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刘祯说道:“荣福,你叫两个宫女,将昭平公主带回海棠殿安置!明日巳时前,不得离开海棠殿!另外再派人回公主府通报,就说太后身染微恙,昭平公主留在宫中侍奉太后,今晚不回公主府。” “是。”荣福赶紧叫了两个宫女过来。 见状,刘意映知道,今日自己怕是回不去了。她抬起泪眼,对着刘祯哭道:“皇兄,当初是你硬逼着我嫁给司马珩,如今,你又让我看着他去送死。我只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可你为什么连这个也不能应我?皇兄,你太狠心了!” 闻言,刘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硬下心肠不去看刘意映,只对着荣福说道:“还不快请昭平公主回寝宫?” 荣福赶紧应道:“是!”然后便让宫女赶紧将刘意映扶起来。 “我不去!我要回公主府!”说罢刘意映挣扎着将宫女甩开,不让她们靠近自己,然后便向殿外跑去。 荣福见状,吓得赶紧上前拦住刘意映:“公主,你还是回海棠殿吧。” “你让开!”刘意映一把将荣福推开。 荣福不敢与她动手,只得跪下来抱着她的脚,哀求道:“公主,你不要为难小人了。” 刘意映挣扎着两下,见荣福死活放不开,她只好咬着牙说道:“你自己不让,可就怪不得我了。”说罢便用脚踢了荣福一脚,正中荣福心窝。他闷哼一声,便倒在地上。刘意映摆脱了荣福,拔腿便往宫外跑去。 见刘意映如此,刘祯猛地转过身来,大喝道:“意映!给我站住!” 刘意映身体猛然一震,停了下来。 刘祯缓缓走到刘意映面前,用冷凛的目光摄着她,厉声道:“意映!当初皇兄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是大齐昭平公主,你应该知道,何事当做,何事不应当做!” 刘意映咬着唇,说道:“皇兄,身为大齐的公主,意映自问做了自己应当做的事,至少在你和司马珩之间,我最后还是选择帮你。只是……”说到这里,泪水再次喷涌而出,“我别的不求,我只求能见他最后一面呀!为什么,连这最后的请求你都不能答应我?” 见刘意映声泪俱下,伤心至极,刘祯面色也有些动容。他转过身,走到殿前,看着乾元殿上清透湛蓝的天空,缓缓说道:“意映,为了祖先留下的基业,有些事情是要牺牲的。不只是你,就算是我,该牺牲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闻言,刘意映一怔,随即大笑起来:“是啊,我们都是该牺牲的。我牺牲了自己的婚姻,牺牲了自己的清白,如今,也要牺牲自己的夫君。”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刘祯冷冷的背影,“皇兄,其实你不如直接让我牺牲我的命,也许我还没有这么伤心!” 听到刘意映的话,刘祯面上微微一震。他没有回头,顿了半晌,然后声音缓了下来,慢慢说道:“意映,我让你嫁给司马珩的时候,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你会对他动情。可你有没有想到,那司马珩值得你如此对他吗?”说到这里,刘祯转过身来,看着刘意映,“你以为司马珩为何要娶你?你嫁给他之后,他为何对你百般顺从?” “不是皇兄下圣旨要他娶我的吗?”刘意映流泪冷笑,“我是公主,他能不对我好吗?” “你错了。”刘祯摇了摇头,“以司马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就算要拒绝我的赐婚,也并非难事。可司马曜父子为何不拒绝?你以为他不知道我将你嫁过去是什么打算吗?他之所以愿意娶你,他之所以对你那么好,要的就是这一天!”说罢,刘祯紧紧盯着刘意映,说道,“他就是要慢慢软化你,让你喜欢上他,舍不得他,然后再倒戈相向!” 她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喃喃道:“他,他,他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刘祯冷哼一声,“若不是这样,他为何要如此防备你。” 刘意映一呆,无声地流着眼泪,却说不出话来。 刘祯见状,叹了一口气,说道:“意映,相信皇兄,他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其实,你们两个都当我是棋子吧?”刘意映捂着脸大笑起来,眼泪却从指缝中不停溢出,“所以,我的命运从来都不由我自己掌握。兄长这样对我,夫君也是这样对我,我只是由你们摆布的偶人。” 看见刘意映如此伤心,刘祯心中也无比酸楚。她是他一母同胞的meimei,是他从小宠大的,可有些事,也是由不得他的。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说道:“意映,你别怪皇兄,皇兄也是迫不得以。要怪,就怪自己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吧!” “我不怪!我谁也不怪!这些,都是我的命!”刘意映似乎也哭累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绣帕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对着刘祯行了一礼,“皇兄,我先回海棠殿了。”说罢她也不再理刘祯,径直向门外走去。 看着刘意映僵硬倔强的身影,刘祯只能长声一叹。就像刘意映说的,这些都是命,谁也改变不了的命。 刘意映走到殿门前,正看见张煊拾阶而上,她一愣,陡然停下了自己脚步。 他也看见了刘意映,微微一怔,随即上前行礼道:“臣见过昭平公主。” 刘意映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要走下石阶离开。 “公主。”张煊又叫道。 刘意映转过头来望着他,问道:“世子还有事?”许是先前才哭过,她的声音有几分暗哑。 “微臣见公主双目红肿,颊有泪痕,可是有伤心之事?”张煊问道。 “无事。”刘意映勉强笑了笑,“只是与皇兄争执了几句。世子快进去吧,皇兄还在等你。”说罢也不再与张煊搭话,快步下了石阶,往海棠殿而去。 张煊见刘意映远去的背影,呆了片刻,然后回过身向暖阁走去。 荣福看见张煊过来,忙上前向刘祯禀报道:“陛下,左中郎将张煊大人到!” “让他进来。”刘祯应道。 荣福回过身去,对着张煊恭敬地笑道:“张大人,陛下宣你进去。” “有劳荣内侍。”张煊拱了拱手,然后进了门去。 见刘祯面色不太好看,又想到先前刘意映的模样,张煊心中微微一动。他走上前,对着刘祯伏身行礼:“臣张煊见过陛下。” “起来吧。”刘祯抬了抬手。 “不知陛下招臣前来,是不是明日的计划有变?”张煊轻声问道。 “确实有变。”刘祯走到茶几前坐下,又示意张煊坐到自己身边,然后才说道,“意映告诉我,司马曜父子明日从梅坪返回的时候,将会走鹰涧峡那条路。” 张煊一愣,说道:“那司马曜一直瞒着此事,我们费了许多力气都未打听到,昭平公主又是如何得知的?” 刘祯便将刘意映如何从司马珏口中得知这一消息之事告诉了张煊,并说道:“听意映说,司马珩一直没有告诉她出行的线路,看来也是防着她呢。可没想到这个傻丫头还是一头栽了下去。”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 张煊听到这里,面色微微一变。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饮了一口,然后再抬起眼,望着皇帝,问道:“陛下,你的意思是,公主她,她对司马珩……” 刘祯看了张煊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意映怕是对司马珩动了真情。” 张煊的心猛地一沉。他顿了顿,才问道:“陛下是如何得知的?是公主告诉你的?” “她没有明说,是我看出来的。”刘祯摇了摇头,叹声说道,“她求我放司马珩一命,我没答应。她又要回去见司马珩最后一面,我仍不答应,她便在这里又哭又闹的。” “陛下答应她了?”张煊抬起头,眼中波滔暗涌。 “怎么可能?”刘祯苦笑,“那丫头喜欢上了司马珩,她能舍得让他明日去送死?她一见司马珩,就算她不说,司马珩从她的表情中也会发现异常。”说到这里,他又是长声一叹,“她以为司马珩是真的对她好?还不是想利用她来对付我!” 张煊低下头,沉默不语。 刘祯看了张煊一眼,赧然说道:“张煊,我对不起你。我违背父皇的意愿,拆散了你和意映,将她另配他人,没想到倒真的把她赔了进去。”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张煊的肩膀,“你不会怨我吧?” 张煊才抬起头来,怔怔望着刘祯,半晌,又垂下眼,说道:“陛下,臣知道,要成大事,有时候必须要牺牲一些东西。只求陛下护得公主周全,张煊便别无所求。” 听到张煊如此说,刘祯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意映是我唯一的meimei,我自然是尽全力护她。待司马曜父子之事解决了,过两年,意映对司马珩的感情也淡了,到时,我再成全你们。” 张煊抬起眼望着刘祯,缓缓抬起手,拱手一礼道:“多谢陛下!” 刘祯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这时,蒋继海等人也陆续到了,刘祯便招呼着众人一起商议重新部署伏击司马曜一事。 因为明日要犒军出行,司马珩在官署忙得较平时晚一些,待他离开官署的时候,已是戌正时分。他骑马直接回了丞相府,准备简单洗漱一下,便去公主府陪刘意映。明日注定将是不寻常的一天。他不知明日之后,他与她之间将会变成什么模样。既然明日不可知,何不好好把握今日,至少在今晚,他还是她的驸马。 可他没想到刚一进院门,良伯就上前向他禀报说,冬雪先前过来传了话,说是太后身体抱恙,昭平公主在宫中侍奉,今晚就不回公主府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回了皇宫。是对她来说,自己再无利用价值,所以,连虚与委蛇都不屑了吗? 看见他面色不好,范元小心地说道:“那公子就留在府里歇息吧,小人这就叫人为公子收拾一下床被。” “不用了。”司马珩摆了摆手,“我今晚还是去公主府歇息。” 听司马珩这么一说,范元一愣,却也不敢多说,只好应道:“那小人服侍公子洗漱。” “嗯。”司马珩点了点头。 洗漱完毕,他便像往常一般,去了公主府。 看见司马珩和范元进了院来,冬雪愣了愣。她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礼道:“驸马,公主在宫里未回来呢。” “我知道。”司马珩淡淡应了一声,抬脚便进了刘意映的寝居。 冬雪一见,慌忙问道:“驸马今晚还要宿在这里吗?” 司马珩转头看了冬雪一眼,唇角一抹冷冷的笑意:“怎么,我不能宿在这里吗?” 看着他的笑容,冬雪心里一阵发寒。她赶紧低下头去,说道:“奴婢去给公子铺床。” “不用你服侍。”司马珩冷冷开了口,“下去吧。” “是。”冬雪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小人为公子铺床。”说完,范元往床边走去,准备为司马珩铺床。 “范元,你也下去。”司马珩叫道。 范元一愣,问道:“公子不要小的服侍?” “不用了。”司马珩挥了挥手。 范元知道今晚司马珩心情不佳,也不敢多说什么,行了礼,便退出门来,回过身,将门掩上。 此时,只余他一人在屋里了。 司马珩呆立了片刻,然后吹了灯,走到床边,将衣裳挂在床边的木桁之上。拉过被子,躺了下来。没有女子娇笑着将手伸过来,放在他身体上取暖,只是鼻端有淡淡的馨香传来。锦被之上,还残留着她的味道,可她人已经不在了。他知道,她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管怎么欺骗自己,这一刻,梦还是醒了。他闭上眼,全都是与她在一起的画面,想到她的一颦一笑,心底却是一片悲凉。 此时,海棠殿中,刘意映同样辗转难眠。上一回躺在这里时,他就在她身边,她与他极尽缠绵。而如今,躺在这里的,只有她一人。想着他对自己的种种好,她心一阵疼痛。 她在心底问道,司马珩,你真的像皇兄说的那般,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吗?如果真是这样……想到这里,刘意映凄然一笑。司马珩,你赢了。因为,我真的陷进去了。你好狠,你知道,就算你死了,我再也忘不掉你了。 侧过身子,泪水顺颊而下,浸湿了头下的布枕。 第二日,刘意映不到卯时便起了身。因为流泪到半夜,又是一夜未眠,此时,她的双眼红肿,眼中满是血丝。 秋霜见状,惊了一跳,忙找了湿布巾来为她敷眼消肿。 “秋霜,别敷了,我要出去一趟。”刘意映将秋霜推开。 她算了一下时间,司马珩等人应该会在辰时天亮之后才会出发。就算司马珩早就离府前去官署准备,她只要这时候赶到广阳门,便可以在他出城门时,远远地看他一眼,也算见他最后一面了。 “公主。”秋霜为难地看了她一眼,“陛下有令,在巳时之前,公主不可以离开海棠殿。如今海棠殿四面还有侍卫守着。” 刘意映一怔,随即苦笑:“我知道了。”昨日刘祯好像确实说过巳时之前不让她离开海棠殿。看来,此生此世,她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想到这里,她便心如刀绞,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秋霜见她这模样,心里一慌,赶紧说道:“公主,奴婢知道你心里苦。要不,你再去求求太后?” “没用的。”刘意映摇了摇头,“再没人可以帮我。”说罢便趴在镜台前大哭起来。 她困在皇宫里,而她所爱的人,就要死了,而且是她亲手推他去死。可如果她不这么做,灭亡的将会是刘氏皇族,作为刘家的女儿,她别无选择。司马珩,你若真的死了,我将我的命赔给你,黄泉路上,我们也一起。那时候,再没有家仇国恨的阻隔了,你愿意等我吗? 看着刘意映失声大哭,秋霜手足无措,劝也劝不住她,只好陪着她一起流泪。也不知哭了多久,许是哭累了,她趴在妆台上没了声响。 秋霜轻轻推了推她,见她没反应,她心一惊,叫道:“公主,你没事吧?你别吓奴婢!” “我没事。”刘意映虚弱的声音响起,“我好累,你扶我去床上躺下。” “好。”秋霜应了一声,便叫了紫兰进来,两人一起将刘意映扶到床上躺下。 见刘意映躺在床上,似乎没有一丝生气,紫兰对着秋霜悄悄地问道:“秋霜jiejie,公主这是怎么了?” “你别问那么多,服侍好公主便行了。”说完秋霜将紫兰支了出去,自己便在外间守着刘意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