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节
她这一跪,着实突然,说着,就侧目看了宋亚青一眼。 明明不过轻描淡写的一眼目光,宋亚青却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愣了一下,瞬时脑中灵光一闪,就恍然大悟了。是了,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被人暗算,并且除了宋楚兮,他并没有和任何人结下着么大的梁子,要逼得谁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宫里动手要他的命的。是宋楚兮做的,是这个丫头,她是为了报复前一次宋楚芳对她出手的事? 可是这里是宋楚芳的寝殿,他被扔到这里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宋楚芳这边怎么可能一点也没察觉?莫不是她又算计要对宋楚兮那丫头做些什么,反而被对方将计就计的用在了他的身上? 宋亚青一时怒极,狠狠的瞪着跪在身边的宋楚芳。 宋楚芳更是又气又怕,根本不敢看他,只使劲低垂着脑袋,小声道:“皇上,我父亲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请您明察,一定不要冤枉了父亲。” 皇帝满面阴沉的看着她。 平心而论,他对宋楚芳的这个肚子是满怀了期待的,只是这父女两个做事太不上道了,之前他看的分明,就是宋楚芳主动引导元贵妃一行过来这间寝殿前面的。这个女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一定是在计划着些什么的。 他身为王者至尊,不能忍受任何人对他的藐视。 元贵妃瞧着他的脸色,就知道时机已到,由衷的叹一口气道:“皇上,良嫔还大着肚子呢,别是因为心情郁结影响到了龙胎,您就消消气吧,不如就叫人去仔细的查一查,瞧着他们父女两个都老实的很,怎么都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呢。” 好一招的以退为进,皇帝尤其膈应恃宠而骄,不懂事的女人。 皇帝的目光隐隐透出几分阴冷。 宋楚兮心里冷笑了一声—— 既然有人落井下石,她要不推波助澜,都对不起这一局里面费时费力所用的苦心了。 “是啊陛下!”宋楚兮道,面色诚恳,“我三叔的为人是最老实本分不过的了,而且三婶才刚故去,他怎么都不会做出这样有违礼法的事情,会不会是被某些——”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的意向了那边抓着即墨勋袍子哀哀痛哭的慕莲。 她这是什么意思? 宋亚青老实?那就是他即墨勋的侍妾放浪无耻的勾引吗? 即墨勋无从忍受的怒声道:“宋楚兮,你嘴巴给本宫放干净点儿,这婢子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是被人迷晕了带到这里来的,你聋了不成?还要让本宫再给你重复一遍吗?” 简直岂有此理! 区区一个侍妾,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他不在乎,可如果硬说是他的侍妾勾引了宋亚青那老匹夫—— 难道他堂堂彭泽太子,还比不上一个要进棺材的老头儿吗? 即墨勋是被宋楚兮一再逼迫,早就不能用平常心将她做个小女子来担待了,口出秽语,半点也克制不住。 “彭泽太子,请您注意分寸。”端木岐从后面款步走过来,冷冷的看了即墨勋一眼,然后就径自走过去,强行将宋楚兮拉起来,道:“又不关你的事,既然宋家家主问心无愧,彭泽太子的侍妾又说自己冤枉,那就让陛下去查好,总会有个水落石出的,你何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弯腰求情?何况——又没人会领情。” “他到底是我三叔——”宋楚兮低声道。 这两个人,真把他们这些人都当猴子耍吗?扮无辜能扮到这种地步来,也是个难得的境界了。 即墨勋几乎要气炸了肺。 元贵妃则是乘胜追击道:“皇上,那就查吧,总不能让宋家家主觉得自己被冤枉,又让彭泽太子平白丢了脸面。” 如果要这么查下去,说不定就要暴露出他和宋楚芳还有安寿公主之间的龌龊事了。即墨勋倒是不怕此事被人知道,他就是想把宋楚兮那小丫头弄到手,说出去人们只会说他是风流不羁,可是—— 如果叫人知道他偷香不成,反而被一个小丫头给算计戴了绿帽子的话—— 他丢不起这个人。 横竖这绿帽子已经扣头上了,该丢的人也都丢了。 即墨勋愤恨的瞪了宋楚兮和端木岐一眼,赶在皇帝开口之前已经上前一步,冷冷道:“陛下,你我都是男人,有些事还需要说的太明白吗?不过就是笔见色起意的糊涂账罢了,再查下去,还能翻出个花样不成?” “不是的皇上,微臣没有——”宋亚青一慌,连忙大声辩驳。 “宋亚青,做了就是做了,你有什么担不起的?”即墨勋冷笑,“你当咱们这些人都是眼瞎的?只凭你一个人的狡辩之词,就由得你为所欲为的折腾?你这无非就是仗着良嫔身怀有孕,又借故想要倚老卖老来脱罪吧?不过就是睡了个女人罢了,说实话,如果你真看上了,和本宫说一声,本宫就送给你了又如何?横竖不过一个玩意儿——” 那叫做慕莲的女子闻言,已经被吓的魂飞魄散,愕然抬头,乞求道:“殿下——” “你闭嘴!”即墨勋冷冷的一脚将她踢开。 那女子摔在地上,胸口痛的近乎昏厥,却咬着牙不敢再做声。 文馨公主面无表情的看着,突然,厌恶的往旁边别过了眼睛。 即墨勋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宋亚青的脸上,表情却是阴冷又残酷的,“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玩这一手啊,现在损了本宫的面子,又伤了皇帝陛下和我朝之间的和气,宋亚青——这事儿,你可是做的太不上道了。” 暂时他是奈何不得宋楚兮,但更可恨的是安寿公主那女人,还有这个成事不足的宋楚芳,明明没有那个成人之美的本事,还要主动跳出来逞能,让他面子里子全丢了,他岂能善罢甘休? 所以呢?这彭泽太子现在是翻脸无情,要迁怒了? “皇上——”宋楚芳一急,连忙膝行上前去扯皇帝的袍子,“您要相信臣妾,我父亲他真的不是那样的人,他——” “他什么?”即墨勋怒然打断她的话,“你还要陛下当面将事发的经过一句一句的问吗?让陛下再注意判断其中的真伪和破绽?” 他不愿意揭露真相是怕丢脸,而宋楚芳却是怕皇帝会当场废了她,真要算起来,她的处境比即墨勋可要恶劣多了,并且在她自己的地位和宋亚青的性命前面,宋楚芳根本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宋楚芳咬紧了牙关,只期期艾艾的仰头看着皇帝,再不敢和即墨勋对着干。 即墨勋就又对皇帝道:“陛下,这件事虽然说大不大,可是这宋亚青的罪责,小王却不能不追究,他是您的臣属,我就不越俎代庖了,还请您严明公正,给小王一个交代吧。” 区区一个宋亚青而已,皇帝还不会当回事,何况眼前的局面,根本就是让宋亚青百口莫辩的。 “荒诞无耻,藐视皇家,宋亚青,你可知罪?”皇帝道,字字句句都冰凉冷酷。 认了罪,那就是要被发落了,宋亚青哪里肯干? “皇上——”宋亚青惊慌道,声音拔高到直接脱线。 皇帝本来是看在宋楚芳的面子上,已经给了他台阶了,如果他顺着承认了,皇帝也只会责骂他两句,然后从轻处置,横竖即墨勋自己也都说了,就是女人玩物罢了,可是这人居然这样没眼色?还想着全面替自己开脱呢? 皇帝懒得再为他费心,顿时就翻了脸,沉声道:“既然宋亚青冥顽不灵,那就找个地方让他好好清净的想想清楚。来人,把他给朕押入天牢!” 他不说候审,也就是说,这就算是定罪了,以后除非哪一天他心血来潮的突然宽恕,否则这宋亚青难道是要在牢里被关一辈子吗? 御林军应身而入,将宋亚青拖着往外走。 “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宋亚青还是不死心的大声控诉。 他想要供出宋楚兮来,但又不知道宋楚芳到底只做了什么事,唯恐事态恶化,会把宋楚芳也搭进去。宋楚芳在外面,如果他有个什么,还有人周旋帮忙,如果宋楚芳也一起栽了,他才是真的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宋亚青只略一犹豫,就被御林军给拖了出去。 宋楚芳虽然如释重负,也还是扯着皇帝的袍子哭喊着哀求,“皇上,求您开恩,网开一面,饶过臣妾的父亲吧——” 皇帝垂眸看她一眼。 元贵妃的唇角冷然的牵起一个弧度,然后飞快的遮掩,赶紧惊呼道:“还不把良嫔扶起来,她现在可是带着身子的,这么个哭闹法,万一伤了龙胎可怎么好?” 皇帝本来已经探手到了一半要去搀扶宋楚芳的,闻言,只觉得他们父女都是一路货色,不知轻重,更不懂得体恤他的用心和难处。 皇帝的手,顺势背到身后,转身大步往外走,“行了,今天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都散了吧。良嫔你好好养胎,不该你cao心的事就不要瞎cao心了。” 宋楚芳的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吉祥抢上去一步,扶着她的手,笑的言不由衷,“良嫔娘娘可小心了,您——肚子里的龙种。” 说完,就松开了她的手,跟着元贵妃扬长而去。 因为是宋楚芳的寝殿,看热闹的人并不敢久留,皇帝一走,就相继离去。 宋楚兮却不着急,就不动如山的站在那里。 即墨勋的目光啐了毒一样,恶狠狠的盯着她,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别得意!” 说完,甩袖就走。 “太子殿下!”宋楚兮含笑看着他的背影,也不为他的狠话而动怒,只就盈盈笑道:“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了?” “什么?”即墨勋的脚步顿住,下意识的回头。 “您似乎忘了跟我道谢。”宋楚兮道,语气严肃,神色认真。 即墨勋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得老大,他又想发笑,可是想到前车之鉴,却没能笑的出来,只就脸部肌rou抽搐,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根本就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少女。 宋楚兮从容的望定了他,半点也不觉压力,只就慢慢说道:“您应该谢谢我,谢谢我帮您把今天这出捉jian在场的戏码的主角给换了,虽然您的侍妾与人有染,损伤了您的颜面,可是相对而言——总要过您太子殿下赤身*的被人闯进来欣赏吧?” 这些话,真不该是她这样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能面变不改色的说出来的。 然则即墨勋却来不及动怒,闻言一愣,随后居然是有些后怕的脸色又阴了阴,霍的抬眸看向了她身后站着的宋楚芳。 是了,他的确是起了色心,想要尝尝宋楚兮这泼辣丫头的滋味的,可也仅限于此而已。安寿公主说宋楚芳可以帮他达成所愿,他本来也没多想,只以为那两个女人想要巴结他,但明显的,这两个女人却还打了别的算盘,浩浩荡荡的带了这么多人进来捉jian,如果真要在床上被抓一个现形的话—— 自认为是风流而不下流的即墨勋,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好!很好!本宫记下了!”最后,咬牙切齿的撂下一句话,即墨勋扭头大步的冲了出去。 宋楚芳听着他最后分明意有所指的警告,脚下就又是一阵虚软的晃了晃。 完了,这彭泽太子也是个疯子,她今天这到底是招惹到什么事了? 宋楚芳魂不守舍的呆愣在那里,宋楚兮回头看她,脸上笑容越发灿烂道:“谎称有孕?蒙蔽圣听?宋楚芳啊宋楚芳——” 这个女人,真是蠢到家了。 宋楚芳的脑中嗡的一声,一把抱住了腹部,尖叫道:“你怎么——” 宋楚兮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的! 宋楚兮却不想给她解惑,微微一笑,就转身从容走了出去。 宋楚芳的浑身虚软,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融入外面明媚的阳光底下,终于不堪重负的缓缓跪坐在了地上。 父亲被打入天牢了?这场噩梦,会醒吗? 而宋楚兮之所以断定她不是真的有孕,恰是因为她在对待宋亚青入狱一事的谨小慎微的态度上面。 如果她的真的有孕,这个节骨眼上,为了博得皇帝最大程度上的怜悯和垂怜,她难道不应该是拿肚子里的龙胎做文章,假装动了胎气吗?皇帝一旦要顾念她,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没准对宋亚青也就一起网开一面了。 可是宋楚芳没有,她不敢,因为她没有底气,害怕一旦太医给她诊脉,掀了她的老底,她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可是这个女人也是真的有够蠢的,居然连皇帝都敢骗,还是拿子嗣这样的大事,看来是真的活不久了。 宋楚兮心不在焉的想着,刚刚出了院子,才要四下里去寻端木岐的踪影,不想却见前面不远处的花园入口处,负手而立站着另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殷绍? 他是在等自己吗? 宋楚兮脚下略一停顿,就举步走了过去,“太子殿下在等我?” 殷绍早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却是一直等她走过来了才回头。 他的面容冷峻,目光永远深邃,情绪不外露,定定的盯着她的面孔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