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无数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如走马观花。 他初来见先生的路上,陷入过某种奇妙的境界,让他经历了原身在学府三年的过往,堪破迷障,最终找到了用剑的方法。 只有结业当晚的记忆始终模糊。 他有种直觉,那些事情很重要。但是他想不起来。 直到现在,终于看清。 他的同窗们在莲台水榭,欢饮达旦,醉酒放歌,而他被掌院先生请来观星。风吹槐叶,星辰辉煌。 “你看到了什么?” “星星。” “再仔细看。” 先生拍了拍他的肩。 他的目光更深更远,眼中的宇宙无限拉近。近到能看见一颗星星表面的冰蓝寒霜,另一颗喷薄的黑色火焰。 星河纵然浩瀚,只有这两颗星星最明亮不过。他知道这是掌院先生想让他看到的。 “我不明白。” 先生斟了一杯茶,微光落在茶盏里。 “双星显世,龙蛇斗,生死同门,活其一。” 于是他没有去北陆当官,而是与洛明川一同拜入沧涯山。 于是有了紫霄秘境里苦心孤诣的杀阵与伏击。有了沧涯地牢的对话。 殷璧越在这一夜,看清了所有的前因后果。遍体生凉。 “你们两个互为克星。依我之见,如果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杀死他,也一定是你。不然即使他rou身死去,星辰不灭,神魂不散,也会凭借天罗九转,转世重来。” 掌院先生顿了顿,“但是你师父不这么认为。他想让你们试试。与天相争,破局改命。” 殷璧越道,“我不会杀师兄。不管什么原因。”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坚定。 掌院先生笑起来,“我知道。我最初觉得这条路是死路,但见到你之后我发现,或许卫惊风是对的。试试吧。” 殷璧越突然觉得眼眶有点酸。 不管是兴善寺还是抱朴宗,学府还是皆空寺,哪怕全天下都不相信。师父也依然站在他这边,始终没有变过。 在他还没有见过师父的时候,师父就已经开始试着相信他了。 这种信任有些盲目,因而格外珍贵难得。 “你明白就好。老夫自然是对的。” 夜风中飘来少年的声音。 这句话是对掌院先生说的。剑圣从远处藏书楼的飞檐上跃下,落进院中。 先生摇了摇头,“听别人说话很不礼貌,而且你又不走后门。” “师父……” 殷璧越张了张口,他很想在这时候说点什么,感谢师父的信任,感谢能遇到师父。 但剑圣只是摆摆手,“明天再出发,老夫先睡一觉。” 他穿过垂花门,熟门熟路的推开一间厢房门。 *************** 沧涯山上。鸡鸣时分。 铜钟敲了七下,千百名弟子奔走而来,汇聚在清和殿前。 掌门正阳子和沧涯首徒洛明川站在石阶上,看着高阶下涌动的人海,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沉重坚毅或尚显青涩稚嫩。 近日北陆不宁。 驻守边陲的弟子传来消息,有魔修渡过浮空海。至少有三四百人,数量之大,万年未见。边境已有荒僻的村庄遭难,底蕴稍弱的世家不足与魔修抗衡,许多流民拖家带口往沧涯山和抱朴宗赶去,寻求大宗门的庇护。 沧涯弟子大多已有耳闻,此时应钟声聚集,只待宗门下令,便要下山除魔。 洛明川的声音远远传开, “我辈沧涯弟子,所求大道,诚心正意。立派万年,初衷不改。当世魔修猖獗,为祸一方。我等岂有闭门不见,坐视不管之理?” 沧涯弟子群情激奋,举剑高喊,“没有——” 洛明川道,“好!凝神境以上弟子随我下山!” 剑海与呼声连成一片,“下山除魔——” 正阳子觉得自己徒弟真的长大了,足以独当一面。这让他很欣慰。 却低声叹了口气,“万事小心。” 顷刻淹没在如海的呼声中。 洛明川听见了,端正行了一礼, “师父放心。” 第71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 秋日的阳光清朗而明亮。天空是绚烂盛大的孔雀蓝,流云浅淡的铺开,日光从云后的缝隙透射出来。 殷璧越走出学府时,怀里揣着三本书,掌院先生站在后门口送他。 他昨晚也在学府留宿,今早起来时师父还没起,只有掌院先生一人在庭中看书。抬手翻页,绛紫色的薄袍广袖在秋风中轻晃。 殷璧越出来与他见礼,他便笑起来, “我有几本典藏,刚学完,颇有意思,你闲来无事可以看看。” 殷璧越微讶,世人皆知先生学贯古今,千万卷典籍尽在脑海。 甚至有人觉得世上再找不出先生没读过的书。 这样一个能以印鉴穿越空间,计算宇宙星轨的人,还会学习追问些什么呢自创的功法?时间的尽头?空间扭曲中的平衡?穿过三千世界的屏障? 先生从袖间摸出几本泛黄的薄册,殷璧越双手接过,指间微微有些颤抖。 低头一看—— 《邪魅仙长冷俏妃》 …… 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绝色仙夫遇见我》,《霸道仙师放过我》,《冷酷师尊爱上我》,这特么居然还是个系列文!!!! 中年儒士微微一笑,笑容海纳百川般深远,“年轻人,好好看。” 有那么一瞬间,殷璧越脑子炸开,简直就要扑上去握住李土根先生的手,“天王盖地虎!楼主二百五!告诉我你和我一样!——” 但他最后只是将书收进袖里,端正的行了弟子礼。 因为先生笑意如故,就像在市坊间随手买了有趣的话本,送给后辈一样。 剑圣从屋里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对殷璧越道,“欺霜昨晚回沧涯了,我们今天就走。” 殷璧越直觉认为师父是想说些什么的,对掌院先生说,可直到出门,他也没回头再看一眼。 中年儒士目送他们走出小巷,身影渐渐淹没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 剑圣买了两匹马,带着殷璧越西出澄阳关,一路往浮空海去。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他们走走停停,就像两个白马扬鞭的少年公子,在中陆秋游。 剑圣知道哪座城里夜市最好吃,哪家花楼姑娘最漂亮,哪个酒馆不掺水,还有秋天到了,哪个湖的螃蟹最肥美。 他都讲给徒弟听。有时会也讲两句他年轻时的趣事,更多时候会看殷璧越练剑。 徒弟练剑的时候他不说话,因为确实不会教。兴致上来,就折了树枝和殷璧越打一场。 殷璧越总是被虐的很惨。 剑圣就朗声笑起来,“你大师兄也是这么过来的。学打架就得先学会挨打!” 殷璧越替大师兄难过,作为兮华峰第一个弟子,满级大神还没有带练经验,下手没个轻重,一定没少挨打。 他本来觉得师父没有目标,走哪算哪。直到他们站在了海边。 海风腥咸,码头喧嚣如旧,与西陆的岘港极为相似。登船下船,卸货上货,起锚的号子声和送别的呼喊声混在一处。 殷璧越一时恍惚,好像与洛明川,段崇轩同行时的情景,还在昨日。 只是他们如今已在不同的大陆。 殷璧越与剑圣登船,和往东陆的商队一道。 东陆魔修猖獗,近乎闭塞,却也有修行者的势力割据。商队往返一次的利润巨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实力不弱的商行愿意去的。 剑圣现在的身份是沧涯山的第三代弟子,和殷璧越都是破障境,不用交船资,只在海路上协助护送商队一段,免受海兽和海盗侵害。 这是殷璧越第一次横渡这个世界的大海。 水天一线处飞掠的白色海鸟;大船撑起阵法穿过骇浪浮天的飓风;或温和或残暴,千奇百怪的海兽;日出日落的万里金光;夜里腥咸的海风和无边的银辉。 船行海上,昼夜交替。剑圣在甲板上和水手们打牌九讲段子,输了牌要一起大声骂脏话。还教会了自己徒弟怎么打。 殷璧越在海上不曾执着于分秒必争的修行,但心境开阔,境界反而提升很快。 他不知道师父去东陆做什么,也不多问。 七日之后他突破了小乘境,终于知道了师兄燕行在荒原上行走,便自行破境的传说并非世人夸大。 他们在东陆下船,与商行分别,船队老大还拍着剑圣的肩膀招揽,“小兄弟啊,你们出师以后来跟老子跑船队吧,好吃好喝,有老子一口就有你们的,一趟挣个十万灵石,买宅子娶媳妇都不愁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