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他们闲聊到这儿,闻杰沉默了好半晌,忽然说:“对了,明天你能不能先带我去见见我妈?” 黑暗中,沈岳神情一僵,“当然可以啊,你终于考虑好这个问题啦?”又是对他撒谎,又说要见家人,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妙啊…… “是啊,现在我不是有法体了嘛,见老妈方便多啦!”闻杰的语气很轻松也很自然。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嗯,晚安。” 第28章 情圣 整个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一大早,沈岳顶着两只熊猫眼,直接就把闻mama请到了家里来,理由是有关工作的事要跟她谈,所以并没有捎带上闻英小妹。 请闻mama进屋以后,沈岳把大门锁好,又把客厅四周落地窗的窗帘全部拉上,然后就直入正题,说:“阿姨,今天请您来,是要告诉您一件事,一件绝对真实、却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希望您听了以后,能够尽量保持冷静,不要太过激动。” 看着沈岳那略带疲惫的俊容,闻mama神色微动,疑惑又凝重地点了点头,就听沈岳一字一句地说:“自出事的那天起,闻杰就变成了鬼,一直跟在我的身边。” “……!” 毫无疑问,闻mama震惊万分,表情剧变,就连呼吸的节奏都紧促了起来。 沈岳等着她的反问、质问,又或是其它的种种反应,他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而飘在他身边的闻杰也做好了随时现身与母亲相见的准备。 可谁成想,闻mama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什么?那混小子竟还阴魂不散地缠上了你?!” “呃……”沈岳和闻杰目目相觑,都是一阵无语,但当前的气氛却是莫名地欢快了几分。 看着满脸都写着“儿子没节cao没下限简直让她痛心疾首”的闻mama,沈岳嘴角抽搐着说:“还是让他来与您当面交流吧。” “嗯?” 闻mama还没有真正地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见一个光溜溜的“人”在沈岳的身边快速成型,而在沈岳的眼里,闻杰现出法体的过程就像是往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娃娃里快速地填充rou色的染料,偶尔点缀上一些黑色…… 闻mama已完全怔住了! 即使是亲妈,她也有好多年没看过儿子一丝不挂的样子了,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让她怎么可能不发愣? 就连沈岳都怔了怔,目不转睛地看着闻杰那匀称适中还带着点小肌rou的身板儿,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养眼”、“有料”和“手感好”等等不那么正经的形容词,又想到昨天没能来得及细看今天总算是饱了眼福…… 咳! 直至羞恼不已的闻杰狠掐了他一把,沈岳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跑到沙发边把之前就准备好的衣物拿了过来。而闻杰则是马上使出了他在多年前军训时练就的“三秒穿衣神技”,转眼间就穿好了衣裤,然后一步跨出,扑进了他亲妈的怀抱里。 “……乖宝?” 闻mama紧紧地抱住比她高出一个头、却还弯下腰来把脑袋拱在她胸前的儿子,抚了抚他的背,满腔的情感瞬间涌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真的是我的乖宝,你、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完全没有变化!”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先前因为过度惊讶而一直不在状态的闻mama这才真正地回过了神来,也终于相信了沈岳所说的这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鬼,她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 “妈……” 闻杰才唤了这么一声,便也红了眼眶,酸了鼻头。说来他这法体,确实跟正常人的身体没什么两样,能哭能笑,也不怕阳光,正常人能做的事他都能做,甚至还拥有一些正常人没有的神奇技能——这似乎是很棒的,但他终究不是人了,他跟他的母亲,也终究已经阴阳相隔了。 闻mama摸着儿子的脸,感受着那低于正常人的温度,心里又是伤感,又是激动,不管儿子变成了什么,还能来到她的身边,拥抱她、跟她说话,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惊喜了。 就这样,他们母子俩紧紧地抱在一起,双双哽咽着,各自都有无数的心里话想要倾诉出来,却是好一会儿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直至沈岳上前提醒道:“阿姨,闻杰这样保持不了多久,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再做详细地交流吧。”母子俩这才从情绪的海洋中脱身出来,跟着沈岳上了二楼,来到了他家的豪华大浴室里。 足可泡得进两个成年人的大浴缸早在之前就已装满了水,闻杰重新化为果冻状的鬼身飘了进去,瞬间失去支撑的衣服软塌塌地落在了地面上。 “阿姨不用担心,闻杰他还在的,就是泡进了水里,那样对他比较好……来,您请这边坐。” 沈岳稳重温和地解释了一句,请闻mama坐在在浴缸旁的一把椅子上,自己在她的对面坐下,又指了指摆在他们中间的那把椅子上的纸和笔,然后就开始讲述起某阿飘的具体情况了。与此同时,闻杰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给沈岳的讲述作旁证。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两人一鬼的交流非常顺畅,气氛和乐融融。 听到最后,就连闻mama也生出了探索之心,甚至还跟沈岳热烈地讨论了起来——明显能够看出,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丧子之痛在她身上留下的深沉哀意已经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怦然而生的全新希望! 可就在这个时候,闻杰却是忽然提出:要跟他mama单独交流。 沈岳看了闻杰一眼,下意识地攥了攥对方一直搭在他大腿上的手,表面上却是很自然地对闻mama说:“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上午,也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阿姨您继续在这儿陪着闻杰,我去做几个家常菜,待会儿我们一起吃饭,填饱肚子再接着聊。” “怎么好这样麻烦你呢,我……” 闻mama过意不去的话才说了一半,沈岳就站起身来微笑着摆了摆手,大步走出了浴室,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见此情形,闻mama不禁感慨道:“哎,沈总真是个很好的人啊……”经过了这一上午的交流,她哪里还能看不出来,沈岳对她儿子的情意? 尤其是闻杰都变成鬼了,沈岳还能保持着这样的态度,再想想这年头的某些人,只是因为爱人得了个烧钱的病、或是出意外落下点小残疾,就露出冷酷无情的嘴脸来,几十年的感情都能说抛就抛,渣得令人发指。相比之下,连“基友变鬼”都能坦然接受的沈岳可真能算得上是大情圣了! ——儿子没有看错人,多年的痴心也没有错付,还能在死后了结感情上的遗憾,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运,让她这个做妈的也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倍感欣慰。 至于同性相爱的问题,如果闻杰还是个大活人,闻mama或许真会有所不满,不是因为搞歧视,只是怕他们无法长久相爱,又没有法律保障,担心儿子老了以后无依无靠。可是现在,眼看着他们连生与死的界线都跨过了,性别还算是个事么? “……也许你跟他真的是天赐奇缘呢!”闻mama一边感慨,一边充满期待。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哗啦”一声水响,原来是闻杰忽然拍了拍水面,既打断了闻mama的感慨,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然后他就在纸上写下了“锁门”两个字。 知子莫若母,虽然闻mama看不见闻杰的表情神态,甚至无法跟他直接对话,但只是看着这两个字,她就心生凝重,下意识地朝浴缸里看了一眼,只见涟漪荡开,搅乱了一池的平静。 闻mama皱着眉头起身锁门,又走回来坐下,沉声问道:“什么事不能让沈总知道?” 话一出口,她瞬间想到了那个装满了“花痴罪证”的盒子,但下一刻她就摇摇头将它晃出了脑海:强烈的预感告诉她,闻杰想说的,绝不是那样的小事。 果然,闻杰接下来就在纸上写到:妈,对不起,明天的劫难我挨过不去了,所以今天的相见就是最后的告别…… “什么?!” 闻mama猛地站了起来,脑子一片空白,不住地喃喃道:“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只要摆个阵就行了,为什么会挨过不去?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我隐瞒了一个关键点,摆阵的要素不完整,不会起作用的。 “关键是什么,那是什么?告诉mama,无论缺少什么我都会给你找来,快告诉mama啊!” 此时此刻,在大起大落的刺激下,闻mama甚至觉得,即使是缺了十个大活人,她也要拼尽全力给儿子弄来! 可闻杰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这样写到:妈,请您冷静一下,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如果我想长久地留在阳世间,就会严重地伤害到我的心上人,那我会怎么选呢? “……!!!” 看到这段话,闻mama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浴室的地面冷冰冰的,一直冷进了心底里。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清楚地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意义了。因为她的儿子,也是个情圣。 第29章 表白 闻mama呆坐在地,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便在这时,浴室的门锁吧嗒吧嗒地转了两下,竟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同一时刻,放在椅子上写满了字的纸被闻杰一把抓住,猛地泡进了水里,然后又被一双无形的手唰啦唰啦地撕碎揉烂了——闻mama怔怔地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感觉到耳后刮来一阵疾风,扭头一看,就见沈岳脸黑黑地站在一旁,呼哧呼哧地瞪着浴缸里的纸糊以及……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混小子。 “你不是去做饭了吗?这么快就做好啦?”闻杰回瞪沈岳,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表现出一副无辜的小模样。 沈岳暗哼了一声,很不高兴地撇开脸,一点也不想理会闻杰了:这混小子还在装无辜呢,当他是傻瓜嘛?天知道他刚才根本没去做什么鬼饭,只是跑下楼去取了浴室的钥匙,然后就奔回来听墙角并随时准备好“破门而入”了! 却没想到闻杰在关键时刻的反应居然这么快,瞬间就把证据给毁灭了,想到这里,沈岳脑仁一疼,转而朝着还坐在地上的闻mama伸出了手,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还算温和的表情,问:“阿姨跟闻杰都说了些什么啊,可以告诉我吗?” 闻mama顿了顿,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然后扶着沈岳的手缓缓站起,尽量镇定地说:“没什么,就是随便聊了聊,沈总啊,很感谢你对我们母子俩的关心,但我刚刚想了想,还是回去陪阿英吃饭吧,要不留她一个人也不太好……就这样,再见!” 说着她转身就走,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并在心里暗骂闻杰小混蛋,让她的心情从绝望到重怀希望又到绝望,接连痛伤两次心,这是想要把她也给折腾死吗?但骂着骂着,她的眼泪又唰地一下流了满脸。 “阿姨、阿姨请等一等!” 沈岳毫不迟疑地追了过来,甚至颇为无礼地抓住了闻mama的胳膊,斩钉截铁地说:“请您务必要告诉我真相,我知道那肯定跟我有关!” “……我也知道跟你有关,”闻mama闭了闭眼,神色复杂地低叹道:“可惜我是真的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他,否则,作为一个母亲……”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沈岳也彻底明白了:那个最关键的点,闻杰连他妈都没告诉! 沈岳顿时就xiele气,松开了手,目送闻mama快步离开,然后面色冷肃地转回头来,毫无意外地看到闻杰就在他的身后飘着呢。 这时候,闻杰已经收起了那副无辜的表情,他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坚决坚持己见,简直像个自由斗士,又或者说是……即将赴死的革命烈士。 一人一鬼默默对视了好半晌,终于还是沈岳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轻抚着闻杰的脸,哄劝道:“mama都哭着走了,乖宝,能不能别再任性了,有困难就说出来,跟我一起有商有量的不好吗?” 闻杰依旧非常坚定,摇头道:“我早就成年了,自己可以拿主意,不需要事事都与你商量。” “但是这件事情与我有关啊,你怎么能擅自剥夺我的知情权呢?!” 沈岳严正抗议,可闻杰却耸了耸肩,耍无赖道:“我就不告诉你,总之决定权是在我不在你,有本事你咬我啊!” “噌”地一声,沈岳的额上蹦出了一根青筋,他真是很久都没有遇上这么难啃的骨头了,软硬不吃,偏偏这小子前两天还是只任他揉捏的乖乖小绵羊,今天就玩起大变脸了,落差这么大,真是让他郁闷至极。 当然郁闷只是个小问题,焦虑才是大问题,沈岳真正担心的是闻杰的安危,他早在昨晚就想清楚了,闻杰骗他瞒他,肯定不是要害他,应该只是不想让他遭受损失,而且绝不会是小损失,所以闻杰才怎么也不肯让他知道具体情况。 但闻杰怎么也不想想,要是他没了,对沈岳来说又会是多大的损失呢? 想到这里,怒气狂涌而上,沈岳用力扣住闻杰的后脑,狠狠地吻了过去:如果闻杰还是个大活人,他们这么碰撞在一起,非得把彼此的牙齿都给磕掉了,更何况沈岳还又啃又咬的,也就是闻杰的鬼身才能完好无损了,弹性棒棒的,仿佛有着无穷的包容力,不知不觉地就把沈岳的怒意都给消磨一空了,于是他越啃越温柔,最后又化作了一个缠绵至极的深吻…… 吻毕,趁着彼此都还沉浸在柔情荡漾的余韵中,沈岳凑到闻杰的耳边,款款低语道:“我爱你……所以请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好吗?也许在你眼里的大损失,在我看来还远不及你对我的意义呢?” ——居然在这个时候表白!真是太犯规了! 闻杰晕晕乎乎,又飘飘然然,觉得自己整个儿泡在糖浆里,都快被甜化了,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心里一热,脱口就说:“我也爱你……那你愿意拿一些寿命来换一只鬼做基友嘛?” 这话一出,他们俩的脸色都变了,闻杰简直懊恼至极,而沈岳立时就说:“我愿意!你要多少?我怎么给你?” 闻杰紧紧地闭上嘴,再也不愿出声了,他真是服了沈岳,更服了自己这渣渣,明明打定主意至死不提的秘密,居然就这样被套了出来! 所幸他没有顺口把最关键的方法也给说出来,因为那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好了好了,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嘛,好像你犯了多大的错误似的。”沈岳亲了亲闻杰皱成苦瓜的脸蛋,缓和了语气,微笑道:“亲爱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你连底价都没亮出来,又怎知道我愿不愿意出呢?纠结来纠结去,还不如摊开来谈呢,这才是做生意的正确方法啊。” 闻杰脸色臭臭的,语气也臭臭的,暴躁跳脚道:“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做生意,也不想跟你讲话了,快给我滚蛋!”要不然我自己滚蛋算了,我个渣渣! 看出闻杰起了回到玉佩里去蹲着的念头,沈岳赶忙转换了话题,“好好好,我们不做生意啦,也不提那件事了,现在就去布置你通关所需的阵法好吗?地点我已经选好了,优质祭品也托人买到了……” 虽然刚才的成功套话让沈岳信心大增,暗想他的小绵羊即使把刺猬的外衣披在身上,本质上也还是只嫩嫩的小绵羊,哪能逃得出他的五指山呢? 但接下来他就必须要更加努力才行,务必要安抚好闻杰,可不能让他躲回到玉佩里去,要不然就真的麻烦了,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处使了。 而闻杰呢,他嫩是嫩了点,但也不是真蠢,当然知道沈岳的打算了,分明就是还想找机会继续诓他。但是在他看来,自己很快就要彻底完蛋了,跟在心上人身边的时间是过一刻少一刻,每一刻都像是临终安慰似的,他哪舍得放手?所以他只能满怀渴望又心存警惕地接受沈岳的爱抚,以及不停地唾弃自己薄弱的意志力…… 就这样,他们俩各有心事,却还跟往常一样手牵着手,同进同出,同床异梦也不过如此了。 转眼又过了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