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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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蒙佳月忙点头。将事情说了一遍。 古文达道:“听夫人这般说,我却觉得公子不在钱大人手上。他找朱管事去认尸,该是想让夫人觉得公子被他劫走,但若要达到这目的,把案卷给朱管事看,会更为确定。但他不这么做,是因为案录里定是记着别的,那个‘别的’会让夫人猜疑公子不在他手上,他不希望这样。” 蒙佳月怔了怔。 古文达摸了摸下巴:“其实他伪造一份案录给朱管事又如何,小事一桩。大概他觉得没必要。朱管事回来一说,夫人便火急火燎地要见他,让他觉得事情办成了。母子情深,何况太守大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钱大人料准夫人心情,再拖得夫人几日,夫人定会让他予取予求。” 蒙佳月咬牙,确是如此,她真的打算答应钱世新任何要求。她忙道:“那我儿下落,古大人能帮忙去找找吗?” 古文达忙道:“这个自然。夫人所托,我定全力以赴。只是还需要夫人帮忙,在钱大人面前装成毫不知晓的模样,听听他的要求。” 蒙佳月忙点头。知道钱世新所求,说不定能推断出一些线索。 陆大娘这时插嘴道:“我觉得,方才古大人说得挺有道理。所以夫人不妨表示一下猜疑。若钱大人先前是疏忽,那么现在为了让夫人中计,说不定真如古大人所说的,伪造一份假案录。他们当官的都觉得这是小事,不以为然。” 古文达垮脸,陆大娘你这一杆子打得颇宽啊。 陆大娘继续道:“夫人拿到了假案录,便信以为真,听从钱大人的要求。但这时夫人手上已有了钱大人的罪证。白字黑纸,这是物证。再有,钱大人定不会自己写假案录,会让别人办,那就是人证。” 蒙佳月精神一振,用力点头。古文达看着陆大娘的眼神里简直快要有崇拜了,难怪姑娘说若她不在,一定要找到“田老爷”,这人会是重要帮手,果然人才啊。 陆大娘又道:“夫人切莫心慌,我们齐心协力,定能揭穿他们的阴谋。钱大人以为全平南的衙门都是他的帮手,可他却忘了,还有全平南的百姓呢。” 古文达很想问问陆大娘,是不是歧视官府啊,明明现在抗敌主力是他们龙大将军率领的军方好吧。算了,还是莫要得罪陆大娘的好。人家有全平南的百姓撑腰呢。 ☆、第153章 第153章 蒙佳月与古文达、陆大娘商量好,便去找了钱世新。 钱世新与蒋松刚要走,他们已商议好了两边人马于太守府的守卫布置里如何分工。朱管事悄悄与钱世新递了话,说夫人请大人留步。这次钱世新未再推拒不见,他等蒋松走后,转回太守府。 蒙佳月早已酝酿好情绪,见到钱世新未语泪先流,倒是与之前的失态接得刚刚好。 “大人,方才蒋将军在,有些话我不好说。但大人忙碌,恐再拖延,日后更没机会说了。”蒙佳月抹着泪道。 钱世新一番客气,让蒙佳月有话直说,他若能帮上忙的定不推辞。 蒙佳月便道,她得向钱世新请个罪,先前钱世新来问话时,她撒了谎。那日衙门里出了大乱子,她也不知究竟是何事,只听说一场混战,打了起来,方元又说不清楚,只说她家大人被诬害追杀,整个府里乱糟糟。蒙佳月说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保住儿子,所以火速派人护送儿子出门,打算等过一段弄明白事情后再接儿子回来。因着怕别人说姚昆确有预谋,还把儿子往外送,所以蒙佳月对外皆不敢承认此事。只是她万没料到,护送儿子出城的路途中,那马车居然会遭劫。 蒙佳月说起这事掩面痛哭。她说龙将军扣下了姚昆,居然不让她见一面,她很是惶恐。不知姚昆是否安好,亦不知这事里究竟是何门道。她问钱世新,觉得那蒋将军所言是否属实,她家大人是否真的平安无事? 钱世新道:“我也只是听蒋将军所言,并未能见到大人。真真假假,如今还真不好说。实不相瞒,这事里确有古怪。蒋将军说龙将军将大人与安姑娘都接到了石灵崖,可接到石灵崖需要些日子,从石灵崖传消息回来亦需要日子。蒋将军的消息如此快,实在让人诧异。我心里也是有疑虑的。” 蒙佳月顿时似找到了知音人,她忙道:“钱大人,我知道你如今处境与我家交往有些尴尬。毕竟白大人让你暂代我家大人之位,这里头容易有些误会,大人恐有避嫌之意。但我想与钱大人说说心里话。我家大人与钱大人相识大半辈子,是知己好友,是患难兄弟。如今出了事,还望大人莫要弃我家于不顾。只要我家大人平安无事,能让我们团聚便好。钱大人深受百姓爱戴,任太守掌一郡之事再合适不过,可比那蒋将军来得靠谱。” 钱世新垂眉,复抬眼,目光清和,语气和蔼:“夫人莫要这般说,我只是临危受命,暂代太守之职,日后平南郡如何,那要看朝廷的意思。我只想把眼跟前的事办好,为百姓办事,为皇上解忧,如此便好。姚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夫人莫太忧心。” 蒙佳月点点头,抹清眼泪,再道:“我家大人的事,恐怕还得等等看龙将军那头究竟如何。但我儿失踪之事,却是迫在眉睫,得拜托钱大人查明。” 钱世新道前两日确是忙乱,未及时过来听蒙佳月说这事,还真是他耽误了。既是事关他侄儿,他自然全力以赴破案,相信定能找到。 蒙佳月问:“钱大人确有把握?” 钱世新点头,再次保证。 蒙佳月道她如今是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龙将军这时候派人回来插手平南郡事务又是为何,她见不到她家大人,竟是谁也不敢相信。 钱世新目光闪动,很沉稳地未接话。 蒙佳月望着他,道:“大人既是愿意相助,可否让我看看案录,我虽是妇道人家,但母子连心,说不定我能从中看出线索一二。若是能就此找到我儿下落,我愿意做任何事保他平安。” 钱世新未回话,沉默。 蒙佳月看着他的眼睛,道:“钱大人,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是无脸再见我家大人。其他的都不算什么,我儿性命最是重要。我愿意为救他做任何事。求钱大人助我。” 钱世新沉吟半晌,终是点头答应。 钱世新回到衙门,问亲信衙差可否见到陆波回来。衙差言道没有。钱世新有些烦躁,陆波不是这么没交代的人,难道他也被龙腾抓走了? 钱世新去了书房,看了一遍所有新到的公文信函报呈,然后从所有堆积的公务里挑了一些不紧要但是繁琐的,加上蒋松要的那几件案子的案录,交代了下去让人报到紫云楼蒋将军处。又叫来郡丞等郡官,问了问他们手上的事,暂时也全是整治全郡治安、各县春耕畜牧、军防配合等等,钱世新让他们全去蒋松那儿报一遍,把所有说到的事情,仔仔细细准备卷宗文书堆给蒋松。 待所有人走后,钱世新叫来了卷录库管的沈良沈先生。沈良小心翼翼,自太守大人行刺白大人后,钱大人便下令衙门内所有文书严管,所有卷宗案录锁紧,任何人未经他授令不得翻阅,以免有人篡改公文,图谋不轨。 这罪名有些大,沈良自然不敢有半点疏忽,所有卷案都锁起来,文书先生桌上的纸片儿他都恨不得也锁进柜子里。钱世新让沈良将马车劫案的案录给他拿来,沈良拿来了。这案录沈良自己看过,因着朱荣曾问他要,他没敢给,但心里也有好奇,于是翻出来自己看了。 钱世新翻了翻,问沈良有谁看过,沈良自然答文书先生与办案差爷问好话记好事后就入库锁柜,谁也没动过。钱世新点点头,让把案录放他这儿,他研究研究。 沈良走后,钱世新闭目思虑。当日城里多处出事,不止这马车,还有因追捕姚昆等人造成的众多死伤,再加上坊间普通窃案和打斗伤亡案子等。钱世新将所有情况想了一遍,办案衙差是他的人,记案的文书先生也不难掌控,搬尸的杂役无人注意,事情应该掩得住。钱世新将外头的衙差叫了进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那人领命,赶紧办去了。 钱世新将事情处置完,去了一趟牢里。他将龙腾的安排和蒙佳月的反应说了,然后道:“观察了几日,姚文海确实不是太守府的人救走的,蒙佳月现在以为他在我手里。我打算好好利用这事。卢正落到了龙腾的手里,他该知道怎么做,但我另一个重要帮手也失踪了。” 钱裴皱眉琢磨半天:“你速找个由头,将我移到别处。不能是福安县衙门,要到一个寻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钱世新吃惊:“怎么,你觉得屠夫敢在这时候到衙门里杀人?如今没有比郡府衙门的大牢更安全的地方。” “不是屠夫,是龙腾。”钱裴道:“若是卢正真按规矩办,自我了断。那龙腾定会急眼。眼睁睁一个重要人证没有了,他只能再找一个。安若晨早就怀疑我了,但她没有证据。” “龙腾也没证据。” 钱裴冷笑:“你真是当好官当久了吗?这时候还要什么证据,抓回去严刑拷打一番,我自然什么都招了。” 钱世新瞪着他。 钱裴严肃道:“他也会疑心的。” 钱世新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也知道这个疑心的意思是指疑心龙腾会盯上钱裴并让钱裴招供。 钱裴看着钱世新的表情,道:“你总不能让你亲爹就这么被谋害了呀,再者说,你亲爹一不小心还会把你供出来。当然了,后半句是玩笑话。这世上我谁都能不顾,却不能不顾骨rou亲情啊。” 钱世新撇开头完全不想看他:“最后这句确实是玩笑话。” 钱裴道:“我为你铺好了路,你才能走到今天。我本可以不搅进这些破事里,全是为了你。后头的事你还需要我护着你。这些可都是确确实实,没掺半点玩笑。” 钱世新咬咬牙:“我想想办法。” 石灵崖军营里,卢正瞪着面前的安若晨也在咬牙微笑:“将军夫人!” “卢大哥。”安若晨努力维持着镇定,她知道将军对卢正用了刑,却没想到会这么惨,卢正两只手掌几乎烂掉,光着膀子,冻得脸有些白,而身上全是一鞭一鞭的血印,简直体无完肤。他被吊在军营校场中间,安若晨觉得这算是给全军一个示警——jian细的下场。 安若晨捧着一杯酒,卢正看了看那酒,因为疼痛而吸着气问:“请我喝喜酒吗?” 安若晨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卢正呲着牙笑:“我都这样了都未曾开口,你以为一杯酒,叫声大哥,我就会告诉你吗?” “田大哥死了吗?” 卢正的笑容僵住了。 安若晨看他的表情,知道了结果。她叹口气,翻转手腕,将那酒倒在地上。“这酒是给田大哥的。他喜欢喝酒,却没喝上我的喜酒。” 卢正抿紧嘴不说话。 安若晨问:“他的尸体在哪儿?” 卢正不说话。 安若晨道:“将军不让我来见你,他今日出去了,我偷偷来的。我觉得这个问题他来问你,你一定不愿答,但我来,也许你愿意回答。” “是吗?”卢正笑了笑。 “毕竟朝夕相处,也算有兄弟之情,你就让我替他收个尸吧。” 卢正笑不出来了。他闭上了眼睛,想起另一个人。那人也曾与他朝夕相处,有兄弟之情,他定是也死了,而他不知道他尸体何处。这种遗憾,很平常不是吗? “你定然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安若晨答道:“对你不重要的,也许对我很重要。” 卢正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你二妹的解药。” “你觉得重要的事,也许对我不是太重要。” 卢正睁开了眼睛,他看了安若晨好半天,告诉她秀山上的一个方位,“在那里挖吧。” 安若晨点点头,转身要走,卢正却道:“我可以告诉你你二妹的解药放在哪里,但你得想办法让将军放了我。” 安若晨淡淡地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背叛将军。” “你被将军哄得真好,死心蹋地。男人都会这一套。” 安若晨站回卢正的面前,看着他。 卢正道:“你不高兴?我说的是实话罢了。你如今对将军多有用,从他进城开始,再没有遇到比你更好用的棋子了。他用你诱捕细作,用你制造沉迷女色的假像,用你当攻击对手的借口——看谁不顺眼了,便当是为你出头教训。你想想,引君入瓮之前要佯败,对方才会掉以轻心,记得吗?” “所以?” “所以他挑这时候与你成亲。你觉得将军真的喜欢你?他托庇祖荫,年纪轻轻得封二品大将军,满朝文武,家中有适龄姑娘的哪个不想与他结亲,你算什么?等打完了仗,你再无用处,将军会如何处置你?” “这些话我听过挺多的,若要挑拨,恐怕得换些新鲜的。” “我不是挑拨。”卢正语气轻松,仍像从前那般亲切,“姑娘,我再叫你一声姑娘。我如今这般了,只有我会对你说这些。你好好给自己留个后路,将军不可能带你回京,他这样的身份,带你回去,只会丢脸。这事你当他没算计过吗?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你可知道?”他顿了顿,道:“五年前,我也认得一位姑娘,我骗了她,我说极欢喜她,我讨好她,于是她也欢喜我。我们成了亲。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能在那个村子入个籍,好入伍。其实我不是那么喜欢她。我娶她,对她极好,全村都夸我,我们还生了个儿子。我常拿他们在军中提起,路过些地方,看到孩童玩的玩意,我会故意说给我儿子买。大家对我印象极好,觉得我稳重可靠忠厚老实。” 安若晨道:“我倒是没怎么听你提起。”印象中她是知道卢正成了亲,但知道他是细作后,她以为这身份掩饰而已。 “因为离开太久了,能拿来说的事情不多,总不能反反复复地说同样的事,我也不舒坦。”卢正道:“我甚至不太记得她的模样。我儿子,现在该有四岁了吧?她有时会托村里人给我写信,信要很久很久才会辗转到我手里。我收到的最后一封,是她说院子里的树长壮实了,儿子总闹着要爬,她盼着我回去。” “她真可怜。”安若晨平静地道,“可惜田大哥是孤儿,又没成亲,不能与你比惨了。” 卢正苦笑:“你知道,细作被捕,以防泄秘,会想法自我了断。我有很多机会,但我没死。可就算没死在将军手里,也会死在南秦的手里。他们不会让我活着。就像唐轩一样。我猜他是被自己人处置了。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我想起了我娘子,我该回去看她一眼。” 安若晨不说话。她想了想,道:“你告诉我解药在哪?我二妹活过三个月,我就替你想办法。” 卢正大笑,笑得咳裂伤口。“你以为我是傻子?” “那你以为我是?”安若晨转身要走。 卢正又叫住她:“我可以给你一个线索。” 安若晨站住了。 卢正道:“你说得对。若是将军问我,我该是不会说,但你来问,我得说一些。” “听上去充满了阴谋诡计。” 卢正又大笑:“你还是这般多疑。你告诉将军,钱世新身边有个帮手,代号是船夫。真名叫陆波。他代表钱世新与我联络,该是最亲信之人。钱世新官职在身,将军动不了他。但若是抓到陆波,审出证据来,便可以了。” 安若晨盯着卢正看,卢正回视她的目光,道:“你二妹的毒,只有我知道解药。你帮我,我才会帮你。还有,告诉将军,我不会回答他任何问题,若他想留活口,就少用刑吧。但是你的问题,我会看心情答的。” 安若晨看着卢正半晌,转身走了。这回卢正没有再叫住她。