悦，却也没有办法。 赵氏只能继续尽可能大嗓门地道：“今个儿不管怎么说，都得让韩家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小婉可不能就这么冤死了啊！我的乖孙女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呀，被人害死了不说，人家现在还躲着不敢见人啊！” 宋大被吵得皱起眉头，语气愈发不悦：“闭嘴！我们韩家可不是你们这种人能随便撒泼的地方，如果不想动手，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去，等我家小姐回来了，我自然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哼，谁信你……”赵氏正要继续撒泼，就见一柄长剑抵在了她的脖子前，吓得他一下子噤声了。 江家人都没有见过这种架势，一时间都有些被吓住了，但江伦忠还是忍着恐惧黑着脸开了口：“宋兄弟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过是上门来询问几件事罢了，你不让我们进门也就算了，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江老爷子，我方才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我家夫人和小姐现在都不在家中，我这个做下人的也没有资格请你们进门喝茶，所以只能请你们暂且先回去，”宋大神色不变，就连举着剑的手都没有抖一下，“我自认为没有哪里做的不妥，可是江老太太却还要不管不顾地在我们家撒泼，这又是什么道理？” 江伦忠又瞥了眼宋大手中反着寒光的长剑，最终决定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先回去了，只是这件事，总不能就这样算了，等二，哎呀！青梅和小月回来之后，我们再过来吧。” “不送了。”宋大眉头都没抬一下，声音也是和刚刚一样的冷然。 等江家人不情不愿地离开之后，宋大也就收了剑，关上了院门，回屋去了。 他刚刚并没有说谎，韩青梅和韩度月现在确实不在家中，前者是被后者带去了镇上，以防有人来找麻烦，而后者则是去镇上找李家人去了。 你没有看错，韩度月确实是去找李家人了，这也是她在一个时辰前刚刚做出的决定。 江度婉死了，这确实让韩度月的心里不舒服了好一会儿，但随后她就想到了很多问题，江度婉曾来过自家的事情，肯定有人看到或是知道，现在江度婉死了，肯定会有人把这件事联想到自家身上。 韩度月曾见过江度婉，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当时又没有其他人在场，无论韩度月说什么，江家人都可以选择不相信，所以这种事根本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如果想说清楚，还真是有些困难。 在和宋凝商量了之后，两人最终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与其让自己去和江家人死磕，倒不如把这件事转嫁一下，让江家和李家狗咬狗去。 经过了江度婉的事情，现在韩度月反倒对一些事真的看淡了，既然江度婉已经用自己的生命赎罪了，那么有些事也该真的结束了。 水月楼里，韩度月和宋凝坐在一侧，而两人对面便坐着李老爷和李恺睿。 大概是这段时间的变故对李家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此刻这父子俩看起来都十分憔悴，本还称得上英俊的李老爷短短半月内，鬓角已经爬上了雪白，而李恺睿更是神色憔悴，目光晦暗，脸色苍白。 在乍一见到韩度月的瞬间，李恺睿的眸中似乎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晦暗所取代，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自家所遭遇的灾难竟然都是这个人带来的，但他也不敢去问，因为他的心里其实知道，真相早就摆在眼前，只是他不肯相信罢了。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当时自己相信了江度婉的话，那么李家的命运是否会变得不同？但他知道，就算他选择了相信，这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韩度月和宋凝的手段太可怕了，整个李家在他们面前竟仿如蝼蚁一般，就算他们早就知道真相，大概也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李恺睿突然记起曾经江度婉不止一次说过的话，她说：“李恺睿，你不相信我也许是对的，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大概正是因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江度婉才会这样说吧？当时他以为江度婉是疯了才会胡说八道，现在倒是有些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只是就算明白了又怎么样？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而他所经受的磨难也并不少啊。 “李老爷、李公子请喝茶，”四人静默地对坐片刻后，宋凝直接开门见山地开了口，“李老爷，不瞒你说，我们今日请二位过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第362章 李老爷在宋凝和韩度月的脸上扫了一遍，声音有些沙哑：“敢问宋公子有什么吩咐？” 在得知自家的遭遇都是宋凝和韩度月带来的后，李老爷曾不止一次想要上门赔礼道歉，以求得原谅，但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所以这次突然收到宋凝的邀请，李老爷虽然很疑心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但还是迫不及待地带着李恺睿前来赴约，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他都不能轻易放过。 “宋公子言重了，不知宋公子有什么吩咐，但凡是在下能做到的，自然万死不辞。”李老爷也不问宋凝究竟要他做什么，直接坚定地表达了态度，眼下没有什么比李家的命运更重要了。 宋凝淡淡一笑，说出的话却让李家父子感到毛骨悚然：“江度婉死了，你们知道吗？” “什么？你说什么？”李恺睿瞬间瞪大眼睛，显然对这件事还毫不知情，“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死了？” 韩度月仔细观察着李恺睿的深色，见他不像作伪，这才叹息着道：“李恺睿，江度婉真的已经不在了，她是昨天晚上淹死的，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想到昨夜江度婉彻夜未回，江家竟然没一个人出门找她，韩度月心里便莫名地憋了口气，有些吐不出来。 李恺睿在震惊之后，反倒是愣住了，他之前确实很厌恶江度婉，厌恶到想直接把她赶出去，但当真的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里却丝毫没有轻快的感觉，反倒觉得十分茫然和无措。 一个曾经近在咫尺的生命竟然就这样消失了，李恺睿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却又不得不相信，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之前小婉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李老爷显然并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此刻甚至还不忘观察宋凝和韩度月的神色，因为他实在有些拿捏不准这两人的用意。 “李老爷有所不知，其实江度婉昨日还曾去找过我，和我说过一些话，不知李老爷对这件事感不感兴趣？”像是察觉到李老爷的小心翼翼，韩度月也很乐意帮他答疑解惑。 李老爷下意识地看了李恺睿一眼，这次江度婉回清源村的事，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他自然知道这次江度婉回去是为了什么，但这件事说到底似乎也没有哪里是会得罪宋凝和韩度月的吧？ 难道是江度婉太过没有眼力劲儿，所以再一次地把这两人给得罪了？ 李老爷斟酌了一下，很是小心翼翼地道：“若是韩姑娘方便告知，我自然是洗耳恭听。” “江度婉说，你们之所以叫她回去清源村，就是为了算计我，想和我同归于尽，不知李老爷或是李公子可曾说过这样的话吗？”韩度月的目光在李老爷和李恺睿之间转了一圈，语气也渐渐转冷。 闻言，李老爷几乎都要往外冒冷汗了，他连连摆手，否认道：“这是绝不可能的，我们叫她回去，只是……” 只是想让她最后去求你一次，希望你能高抬贵手罢了，只是这样的话，他也有些说不出口，只能露出尴尬的神色，不断地重复道：“韩姑娘，我们怎么敢那样做呀，我是真的不敢有这样的想法的，小婉那死丫头肯定是胡说八道，你可千万不能相信……” “是吗？可是若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一个已经嫁人的女子，又怎么会在八月十五那天连夜赶回娘家？李老爷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应该好好解释一下吗？”韩度月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老爷，目光稍显凌厉。 细密的冷汗渗出额头，李老爷却不敢抬手去擦：“韩姑娘，其实那晚我们之所以急着让小婉回去清源村，是想让她给你带几件礼物，给……给你和宋公子送过去，只是没想到她非但没有这么做，反倒还……” 李老爷搓了搓手，满脸局促地看向宋凝：“我也实在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都是我往日疏于管教，才会让她如此无法无天，还望宋公子和韩姑娘莫要介意。” 韩度月以前曾见过李老爷，那时候她对李老爷的印象主要是他太爱摆架子，太目中无人了，而眼下她却又觉得李老爷实在太过没有骨气，性子太过胆怯。 环境对一个人对改变果然是很难想像的，若非韩度月亲眼见证了李老爷的变化，或许她真的很难相信一个人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李老爷，我并没有追究这件事的打算，毕竟江度婉人已经不在了，就算再追究也就没有任何意义，只是……”韩度月顿了一下，和宋凝对视一眼后，继续道，“李老爷对江家人的品性应该还算了解，若是他们知道了昨日我曾见过江度婉，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几乎不用想，李老爷就想到了答案，然后他也顿时明白了这次宋凝和韩度月叫自己过来的目的，他的思绪在片刻间迅速运转，很快就感慨似的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在宋公子和韩姑娘面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那江家简直就如狗皮膏药一般，一旦粘上了，就怎么撕都撕不下来，从江度婉进李家的门以来，江家不知来打过多少次秋风，更别提他们带走的那些东西了，真是让人烦不胜烦。” “江家人确实是挺麻烦的，但我想李老爷这么聪明，一定会有应对的方法，对不对？”韩度月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老爷，要表达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李老爷也不是笨人，此刻该说什么，他最是清楚：“说起来，现在韩姑娘遇到了麻烦，我们李家自当义不容辞的出手相助，只是现在我们的情况也实在凄惨，就怕帮不到韩姑娘什么忙啊。” “既然李老爷也明白我们的意思，那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今日找李老爷过来，便是想和李老爷做一个交易，”宋凝神色悠然地喝了口茶，很是自然地把话接了过来，“不如便这样吧，这次劳烦李老爷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往后李家的事我们便也不再多管，李老爷以为如何？” 这话听着像是李家吃了亏，但李老爷知道，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李家现在虽然已经落魄了，但至少还留有少许家底握在手里，日后就算只能称得上是小门小户，但至少还能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 当初李老爷便是白手起家，谁又能说他事后不能再拼出个李家来呢？ 可若是继续由着宋凝折腾，暂且不说那点个家底子能不能保得住，只怕李家本身就很难继续在乾阳镇待下去了。 只能说，这样的交易，在眼前的状况下，对李老爷、还有李老爷来说，都是十分划算的。 “宋公子愿意高抬贵手，实在是不胜感激，”李老爷拱手道谢，又拍了下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李恺睿，“你还傻坐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宋公子！” 李恺睿被拍得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神色间却仍透着茫然：“谢……谢过宋公子。” “这件事虽说不算什么大事，但我也不希望看到小月为此烦忧，所以李老爷还是尽快为好。”宋凝微微点头，又给了个时间限制。 李老爷会意，连连保证道：“一定，明日我们便去清源村走一趟。” “如此，我们便等着李老爷的好消息了。”宋凝抬了抬杯子，算是结束了这次会面。 等李老爷和李恺睿走后，韩度月忍不住自言自语似的道：“你说他们会怎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但我知道为了李家，他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所以你放心便是。”宋凝抚了抚韩度月的头，声音已变得十分柔和。 韩度月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不然她也不会专门找到李老爷来撇清这件事了。 但是想到眼下的局面，她还是觉得心里面有些憋得慌，几乎可以预想，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管好坏，一定都是围绕着江度婉的。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却还是摆脱不了世俗的纷争，这让韩度月感到很可悲。但她本身就是引起这件事的人之一，所以也说不出什么愤慨的话来，这样反倒让她愈发觉得憋闷，疏解不开。 韩度月当天晚上才回到清源村，之后韩家的大门一直紧闭，倒也没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只是从宋大的口中得知，今日江家的人明着来了两趟，暗地里大概也让小凤跑了七八次。 “由着他们闹腾吧，现在天色晚了，他们大概也不会再来了。”韩度月揉了揉眉心，虽然今个儿是过去了，但可以想见明日江家会有怎样的举动，只希望李家的动作不要太慢了。 李家的动作确实挺快的，第二天一大早，江家的人还没吃早饭呢，李家的马车便已经到了，而且一路上还在村里传出了不少的动静。 ☆、第363章 农村的人往往起得早，很多人都会选择在清晨凉爽到时候去地里走一趟，这时候便有不少人看到了李家的马车，纷纷看热闹似的往江家去了。 现在江家在村里的地位，和韩家完全没法比，再加上上两天发生的事，大家伙儿自然很乐意跟过去看热闹，等李家的马车停好后，江家门口也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江伦忠听到外面的动静，忙叫小凤出来打探情况，等得知竟然是李家来人了之后，江伦忠便有些慌了。 虽说李家在八月十五这天把江度婉送回娘家，确实是十分不妥的，但江度婉死在了娘家这件事也是不争的事实，要是李家真要问起来，江伦忠也不知该怎么交代啊。 “老头子，你慌什么呀！小婉那是给韩家害死的，和咱们家又有什么关系？要是李家真要计较，那也该和韩家计较啊。”赵氏看出江伦忠的担忧，忍不住嘟囔起来，昨个儿让她白跑了两趟，到现在火气都还没消呢。 听了这话，江伦忠倒是镇定了下来，小婉的死确实和江家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李家问了，他也有话说。 而且看昨个儿韩家的态度，说不定根本就不想承认这件事，现在李家的人来了，与自己而言，说不定还是个帮手。虽说现在李家已经完全落魄了，但聊胜于无，况且李家终归是江度婉的夫家，说起话来也更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